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跨过月亮   作者: 德水水   简介:   [今晚凌晨半更新20章正文完结,防盗90%,比心,感谢陪伴与支持!]   十七岁那年,陈向晚被肆无忌惮的纳入陆知寒的保护范围   她见过男生散漫下的肆意嚣张,见过他身边数不清的爱慕者   直到毕业那年,教室门窗被叩响,男生舌尖顶着侧脸,散漫的用口型对她说:“乖宝宝,要一起疯吗?”   陈向晚喜欢上了月亮,才意识到月亮与地面所隔千万里   她要不起,所以干脆离开了陆知寒的世界   -   后来再重逢时,男人视线紧锁,步步将她抵在黑暗之中,没有一点当初的游刃有余:   “你真的心狠。陈向晚,你是真的心狠。”   天之骄子X果决成长型女主   HE,还蛮甜的   全文涉及到的地名全部虚构,不要对号入座嗷   --预收--   毕业那年,随便在母亲唠叨下去见了一名据说“老实”的相亲对象   没想到对方西装革履,气质爆表,不过没等随便起贼心,对方涵养极佳的轻抿茶盏,说:“我需要一位温柔贤淑的太太。”   随便微微笑:“再见。”   后来遭遇职业困境,头皮发麻的随便被迫和“要求贤淑太太的房东”以极其苛刻的条件开始合租   对方简直古板到一定程度,规定最晚回家时间、不许沾上过度酒气、不许不吃蔬菜   一次酒局,喝多了的随便强笑着举起酒杯,忽然整个人被大衣裹起来   随便迷糊的盯着男人,没看见见到男人后震惊惊惧站起来的老板甲方,脑袋一晕,爪子拍在男人脸上:“傅则,不好意思啊,我喝多了。”   “平凡 老实”的男人纵容的任由她“失礼”地揪自己领带,无奈说:“回家了。”   再后来,网上疯传一段金融界被誉为“骁勇儒将”的大佬求婚视频   “我需要一名叫随便的太太,随小姐,请问我有机会吗?”   避得过所有风险,避不过你   克己复礼金融大佬X生生不息社畜小姐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月亮只对恶龙俯首称臣   立意:顽强向上,崛地而起 第1章   周五,清晨。   “晚晚,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初雪哎,北城初雪!你必须得和我在一起过,晚晚你听到了吗。”   不到五平方的小屋子里响起女生充满精气神的声音。   没听到陈向晚回应,电话那边声音顿了两秒,越发响亮的喊:“陈向晚,陈向晚你听到老娘说话了吗!”   “来了来了,优优,你先等等。”   穿着白绒绒睡意的女生急匆匆的推开半掩的房门,一头黑软的长发在身后披着,抬头时露出一双新月形的弯眼,亮得好像一汪水池里的月亮。   陈向晚压着略有些炸的头发,凑到镜子前左右看了看,白皙细腻的皮肤在光线下发着淡淡的光,完全不需要化妆,就是一副水乡里养出来的白润模样。   用凌优优的话来讲,就是让人看见就想咬一口。   除了眼睛里略有些沧桑的红血丝,但也勉强能称得上是半个‘白领精英’。   陈向晚揉了揉眼睛,快速的涂上一点遮瑕掩盖住眼下淡淡的黑眼圈。   昨晚她和学生们与远在国外的教授沟通奖学金竞争作品的细节,直到凌晨两点才又重新定稿,她闭上眼睛就直接一觉睡到八点。   今天是附院定好的接待悦龙集团的日子,对方预定抵达时间是上午九点半,还有一个小时,陈向晚到附院的路程需要四十分钟。   陈向晚动作麻利的踩上深咖色的小高跟,拨开稍微有些挡住眼睛的发帘,一边抓起手机‘真诚’的对着空气亲了两口,回道:“好好好,我一定赶得上,带着陈记的啤酒和烤鸭,怎么样?”   凌优优勉强满意,道:“这还差不多,记得带着小姜来。”   现在这时间,凌优优就是让她带着顶头上司去陈向晚都得答应,她应一声,急匆匆的冲出门。   夹着新气息的冷空气迎面扑来,陈向晚新月形的眼睛眯了下,她抬头看了看天。   2021年11月6日,北城观测站预计的初雪日。   寓意着再次重逢的日子,清晨的天空仍旧是晴朗万里。   屋漏恰逢阴雨,国道又堵得满满的,司机师傅带着陈向晚左飞右闪,才成功赶在九点前到了附院大门。   停车时陈向晚还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觉,不经意就把幼时南方软绵的口音带了出来,她声音软绵的谢过了师傅,刚一下车,主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晚晚啊,到了没?悦龙集团的人都快来了,校长副校书记也会出席,你抓紧时间啊,记得和学生再彩排一下。”   “好的主任。”   陈向晚点头应着主任急促的语气,来不及多想一个奖学金的内部竞争流程怎么会惊动学校领导层就继续脚步匆匆地往学政楼的方向赶。   北城大学附属美院,国内六大美院之一。   陈向晚去年保升为附院研一,除了打工画稿,平时就是协助人在国外的导师处理一些事情,今天的内部奖学金评比就是她碰上的当头第一件大事。   本来这事轮不到一个刚升研一的她来带,但是前些日子带着这组学生的师兄正好在A城有个重要的比赛,所以陈向晚才会临时接替他,只需要负责沟通导师和学生之间的问题。   作为国内顶尖的院校,附院每年都能拉到不少社会内卓越的企业奖学金资助方,今年战绩尤其优越,计算机新兴龙头悦龙集团专门在附院成立了一项奖学金项目,条件苛刻,但金额高达五十万。   陈向晚导师负责的这组学生去年在全球游戏概念设计大赛中获得了一等奖,正好有资格评比这项奖学金。   奖学金金额虽然已经不低了,但其实比起钱来,更重要的是这份奖学金背后代表的意义。   拿到悦龙集团的奖学金,就相当于在游戏原画设计圈拿到一块镶着金刚钻的敲门砖,就算之后不能进悦龙集团,之后的事业开端也会拔高一个等级。   陈向晚知道这项奖学金对于即将毕业的学生的重要性,所以跟进这件事的时候半点也不敢马虎。   她们视觉传达系参与评比的小组准备的作品是围绕悦龙集团正在开发的一款新游戏设计的角色套图,指导教授紧跟着修定过三次,直到昨晚才最终定稿,水平和设计概念都完善得基本找不出一点差错。   唯一的不确定性在于这项奖学金的另一组竞争者,数字媒体技术专业的大三学生。   对方成员基本上每个人身上都有省奖国奖记录,实力不容小觑。   陈向晚穿过熙熙攘攘的学生,抵达学政楼一层A101大课教室,敲门前先整理了一下仪容。   她面向长得有些偏向水城的温软,这种重要的场合,学生们需要的是一支强有力的凝心剂。   陈向晚扬起笑容,敲敲门推门进入。   视觉传达系设计小组的五名学生正站在讲台前,像是刚讨论完什么,气氛不同寻常的僵硬凝滞。   陈向晚脚步顿了下,她松开门把手,往前走了几步,教室门吱呀着阖上,没有关紧。   “怎么表情都这么严肃?”   站在最前方的梳着马尾的女生眉头拧得像麻花,欲言又止的看向陈向晚。   她身侧的男生先没忍住,挥了下拳头,泄气的说:“学姐,我们肯定拿不了奖了。”   陈向晚微微侧头,做出倾听的姿态,那双新月形的眼睛像是凝了一汪深水,莫名就让烦乱的学生们沉静下来。   男生继续说道:“我们刚听说,学校这次弄这么大阵仗,是因为悦龙集团的那个什么老总也来了。”   一项奖学金内部评比,惊动了主任和校长,的确有些‘大惊小怪’的意思。   悦龙集团自四年前以一款主打游戏势如破竹的占据了国内70%的游戏市场,后续又融资吞并了不少老牌落后的游戏品牌。   说的夸张点,男生们基本上每个人的手机里有一款悦龙集团旗下的游戏,在网上谈起来悦龙背后那位神秘的老总,都口气亲昵的把他称为‘老龙’。   陈向晚自然听出来‘那个什么老总’这个形容词里带着的不满。   她静静看着这群比自己小不了两岁的年轻人,搭在手臂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果然下一秒,为首的女生垂头丧气的补充:“学姐,你知道吗,悦龙集团的老总姓陆。”   ‘陆’。   沉寂的教室中忽然卷过一层冷风,吹得深蓝色的窗帘飒飒作响。   陈向晚瞳孔放大了一秒。   她抿了下唇,放下手臂。   真不巧,也很巧。   ‘陆’这个姓虽然不少,但也不大众,巧合的是,这次与小A班竞争奖学金的数字媒体技术专业的学生中,就有一名叫做‘陆晴’的女生。   “陆晴是这位老总的‘亲戚’,她自己亲口说的,要不是因为陆晴,对方也不会亲自来我们学校。”   话音一落,教室的气氛更差。   陈向晚沉默了一秒,忽然撞了撞最前方女生的肩膀。   对方茫然的抬起头来。   陈向晚对她眨眨眼睛,玩笑道:“如果我的亲戚是那位‘那个什么老总’,我可不会把这个小秘密宣扬的人尽皆知。”   她又做思考状:“就算这位‘亲戚先生’来了,估计也不会是因为五十万的‘零花钱’来特意给我开后门。”   话糙理不糙。   那个等级的有钱人亲戚怎么会因为一个奖学金还要亲自来给自家人开后门,还闹得全校皆知啊。   五个学生愣了一秒,然后齐齐笑出声。   为首的女生说道:“学姐,你不是最不喜欢让我们看到你幼稚了?”   陈向晚微微眯起眼睛:“所以你们可不能外传。”   “特殊时期,特殊待遇嘛。”   经她这么一打岔,刚刚绕到绝望死路的学生们都豁然开朗,调侃着说:“那肯定不会外传的,这可是咱们小组的特殊福利,不过学姐你本来就才25,每天都那么严肃的干嘛。”   陈向晚‘或’一声,视线犀利的扫过出声的男生:“好啊,知道女生的年龄不能提吗?”   众人又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陈向晚嘴角弯着,弧度却逐渐放平了。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久了,她其实并不能确定这种亲缘关系会不会给对方带来便利,但是至少现在,军心是没有被动摇的。   “你们能在附院,能拿到一等奖、就是对自己能力最好的证明。”   陈向晚轻声说:“但是对方也同样优秀,我们要做的,就是相信对手,尽自己的全力。”   “我相信你们。”   “我相信你。”   清浅的嗓音仿佛无声落地的雪珠,踢踢踏踏的窜入门缝外的世界中。   A101教室门前,44码的黑色球鞋突兀停在半空中。   落地时‘咚’的一声轻响,就好像冬日被唤醒的热切心跳声。   正和主任攀谈的助理声音顿时停下了,他腰背微微挺直,微微侧过身看向身侧的男人。   这是‘等待示意’的姿态,悦龙代表团队成员齐齐停下脚步,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校领导也都跟着停下脚步,面色稍有茫然。   视线的中心,男人穿着一身黑色休闲服,前领松松散散堆在线条锐利的下颌,露出来的皮肤在逐渐幽暗的光线下白到反射出一种冷冽的不真实感。   他头上带着一顶棒球帽,看不清脸,在人人西装革履的悦龙集团代表团中既不起眼,又最明显。   ‘嚓’一声轻响,球鞋向右偏了九十度,正对着A101教室的正门,踩实了。   男人轻扬起头,露出黑色棒球帽下的高挺立体的五官,双目深且狭长,仿佛看谁都带着一股深情。   “劳驾,请问里边---有人吗?”   他曲指,低沉的嗓音透着一股矜淡。   主任左右看了下,才发觉这话是对着她说的,她分辨不清这个年轻男人在代表团里的位置,只不过看代表团里的其他人,尤其是为首的那位助理对对方的尊敬态度大致能猜到一二,立时笑着回道:   “应该是大三的视觉传达系学生正在做准备。”   学生。   男人指骨似乎顿了下,“耽误各位两分钟。”他声音微哑的说。   下一秒,男人忽然大步朝着教室门走去,猛地推开教室正门。   两侧门窗形成通风道,炸蓝的窗帘瞬时猎猎扬起。   正在讲台前的五名学生惊疑不定的看向门前。   一双黑沉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不等他们问些什么,男人忽然轻哂了一声,下颌微点致歉:   “打扰。”,   他仿如无事的收回手臂,这次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助理在他身后围观全程,嘴角震惊的抽了下。   但是很快又挂上标准的社交笑容,像是这茬‘意料之外的特殊意外’完全没发生过似的,无缝衔接地再次和主任攀谈起附院声名远扬的历史来。   主任也很快从傻眼中回过神来,笑着说:“哈,对,对,我们学校---”   教室门外脚步声悠然远去、   “谁呀?”   教室内,陈向晚从最后排的桌下抬起头来。   她视线划过教室前门,一直掠过教室后门,只来得及看到一袭西装革履的黑影,以及主任极富个人特色的笑声。   人群中心似乎簇拥着一个男人,那样高,周围的人像是畏惧着什么一样,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又没有偏离他的周身。   陈向晚心头莫名一跳。   她咬了咬下唇,收回视线,抱着怀里的一叠纸站直身体。   这叠纸中每张上面都画着一只可可爱爱的小龙,怀里抱着月亮,憨态可掬的咬着‘摇旗呐喊’的牌子。   这是她昨晚走之前特意提前准备好的惊喜。   陈向晚平时喜欢在私人社交账号中画些随笔漫画,这组拥抱着月亮的小龙还是她高中时候的产物,陈向晚曾经想删掉,但是五年前没能下得去手,五年后也就再也没有成功过。   陈向晚硬气的没有将这组漫画设置成私密,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   而时间证明,事实也不过如此,五年时间足够覆盖掉一切回忆。   倒是阴差阳错的,让这组小漫画成了她的‘标志性作品’之一。   她带的这群学妹里还有人特意找她要过衍生的小作品,说是超级喜欢,只不过因为陈向晚每天忙着打工实习,一直没有匀出时间来。   陈向晚特意记得这点,趁着上课打工的空隙画了一组图出来。   陈向晚笑眯眼睛:“每人一张,没有多余的。”   画上憨态可掬的小恐龙张着凶巴巴的小牙,五名学生看看画,然后面面相觑,把刚才的男人完全忘在脑后,哈哈笑出声。   陈向晚:“…你们笑什么。”   场面不应该是一团感动吗?   站在前面的女生笑着抹了抹眼睛,她上前一步,郑重接过陈向晚手中的画,珍惜的抱在怀里,认真的对她说:“谢谢你,学姐,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一定!”   陈向晚抿了下唇,眼睛微微弯起。   她视线扫过五人,握紧手中的资料,看向大礼堂的方向,郑重的点点头:“我和你们一起。”   这不仅是这群学生的考验,同样是陈向晚的挑战。   作者有话说:   一篇非典型暗恋文,希望各位甜甜的!   推下隔壁小甜饼预收【太阳星】   毕业那年,随便在母亲唠叨下去见了一名据说“老实”的相亲对象   没想到对方西装革履,气质爆表,不过没等随便起贼心,对方涵养极佳的轻抿茶盏,说:“我需要一位温柔贤淑的太太。”   随便微微笑:“再见。”   后来遭遇职业困境,头皮发麻的随便被迫和“要求贤淑太太的房东”以极其苛刻的条件开始合租   对方简直古板到一定程度,规定最晚回家时间、不许沾上过度酒气、不许不吃蔬菜   一次酒局,喝多了的随便强笑着举起酒杯,忽然整个人被大衣裹起来   随便迷糊的盯着男人,没看见见到男人后震惊惊惧站起来的老板甲方,脑袋一晕,爪子拍在男人脸上:“傅则,不好意思啊,我喝多了。”   “平凡老实”的男人纵容的任由她“失礼”地揪自己领带,无奈说:“回家了。”   再后来,网上疯传一段金融界被誉为“骁勇儒将”的大佬求婚视频   “我需要一名叫随便的太太,随小姐,请问我有机会吗?”   避得过所有风险,避不过你   克己复礼金融大佬X生生不息社畜小姐 第2章   奖学金评比定在附院的会客厅进行。   说是会客厅,其实是一幢占地面积近千米的大型椭圆创新设计建筑,附院标志性的建筑物之一,曾获2018年赛普立德‘世界前十创意建筑’奖,名曰:   ‘爱人’。   随着太阳光的推移,巧妙的将前厅与后厅的空间与光线切开重组,又随着时间慢慢的交融杂烩,就好像爱浓情浓又间或分离的爱人。   陈向晚一行六人在五分钟之后抵达,她站在学生的身侧,朝数字媒体技术的带队教授点了点头致意。   ---以她导师的名义。   陈向晚视线后划,那名姓‘陆’的女生就站在带队教授的后一位,胸前佩戴着带着写著名字的胸牌。   似乎是察觉到陈向晚的视线,对方忽然侧过头来。   那是一张长相精致的脸,带着一股淡淡的英气,略有些倨傲的视线瞥过陈向晚时,稍微愣了下。   陈向晚也愣住了,她看着对方的脸,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下。   太像了。   陆晴和曾经的那人,几乎有五成的相似。   陆晴。   陆知寒。   “双方小组可以进场了。”   门内,西装革履的代表队成员之一客气的朝门外说道。   对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显出一股精英的锐利又不刺人的气势。   陈向晚猛地回过头来,她本来就白润的脸好像失了血色,身边的学生有些疑惑的晃了晃她,小声凑到她耳边问:   “学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陆晴已经收回视线了,她似乎同样吃惊不小,还是同伴叫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自己小组的脚步。   陈向晚稍微定了定心神。   她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先进场。”   柳青清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看陈向晚还算镇定,才整理好表情第一个进门。   陈向晚在最后一个入场。   评委席分成两列,阳光一列的校领导正笑容满面的看着进场的校内精英学子们,满眼与有荣焉。   而在处于阴暗的一侧,男人散漫靠在椅背上,头上的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脸,更看不清神情。   只有骨节略微突起的右手长指在铺着红布的桌台上轻敲着,另一只手垂在衣兜侧,整个人显出一股漫不经心的态度。   是陈向晚最初认识他的模样。   他散漫得似乎确只是为了‘某个人’而来。   评委席的五个座位已经坐满了,他把自己放在了悦龙集团决策团外的位置。   陈向晚的第一反应是,还好,至少她们不会真的因为经历一场“走后门”而落败。   陈向晚她们的位置在台下的左侧。   陈向晚站定了,也就没有再往台上看。   五年前的回忆排山倒海的纷涌起来,陈向晚惊奇的发现,那些她以为早已经忘掉的、实际上还清晰的触手可摸。   只是隔着五年的时间,连当年强烈到近乎决绝的感觉都变得模糊起来。   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如今他们会以这种形式再相遇。   柳青清忽然靠近她,压低声音道:“学姐,你看台上最后边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悦龙的那个老总啊。”   陈向晚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情绪。   她轻轻扬了扬唇,假装不知道的轻声回道:“不知道哎,不过我估计是。”   柳青清:“那肯定是了的!你看就他在台上还带着个帽子。”   柳青清声音压得更低了:“臭屁!”   陈向晚愣了下,继而微笑,捏着小姑娘的脸蛋说:   “那可是你金主爸爸,还想不想卖出版权了。”   柳青清假意痛呼求饶。   她们动静很小,没引起别人注意。   陈向晚弯着嘴角松开柳青清。   因为对自己有清楚的定义,所以能把心态放到最平。   五年时间,陆知寒说不定连她的名字都忘了。   陈向晚压下心底惶惶的情绪,慢慢抬起头,去看正前方的讲台。   数字媒体技术小组的组长陆晴已经开始上台介绍自己的团队和作品。   她站在台前一侧,双手在屏幕上一划,最中心的3d投影大屏上便浮现出小组设计的作品。   同样是一套角色设计,涵盖了整个游戏背景的所有人物成长设定的元素。   “驯领计划”目前只对业内部分邀请受众开放了内测权限,陈向晚她们因为项目的需要,也都拿到了内测权限。   只不过陈向晚接手小组太晚,只有不到五天的时间抽空了解这个游戏。   虽说奖学金评比不像公司项目要求的严格,但如果被提问到也算是一个弱点。   陈向晚被吸引过去,认真的听着,眉头时不时舒展,又紧紧蹙起。   陆晴团队显然也对这次的设计耗费了巨大心血,基本上游戏中的每个细节都注意到了。   坐在评比队最里侧的男人也换了个姿势,手肘支在桌面上,散漫的支起下颌。   帽檐下的余光落在陆晴身上。   陆晴的声音瞬间变得更昂扬。   但是想起刚才看见的女生,突兀的停滞了一瞬,视线也不自觉的往视觉传达那边的学生方向飘了下。   帽檐压得更低了。   陆知寒漫不经心的听着台上那小丫头的介绍,脑海里回荡的却只有那一声“我相信你们”。   本身他来就只是因为陆晴千求万求,在此之前陆知寒已经表明自己不会参与评比结果。   而现在陆知寒或许该“庆幸”自己不在评委团里。   现在的他不止做不到绝对公平,更做不到理智。   男人轻轻讽笑了一声。   只是相似的一道声音,就让他魔障了。   尚没有收回讽刺的黑沉视线散漫的瞥向陆晴刚才看过去的方向。   只一眼而已,敲击在暗红桃木桌子上的长指骤然停住。   “以上就是我方小组的设计作品,辛苦各位评委老师、前辈给与指点,谢谢。”   陆晴结束了演说,微笑着半鞠躬示意,台下立刻响起数字媒体小组激昂的鼓掌声。   柳青清在掌声中上前了一步,先后向左右两侧的校领导和代表团点头致意,迈步上台。   抬脚前,柳青清回头看了陈向晚一眼,陈向晚定定看着她,眼睛清澈透亮,除了对学生的信任,没有一点其余的情绪。   柳青清握紧了没有演讲稿的手,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上台。   “各位老师、代表团——”   陈向晚的手在身侧紧紧握着。   她用尽全力才假意无视落在身上的那道视线。   凌厉、刺人。   想来可能是她这五年过得没有想象中的艰难,所以还能被轻易认出来。   说没有不自在是不可能的,毕竟是当初追逐过四年的人,她离开的又那么狼狈决绝。   陈向晚低下头,她正愣住,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用力到有些充血不足。   上午十点的钟声准时的嗡鸣整个附院,会客厅内,学生朗朗清晰的声线像是昭告青春的利器。   十点零一秒的阳光一划而过。   特殊材质的采光玻璃尽职尽责的展现这座现代创新建筑的瑰丽奇幻。   以评委团为分界线,刺眼的光线重新将厅室分割成两个空间。   就好像她和他之间的距离。   光明大盛的一侧,陈向晚抬起头,沉静的注视着那双看不真切的黑色眼睛,礼貌而客气的,点头致意。   抵在暗红桌面上的拳头猛得攥紧了,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盘旋起来,白青对比,显出一股狰狞。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久别重逢的欢喜,大部分都应该是擦肩而过。更有甚者,是仇敌相见,分外眼红。   陈向晚听见熟悉的嗓音响起的时候,就忍不住垂着视线暗暗苦笑了下。   “感谢双方学生代表的作品,我司——”   “等一下,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请教视觉传达小组的导师代表。”   低沉的嗓音截断李程面带微笑的官方发言。   李程顿了下,随即反应很快的面带官方微笑的转向陈向晚所站的方向:“陈小姐,请问方便吗?”   点名道姓,让她躲都躲不了。   陈向晚低着头,唇角向下压了一个弧度,她按着手指,落落大方的站起来,“当然方便。”   而后看向男人的方向。   因为自下而上的角度,那张棱角凌厉的冷峻脸庞终于清清楚楚的展现在陈向晚视线中。   他之前……   不是这么冷峻的人,嘴角总是挂着随意的笑,仿佛什么都不看在眼中。   陈向晚只怔了一小下,然后微微笑着说:“这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问题?”   这位先生。   陆知寒扯了下嘴角,他盯着那张熟悉的脸,五年时间,和之前似乎没有一点变化,唯一的不同在于那双总是眼底只有他的眼睛,现在克制又守礼。   就好像“先生”二字。   陆知寒几乎是冷笑了一声:   “我觉得贵组对驯领的理解并不全面,请问贵组、以及陈小姐,有真实的接触过驯领吗?”   这个谴责就有些咄咄逼人。   毕竟奖学金评比不是商业作品,虽然学生们私下打趣想要卖出设计版权,实际上都知道以悦龙的实力,设计组不知道甩出他们几条街,创作要求中也不强制要求面面俱到。   更别提作为悦龙集团压在手中多年的驯领,据说为了这个项目,悦龙已经投入不计其数的成本人才,只为了让驯领完美无缺的上市。   和悦龙旗下其他游戏比起来,‘驯领’就像是悦龙的真太子。   而陆知寒在这种时机提出这个问题,显然不只是要求‘玩过’这么简单,所以在所有人眼里,这就是明晃晃的针对。   陈向晚抿了下唇:“不好意思,不知道我们的设计哪里有明显的缺陷?驯领我们都注册了账号——”   “驯领的彩蛋是什么?”   男人声音显得不近人情。   被当众为难的感觉并不好,陈向晚手变得冰凉,她在校领导、代表团以及学生们迷惘的视线中,面色苍白的吐出几个字,“……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如果作为游戏参与设计者,什么自己水平不足赢不了游戏诱发不了彩蛋,或者时间不够了解不充足全都是借口。   哪怕是在这场要求并不该这么严格的评比中,只要被提起,就是弱点。   视觉传达小组的学生都有些不知所措。   连校领导都有些搞不明白事情的发展。   而男人在咄咄逼人的问句后,却开始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半晌,他才笑了一声,抬手示意代表团继续。   他高大的身躯重新坐了回去,还是散漫的,仿佛一双长腿都摆不开,那双双眼皮轮廓深刻的黑沉眼睛却一点笑意都没了,死死盯着那道被学生围起来的身影。   她当然不知道游戏的彩蛋是什么,如果她知道,还会作为教授代表来参加这场评比?怕是要躲到校外八百里。   一辈子都让他见不到。   柳青清是跑下去的,陈向晚扯着嘴角朝她笑了笑,轻轻摇头,用口型说没事。   代表团队与被邀请作为评委的校内教授低声交谈着,压淡了刚才的紧张的气氛。   柳时冬表情纳闷:“咱们只是一个奖学金评比,而且驯领计划悦龙顶尖团队筹备了五年大老板都没点头定下吧,他们内部都不确定的事,那人怎么问得这么犀利。”   另一人说:“悦龙本来就是出了名的选拔严,估计是把咱们当成应聘的来看了吧。”   “还好最后没再继续追问。”   驯领正处在内测期,隐形彩蛋连各大平台游戏测评up主都没人解锁,更别说只是在画图空闲时间了解游戏的他们。   他们看不出来,柳青清却看出来了。   这哪是为难他们,说是只是为难陈向晚一个人也不夸张。   柳青清紧绷着脸,握着陈向晚的手臂说:“学姐,我估计结果出来还得等一会儿,你不是下午还有兼职吗?先回去歇歇吧。”   不等陈向晚说话,柳青清又语气坚定的说:   “总之我们已经尽自己的全力了,不管是什么结果都心甘情愿。学姐,你先回去吧,只是等结果而已。”   柳青清紧握着陈向晚的手,陈向晚的手也像她的人一样,绵软得好像蓬松的棉花,但这时候却冰凉凉的。   如果没有中途这个插曲,陈向晚一定会陪她们到最后。   但是陆知寒的视线如影随形,压得她透不过气。   陈向晚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不在意了,可被他当众用逼人的语气紧压,不该出现的委屈竟然不合时宜的冒出头来。   她明明可以的。   五年前可以做到一走了之,现在自然也可以承受一切后果。   陈向晚侧过头,无意识的轻咬着唇瓣,最终低声说:“……好,我回去等你们消息。”   柳青清按住想要说什么的柳时冬,凶巴巴瞪了他一眼,拦住他要追上去的动作。   结果一抬头,却发现台上的男人也不见了。   柳青清顿时惊了,联想到刚刚他针对陈向晚的模样,立刻就要追出去,结果台上的李程微笑着对门口悦龙团队的人提醒:   “马上就公布结果了,柳同学,现在出去可不是个好时机。”   代表团带来的助理同时关上会厅门。   柳青清差点被道貌岸然的他们气炸。   李程保持着官方微笑别过头。   如果不是出色的业务能力,李程差点就假笑不下去了。   从刚刚在学政楼,李程就觉得事情有变。   现在可好,预兆成真,彻底完犊子了。   陆知寒家世显赫,个性似乎天生就带着散漫,哪怕是管理着诺大的上市集团,也几乎没什么事情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而只有一个人是例外,一个消失了五年、只存在在陆知寒熟悉的人口中只言片语的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年薪上百万的集团总助维持着假笑,默默为自己未来的日子祈祷。   —   陈向晚近乎狼狈的闯出会客厅,直到触及到没有陆知寒的空间,她才逐渐冷静下来。   她早已经把过去放下了不是吗?   现在面对他委屈又有什么用。   陈向晚竟然感到有些羞恼,恼恨自己没用。   身后突然响起同步的脚步声。   陈向晚脚步顿住,紧接着,她大步的朝会客厅后方出口走去,脚步甚至显得有些仓促。   她憋着一口气,一双翦水的新月眼在暗色的折叠光线下闪着稀薄的稀碎水光。   “陈向晚!”   低沉的嗓音在倾斜的广角空间大幅度蔓延扩散,就像在陈向晚耳边炸开。   陈向晚直直的看着前方,脚步一步未停。   陆知寒的脸几乎可以用阴沉来形容了,他大步追上去,咬着牙拉住陈向晚的手臂,用力甩过来。   “你还想再来一次?”   就像五年前,陈向晚一声不吭的消失在陆知寒的世界里。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陈向晚开的一个玩笑。   陈向晚乖巧、绵软,就好像生长在路边小檐下的花,而陆知寒是她的光。   但是那时候没人知道,花的根茎里,是斩不断的柔韧,哪怕是自己挣扎不断,最终仍然会顽强地托着她向上生长,远离一切不安定的因素。   而陆知寒,就是五年前被她毫不留情判定为“死刑”的渣滓。   棒球帽因为主人起步太快,跌跌撞撞的滚落在地板上。   陈向晚被他抓着手臂,半强制的扳过来正对着他。   陈向晚狼狈的侧头去看地上的帽子,她手指缓缓的蜷缩起来。   陆知寒比她高一个半头,是最适合拥抱的距离,近到他焦躁的心跳声都像贴在耳边。   就像五年前的每一次。   陈向晚的睫毛是顺直的,微微下垂,就像一排小扇子,沿着弯弯的眼睛纹路弯起来时,扫的人心痒。   而这时候,小扇子上沾了水雾。   陆知寒紧绷着脸,额角的青筋死死跳了两下,他缓慢的松开握着陈向晚的手臂,“对不起,我——”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选。”   低着头的女生忽然说。   陈向晚抬起头来,她眼睛里还带着些刚刚让陆知寒心软的水光。   他看错的离谱,那分明是一把杀人不眨眼的利剑。   陈向晚看着他,视线温软,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再来一次,我还是会离开。”   陈向晚从不胆小。   五年前离开追逐了四年的陆知寒,是她慎重思考后的唯一结果。   光线折叠变幻,仿佛能听到的得奖学生的欢呼声。   陈向晚被投放在光明里,陆知寒于黑暗中。   他扯着嘴角,往后退了一步。   陈向晚听见他说:“你真的心狠。陈向晚,你是真的心狠。” 第3章   夏春交际,聒噪的蝉鸣已经从树冠中消失,转而出现的是不按脾气来的春雨。   放在桌角的玻璃瓶子里的小花被风吹的摇摇曳曳,连被手臂压着的卷子也响起了几声稀稀拉拉的卡擦卷动声音。   卷尾挠过陈向晚的手臂,正好远处席卷上来的阴云里突然炸起了“轰隆”一声。   陈向晚猛得惊醒,抬起头来,一双大而圆的眼睛还有点迷茫,被夹着雨丝的风一扑,挣扎着逐渐清醒。   她微微张开嘴,意识到拍在脸上的是雨丝,立刻探出窗看了看,已经开始稀稀拉拉掉落的半绿树叶被雨水打得透亮,小区老旧的水泥地都被清刷出一种古朴的质感来。   很明显,这场突如其来的小雨已经下了至少半个小时了。   陈向晚“砰”的一声关上窗,拿起小床上扔着的外套,踢踏着不太合脚的拖鞋往外跑。   陈家租的房子并不大,两室一厅,布置的很温馨。   陈母手里端着盘子,正在往餐桌那边走,热腾腾的排骨冒着刚出锅的香气,撞见急匆匆的陈向晚,陈母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弯起一个不太自在的弧度,问道:   “怎么这么着急——”   陈向晚仓促的动作在陈母的视线下迅速收敛了。   她僵硬的站在原地,刚踏进鞋子一半的脚跟也停下动作,视线乱撇着,不小心对上陈母稍微有些褶皱的手背,顿了下,紧接着不自在的移开,低着头小声的说:   “……妈妈,我有些事情,想出去一下,您和—爸爸先吃,不用等我。”   陈母显然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场面,愣了一下说:“好……”,也没问什么原因。   陈向晚忽然就有点愧疚,背在身后的手指也紧张的蜷缩起来。   她看了眼窗外,焦急扩散的更大了。   陈母似乎是看出来她很急,匆匆几步把手中的盘子放下,然后去角落老旧的红木衣架上拿出一把伞来。   是一把孔雀尾巴大伞。   红蓝夸张的色彩映衬着陈母眼角的细纹,她把伞递给沉陈向晚,轻声说:   “别太急,慢慢走,手机带着吧,有事好给家里打电话。”   陈向晚沉默的接过,细白的手指一根根握紧手心的伞。   她不太熟悉这种时候该做什么回应。   陈父的咳嗽声这时候从屋里传来,闷闷的,紧接着是拖鞋擦地的声音。   陈父一米七四的身高,不算太健壮,是张同样带着岁月痕迹的脸。   他嗓子有些不好,常年被做饭的烟呛的,挤在不大的空间中,显得更加沉闷:   “大雨天的不好好在家学习跑出去干什么?离开学就剩几天了,上次期末考试你们老师还说---”   陈向晚浑身紧绷着,低着头沉默的听着。   孔雀伞沉重她手指僵得有些酸,连带着眼睛也有些酸了。   “老陈,别说了。”   陈母打断道。   陈父苍老的声音戛然而止,浑浊的视线看着室内的母女二人,最终沉默落座。   陈母挤出一个笑,往前走了两步,轻拍拍陈向晚的手臂,低声说:“出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多看看书,爸妈总是为你好的。”   陈向晚眨了眨眼睛,声音很轻:“谢谢爸爸,谢谢妈妈,那——我先出去了。”   她始终低着头,视野中的小白鞋渐渐变得模糊,又变得清明。   陈母把她送到门外。   稀拉拉的雨滴打在撑起的伞面上,眼角的酸涩被冷风迎面全部吹散。   陈向晚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头,   楼道口黑黝黝的,陈母瘦小的身躯站在风雨后方,几乎被黑暗吞没。   陈向晚咬着下嘴唇。   陈母遥遥看着她,微微下垂的眼睛全是陈向晚的影子:“怎么了囡囡。”   “您别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陈向晚握紧伞把。   她低下视线,尝试着,轻声的说:“我,我就是去看看我救下的小鸟,就在小区边上的国道旁边,它不会飞——”   这是第一次,她学着给母亲报备自己的动向。   虽然有些别扭,但是说完,陈母苍老眼底的仿佛点起了某种光亮。   刺的陈向晚有些心尖微麻,但是又带着一种陌生的、几近拘谨的愉悦。   “妈知道了,路上小心点。”   陈母扬起声音说了句。   她嗓子也不好,常年教书,说话平时能不用力就不用力,这次却像是喊出来的。   陈向晚重重嗯了声,转身小跑进雨雾里,捏着伞的手指一根根用力的握紧了,嘴角不受控制的弯起了一点弧度。   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头再说一声“进去吧?”但是这三个字代表的语气太过于熟稔,陈向晚在嘴巴里过了一遍,又觉得有些不好说出口,憋得白净的脸通红。   她鞋底踩着浅薄的水洼一路小跑,荡起一圈圈小涟漪,就好像她稍稍松浮的心思。   袜子湿了一点,   但是又很痛快。   陈向晚忍不住眯起眼睛,感受雨丝拍打在脸上,跑得更快了。   “哐——”   “蓝队,三分!”   “五十五比二十七,蓝队获胜!”   哨声响彻篮球场。   哪怕是在浅春季节,球场上打得热火朝天的男生们脱得都只剩下短袖,只除了中间最高的一个男生。   他穿着长袖薄黑卫衣,抽绳勒着劲瘦的腰身,露出来的手腕白得没有血色,因为刚刚看着扔了一个三分球,青色的血管微微沿着脉络鼓起,一直蔓延到衣袖里,露出无端几分的涩气。   球落地。   段祁琩勒住他的脖子,跳着脚吹了个口哨:“可以啊兄弟,够露!”   男生瞥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下去。”   他眼神淡薄,但是双眼皮的轮廓深刻,懒散冷漠里也挤出来几分似笑非笑。   段祁琩举着胳膊离他半米远,才道:“行行行,今儿你是大爷。”   “去‘凉’?”   段祁琩说的‘凉’,是他表姐办的一家清吧,会员制,专门留给‘亲朋’小聚。   刚聘的那两米其林三星大厨手法也的确是不错,目前还正在新鲜阶段,他们几个最近都约在那里。   陆知寒手指穿到短发里,撸了把,砸下来的雨滴顺着黑的分明的短发砸到地上。   他可有可无的侧了侧头。   现在距离开学还有两三天,今天来学校是段祁琩手痒,借用个场地打球。   段祁琩深知陆知寒这大爷赏他一回脸出来不容易,立马张罗起来。   和他们打对边的是华南南院的高三生,两波人就是球场上碰了个头,打完本也就该一哄而散,没什么讲究。   偏生有人不想今天好过。   段祁琩正在陆大爷边上念叨着前几天碰到的那姑娘,隔着换衣间的一道墙,另一边嗤笑不屑的声音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靠他妈的,你看到那小子嚣张的样了吗?不就他妈仗着家里有点关系,拽上天了。”   “谁知道是不是裁判给他放水了?”   “哎你们小点声,万一被人听见了——”   “听见怎么的!”衣服摔打在地上,那人嗤笑:“他还能弄死咱们?”   陆知寒闲散换着外套,脊骨微微伸展着,覆盖着的肌肉一直蔓延到外套边缘,一遮,骨节分明的手指碾着拉链,缓慢拉到下颌处。   他脊背抵着侧柜,神色淡淡的听着,好像里边提到的人不是他。   段祁琩嘎巴住了。   他提上裤子,抹了把嘴:“一堆兔崽子就他妈知道乱嚼舌根,我——”   他说得不及时,话刚说一半,对面换衣室的门就开了。   为首的男生换上了larua最新款的套服。   南院是华南国际院,学生家里家境大多不差,李栋家更是南宁当地地产大亨,南院高三的小圈子基本都以他为首。   李栋身后还有哄笑声没收回去,撞见正主,他顿了一秒,随后扯着嘴角往前顶了一步,   “怎么?”   李栋长得又高又壮,靠在侧柜上的男生低着头,食指勾着鼻梁,勾了勾。   “不怎么样。”   他背对着出口,低声说道,似乎是觉得有趣,嗓音沉哑,带着两分笑意。   陆知寒站直了。   他抻了抻肩膀,剑眉一高一低,压低的那只眼皮显得更深刻,星目闪着暗光,是极好看的一张脸。   李栋嗤笑出声。 第4章   李栋嗤笑出声。   就知道他不敢做什么。   陆知寒是北院的名人。   北院都是正经要通过高考的学生,虽然都在私高,但是和还没毕业就已经定好国外各个名校的南院学生天差地别。   华南是南宁市属私立高中,资本雄厚,为了压住学生们,连老师的背景都不简单。   北院年级主任对陆知寒十分‘照顾’,南北院都知道这事。   李栋却不太在意。   他家在南宁市已经是顶级的豪门,一个圈子里的人都是固定的,南宁市世家里边有姓段的,有姓秦的,可没有一个姓‘陆’的。   这么算算,撑死了陆知寒也就只能是某个校领导亲戚。   李栋脸上挤着笑,往前凑一步,胳膊想搭在陆知寒肩上。   要是陆知寒识趣,他还能带他玩玩,毕竟陆知寒也算是校内风云的人物,身边还有秦家独子和段家的小太子。   他粗壮的胳膊半截被拦住了。   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腕骨微微凸起,青筋脉络一根根延展着。   李栋皱着眉头抬头:“你干——!”   段祁琩呵笑着骂了句:“傻B。”   陆知寒心情尚好,对他笑笑,李栋瞳孔瞬间放大,拳头飞过来的一瞬间,他听到陆知寒带着笑的混不吝嗓音:   “干你。”   事情发生的太快,等众人回过神来,就只看到李栋狼狈的跌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恶狠狠的喊:   “给我打死他!我要让他在华南混不下去!”   李栋狼狈的要死,陆知寒却像感到好奇一样,他挑着眉,忽然在李栋身前半蹲下,一手臂抵在绷起的大腿上,另一手则晃着,抓住李栋染成橘色的头发。   李栋睁着眼睛大叫出声,头皮几乎被连根拔起的力道带着揪到陆知寒脸前。   他使劲往后蹭着,拖着他的力道却像是要把他头皮拽掉一样,根本挣脱不开。   李栋喘着粗气,慌乱中一把薅住边上兄弟的腿,畏惧的大喊:“你想干什么?啊?小心我搞死你全家!”   男生唔了声。   黑发两侧短到头皮,是规规矩矩的‘普高校园标准’发型。   那张五官有些过分硬朗的脸在背光中没有一点情绪,直到主人突兀的笑出声。   陆知寒捂着脸,笑到眼里闪光。   他笑够了,略抬起头,双眼皮勒出一个很深的褶皱,散漫的说:   “还真不好意思了,全家都命硬,不好搞。要么你试试?大英雄。”   他尾音往上卷着,   如果不是头皮要炸的撕扯感,李栋还真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李栋瞪着眼睛,嘴唇哆嗦着,愣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段祁琩看着陆知寒,手臂放下了,有些迟疑的说:“知寒,差不多得了。”   整个换衣间似乎都和外边切割开,雨下大了。   有人仗着胆子在后边威胁:“陆知寒,你别把事情闹大了,南院的主任今天可在校值班呢。”   陆知寒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男生瞬间哽住了,不明显的往后撤了两步。   主要是陆知寒拖人的手法太狠,他们一时半会儿都被镇住了。   谁能想到他平时散散漫漫的一上来就这么狠?   这话倒是给了李栋底气,他开始挣扎起来,嚷着说:“你踏马快放开我!小心老子让你退学!”   蠢得简直无可救药。   段祁琩简直想捂脸。   他见陆知寒没再动手,就知道他心里有数,于是只拧着眉毛看傻子一样看着面目狰狞的李栋。   通风报信的人速度还挺快,外边很快响起了教导主任急匆匆的脚步声。   是南院的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养尊处优的身体跑得贼快,停下来还没喘两口气,瞪着眼睛看他们这边。   李栋眼睛瞬间亮了,“老师,陆知寒挑事!”   他头皮被扯得死疼,李栋心里想着等出去后看他搞不死陆知寒的,却看着南院教导主任看了他一眼之后,凑到他俩身边,竟然紧巴巴的开始劝陆知寒。   李栋呆住了。   身后的南院学生静默片刻,也开始小声嗡谈。   私立高中的特性,说华南就是南宁富商世家的风向指标也不为过。   老师的态度偏向,也就是这群学生背后的家庭在南宁的地位象征。   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偏向一个人,除非有利可图,又或者是对方招惹不起。   陆知寒的脸色却陡然冷了下来。   寡淡无味。   他松开手,力道带得傻愣住的李栋往后跌着倒在了地板上,他瞪着陆知寒,想嚷,这次是真的嚷不出来。   教导主任说:“男生换衣室有监控,这事我们肯定查清楚了,给你一个交代。”   陆知寒舌头顶了顶脸侧,他松松站着,一米□□的身高,哪怕是闲散的,也给人无尽的压力。   教导主任殷切的看着他,陆知寒略低着头,视线划过从教导主任来之后就变得安静如鸡的南院学生,又瞥过眼前一脸殷殷的教导主任,   他嗤笑一声,   “人证物证都在,用不着调什么视频,开学大会我做检讨。”   教导主任哽住:“……这”   陆知寒没心思再听下去了,他摆摆手,连段祁琩也没管,长腿迈入细碎的雨幕里。   教导主任本想追上去打个伞,被段祁琩一把按住肩膀。   段祁琩笑着说:“不用管他老师,他爱淋雨。”   炮仗再被点一个,这人不得自己炸了?   段祁琩看着雨幕里的兄弟,忍不住愁得吐了口气。   陆知寒只是觉得没意思。   雨不大,淅淅索索的,倒比那些迎合的声音好听不少。   南园教学楼A栋。   球场换衣间的必经之地。   林熙站在教学楼A口,雪白的短裙轻扬着,双腿被冷风吹得有些微红。   她朋友看见不远处的高大身影,笑着凑过去调侃了句:“熙熙,陆知寒是不是知道你来了呀。”   林熙注视着浅淡雨幕里逐渐走进的人,嘴角微微弯起,等那人凑近了,能看清雨幕中清凉的眉眼,林熙没忍住,往前走了一小步,   “陆——”   陆知寒侧头看了眼,见是她,停了下,随后扯着嘴笑了笑,抬抬肩膀示意,   “没外套能借你,早点回去。”   林熙嘴角的笑变得浅了,她抿着嘴,“我有伞---”   稀薄雨雾中,男生脚步却没有半点上前的意思。   林熙将要脱口的话在半路转弯,她握紧手中的伞,艰难的扬了扬嘴角,轻声说:“---嗯,再见。”   陆知寒头也没回的摆摆手离开。   朋友拧着眉毛,搭着林熙的肩膀不满的嘟囔:“他也太冷淡了,熙熙,他不知道你要出国的事吗?你还是特意来的呢——”   林熙一直盯着那道身影不见,才说:“他不知道。”   她收回视线,扯了扯冻得有些僵的脸,浅笑着打断好友,拉着她的手:   “我请你吃饭吧,让你陪我一上午,去吃南口那家怎么样?”   —   国道。   交叉路口。   蓬松的绿冠扬扬挺立在风雨中。   陈向晚仰着头,在树下急得团团转。   前几天她在路边捡的一只幼鸟,羽翼都还没丰满,只有在慌不择乱的逃命时候才能飞起来一点,还撞到了树上,撞坏了脚。   陈向晚给它在最低的树杈上搭了个临时鸟窝——她在乡下住了十几年,见过好几次捣蛋小孩捅鸟窝被家长暴揍,然后家长搭着梯子连夜去给鸟补窝送娃的事,所以搭得像模像样的,那小鸟似乎住得也很满意。   今天她来得到底是晚了,鸟儿受惊,飞到了离地面近两米半的树杈上,听见陈向晚的声音吱吱喳喳的惊慌叫着,就是不下来。   树冠繁茂,但是恰好小鸟在的地方树冠有一处空缺,没长大的幼鸟淋雨很容易夭折掉。   陈向晚原地盘旋了两秒,她微微紧蹙着眉头,左右看了下,然后很果决的做好决定。   陈向晚脱下外套,整齐堆叠在树根一处干燥的地方,左右抻了抻胳膊腿,躬躬腰,做热身运动。   这地方是国道天桥下的一条小路,平时来往的就只有住在城中村的居民,下雨的假期更是基本上看不到人影。   陈向晚做好了热身,紧抿着嘴巴,半蹲下身体,然后轻‘呵’一声,猛得往树干上一扑。   陈向晚特地给幼鸟找的这颗树巢够大够好,树干粗得她两只胳膊都抱不住。   乡下的树杈子多,好踩。   城里的树杈子还没长起来,就被削走了,陈向晚扑倒是扑上去了,但是单靠手臂的力量憋着一口气往上蹭,半天也没动多少。   “噗。”   细细雨雾中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   陈向晚挣扎着往上爬的动作立刻顿住了,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嗖一下摆正身体躲到树后边。   抱着树干的手指用力紧绷着,显出些青白的血色。   城里和乡下不一样。   有很多在深山里正常的事情,在城里是会被嘲笑的。   刚来的时候,陈向晚就犯了不少傻。   陈向晚脸颊漫上点红晕,她微薄的少女心思让她后知后觉起自己当街狗爬树一样的姿势大概有多荒诞来。   粗壮的大树在风雨中巍然屹立着,轻风吹过,摇得树冠沙沙作响。   视野下,两只细白的手努力扣着粗糙的树干,双脚也正努力盘旋着,主人似乎被惊到了,半天没有露出头来,也没动一动。   天桥上,陆知寒双手交叉在天桥边缘,散漫立在风雨中,眼底的笑意仍未收回去。   他懒洋洋站直了身体。   路上偶遇一只小猫,烦闷的心情松了不少,只不过他再看下去,那只小猫说不定连爪子都羞窘的滑不下来。   陆知寒扯回视线,还没转过头,忽然听见一阵弱弱却坚定的声音。   “那个——你可以帮帮我吗?”   男生脚步顿住,他微微侧头。   雨幕中棱角锐利的一张面庞清晰映在陈向晚眼中。   她怔了一秒,想得第一件事是,原来世界上真有这么好看的人,青青松松的,就好像电视里成精的神仙一样。   陈向晚忽然感到有点窘迫,但是窘迫归窘迫,她挣扎着把一只手腕抬起——   只敢抬起手腕,不然就滑下去了。   她等得起,可鸟等不起。   陈向晚决定赌一把。   “您好,请问能帮帮忙吗?”   又被喊了一遍,陆知寒神色有些怔愣。   紧接着,他低下头轻笑了一声。   原以为是只普通的羞窘小奶猫,没想到是只野惯了的。   陆知寒顺着天桥走到了树下,真到了小野猫边上,没忍住,嘴角又勾起。   陈向晚从树后冒出一个头来,她头发被打湿了,新月形的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睁着,有些不好意思。被困的鸟叽叽喳喳踩着她头上的枝杈叫着。   陆知寒微微挑眉:“你还抱着树干什么?”   陆知寒身高近一□□,够到困鸟的树杈有些困难,跳下却是差不多正好。   他还是头一次,在街头雨雾里想怎么去蹦着够一只鸟。   颇为陌生的感觉让陆知寒啧了声,接着,他见到树上的冒头小野猫微微歪了歪头,认真的说:   “我要松手,就上不来了。”   陆知寒顿住。   所以叫他来,不是让他帮忙上树?   陈向晚给了他答案,她仍然抱紧树,不太好意思的请求:“麻烦你了,能推我一把吗?一下,就一下我就可以蹿上去了。”   或许是说完她也意识到蹿这个字眼有些粗狂,忍不住咬了下嘴巴。   陆知寒这次只怔了一秒钟,他轻哂出声,上前一步。   近看,趴在树干上的女生显得更青嫩,好像一只奶蝠,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跟着他,温柔又果决。   像是怕麻烦他又怕待会忍不住笑,弱声弱气的小声强调:   “我有点痒痒肉——”   陆知寒哭笑不得。   他干脆没再说话,腕骨微微鼓起的大掌隔着衣物,十分有边界感的托举着陈向晚的腰侧,一股巨大的稳重力道轻而易举的将陈向晚向上托举起来。   迎面的雨雾合着细风打在脸上,陈向晚的天地陡然变得广阔,她来不及惊呼,连忙伸出双手,抓好时机一把够到惊叫的幼鸟。   幼鸟羽毛被打湿了,陈向晚两手紧巴巴松松握紧,嘴角轻弯。   然后意识猛然回笼,她人可还在树上呢,松手岂不是会掉下去!   幻想中的失重感没有传来,陈向晚被稳稳放到了地面上。   她鞋子踩到湿漉漉的实地,往前踉跄了两步,然后睁开紧闭的眼睛回头。   她双手护着一只灰扑扑的小雀,正精气神十足的啾啾。   陈向晚的眼睛比小雀还亮。   她看着身前的男生,从没有过的心情像是乍然放晴的雨天,迸溅的陌生情绪让她再次陷入微妙的不好意思中。   陈向晚微微抿了下唇,道谢:“谢谢你。”   特别标准的道谢姿势,陈向晚按照支教老师教的,站直身体,满脸认真的对男生微微点了点头致意。   陆知寒站着没动,他低垂着眉眼,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   “不客气。”   他微微扬了扬下颌:“需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他用的“你们”。   陈向晚愣了下,然后握紧手中的小鸟,嘴角隐约显露出一对梨涡,她对陆知寒说:“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   陆知寒咀嚼着这两个字,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视线掠过身前的女生,对方像是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一样,微微迷惑的拧起了眉毛,圆眼也弯成了杏仁的形状。   大概是一只误入的小野猫,连喜怒哀乐都是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   于是陆知寒说:“多谢。”   是谢谢她夸奖的意思。   好人这个名号他当不上,偶尔当一当,听着倒还勉强顺耳。   左右没事,陆知寒又偏了偏头,想问陈向晚的住处。   结果这只小猫不知道又想到什么,恍然大悟的朝树根下跑过去。   她一举一动都在陆知寒猜测之外,陆知寒眉头微微挑起,单手插着衣袋,还真等在原地。   就几十秒的时间,陈向晚抱着那把红红蓝蓝的伞跑了过来,她把雨伞递到陆知寒眼下,微微喘着气说:   “谢谢你帮我,不过我家离这里很近,我可以带它跑回去。”   陈向晚忽然顿了下。   她看看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生,攥着雨伞的手紧了紧,语气犹豫的低了不少:“这个——可能小了点,但是能挡些雨的。”   递在眼前的伞柄浮着一股淡淡的雨雾气息,就像雨中稚嫩的初阳。   陈向晚又一次打破了陆知寒的认知。   他嘴角笑意没了,折叠的眼皮淡淡注视着陈向晚,就像是要盯出她抱着的目的一样。   陈向晚很敏感的察觉到他的视线,不自觉的往后撤了一小步。   她知道自己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她在山里见过的人少,也都纯粹,除了吃喝,每个人似乎都没有多余的烦恼和情绪。   而眼前这名男生,哪怕眉眼是带着微薄笑意的,也像是似笑非笑。   她想,或许对方是因为耽误了太多时间不高兴。   是该不高兴的,毕竟他淋着雨,还费时间帮了自己的忙。   陈向晚低着头,连湿透的脚趾都拘谨的紧绷起来,她也顾不得什么了,闷头把雨伞往男生手里一塞。   男生似乎没料到她动作这么突然,被塞住伞的手微微顿住。   陈向晚已经跑远了,她弓着相对于陆知寒来说小小的身体,护住放在腹下双手中的小雀,   鞋底带着花色,踩在薄薄的水洼中,溅起一路散落腾空的水花。   陆知寒抬眼凝望过去。   他手里握着陈向晚留下的花花绿绿的伞,像主人一样,孜孜不倦的散发着一种刻板呆傻的纯粹。   一个尚且不能自保的人,竟然试图给他撑起一把伞。   神奇,   也陌生。   陆知寒低下头,忽然轻哂了一声。   他松松握紧了手里的伞柄,到底没撑在头上,也没让它沾到雨滴。 第5章   回去的路上依然被雨淋了满身,陈向晚灵巧的在树下左躲右闪,脸颊却有些明异的红润。   有些事情就是做的时候没多少感觉,后来再回想起来,怎么想怎么不自在。   她似乎还能感觉到停留在腰间的触感。   陌生的。   有力温暖的。   属于少年的。   门内响着二手电视机的声音。   陈向晚湿淋淋的站在门外,紧涩的抿着唇,青白的手指轻轻扣在门扉上。   老旧的门板不隔音,陈向晚听到拖鞋的声音。   陈母步履匆匆,打开门,震惊了一秒。   门外湿漉漉的陈向晚微微仰着头,朝她露出一个湿乎乎的笑容。   陈妈妈急忙叫她进来,轻声叹着:“你这孩子---快去洗洗,我先帮你弄下这只——”   这只小鸟。   陈向晚把它护得好好的,小家伙懒散依在陈向晚温暖的掌心里,一直到现在到了陌生的环境才啾啾叫出声。   餐桌上的陈父也看过来,他神色总是肃穆的,这时候看了看陈向晚,已经显得苍老的眉头紧紧皱着,沙哑的说:“回来了就赶紧吃饭,吃完了好好学习,别浪费时间在这些事上。”   陈向晚瞬间僵住。   陈母顿了下,从她手中接过鸟,却没反驳。   陈向晚咬了下唇瓣,她低下头,轻声又快速的说:“嗯——对不起,耽误时间了,我去洗一下,下午会好好看书的。”   陈妈妈看看俩人,撑起一个微笑,故作熟稔的赶她:   “快去吧,再晚点热水该没了。”   陈向晚拘谨的握紧湿透的衣袖,又和父母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巴,让他们先吃的客气话到底没说出来,拿着衣服往卫生间走。   脊背挺得直直的。   一直到关上木门,陈向晚背靠在门板上,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听见门外陈父低哑苍老的声音:“还是——”   陈母似乎是‘嘘’了一声,陈向晚忽然紧绷起来,她紧张的环视四周,猛得扑过去打开水管。   稀拉拉的水流径直旋转着抛洒,隔绝了外边的声音,陈向晚在花伞下,慢慢的感受着平静下来的心跳。   她其实想老家了,想老家的奶奶。   她能感觉到陈家父母在努力的照顾她,陈向晚也在努力的尝试着往父母身前贴近。   但是缺失的十几年时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陈向晚是一名传统意义上的留守儿童。   从出生到高一,她的生活中只有一片山野,三两好友,以及腿脚不太好的奶奶。   父母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个字眼,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五天的见面时间。   或许小时候陈向晚是有些怨恨的,但是年龄越长,也就渐渐的习惯下来,直到一年前,还完欠款,在城市稍稍有立足之地的陈家父母把她从乡下接到了身边。   短暂呆了半年的支教老师曾经告诉她们,父母是为了养家糊口才走出深山,是极其不容易的。   陈向晚把这句话记在心中,她也曾经在心里小小的立下愿望,长大了要让奶奶父母过上好日子,但是想象很轻松,实际上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不只她面对陈家父母,父母面对她的时候也同样不自在。   双方就像缓缓行驶的小蜗牛一样,努力尝试着触碰和学会相处。   客客气气的吃完了一顿不算午饭的午饭,陈向晚帮忙捡了碗筷,都洗漱干净了,才带着桌旁边的小鸟准备进屋。   饭桌上一直沉默寡言的陈父忽然开口:“等会儿爸给你做个鸟笼盒子。”   陈向晚怔了下,她侧头去看鬓角稍微有些发白的父亲,咬了咬唇角。   陈母在灯下的眉眼温和一如既往,她压着很轻的声音说:   “爸妈有个事和你商量商量。我们都听奶奶说了,晚晚喜欢画画是不是?我和你爸爸想着,高二咱们就转美术班,要是你愿意,我和你爸爸去和老师沟通沟通。”   陈向晚手脚像被固定在地板上一样,她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模样,也没有思考过这条路该怎么走。   在被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之前,她能想到的就只有高中毕业,上一个不好也不坏的大学。   来了这座城市之后,陈向晚也没有任何规划,只能迷茫谨慎的过着不想要也不适应的生活。   陈向晚的学习成绩不算太坏,但也不算太好,乡下的教学质量和城里相差太大,哪怕是十一中的水平,也足够陈向晚揪着头发挑灯夜读也争不过底子就好的同学。   她迟疑着说:“但是老师说,美术班费用---”   陈母打断她,笑着说:“你不用操心费用的事,爸妈在南宁打拼这么多年,供我们孩子读书的钱还是有的。”   陈向晚看着父母殷殷温情的双眼,托着小鸟的手紧绷绷的。   她又开始有些微妙的不自在了,有点想哭,又有点想逃窜躲起来。   强烈的情绪冲撞让她张了张嘴巴,没能说出话来。   陈母宛然一笑,她轻轻碰碰陈向晚的手臂,说:“傻孩子,呆站着干什么,进屋去吧,我去给你切点水果,你爸爸小时候在村里没少偷偷砍树枝做东西,鸟窝肯定给你做好了。”   陈父咳嗽一声,道:“我手艺是不错。”   陈向晚唇瓣微松。   她小声的说:“嗯,我等着爸爸的鸟窝。”   没说谢谢。   回屋时候陈向晚是像颗小陀螺一样冲进去的。   她冲进被子里,心跳咚咚的,平静不下来。   恰好手机铃声咚咚响起---   陈父陈母淘汰下来一个智能机,能上企鹅软件。   陈向晚摸到手机,从被子中露出一颗头来,脸颊闷得透红,像一颗成熟的圆苹果。   打来电话的是凌优优。   女生语调昂扬的在那头喊:“晚晚,去哪玩去了?我刚都没联系上你。”   雨里的高大少年陡然划过眼前。   陈向晚抿着嘴巴,她往被子中缩了缩,盖住自己,压低声音说:“我去救了小小---撞见了一个好人。”   凌优优噗嗤一笑:“可拉倒吧,你这娃看谁都是好人,还记得咱们班班长不?”   凌优优说的是陈向晚刚来学校的时候,陈向晚没见过多少人,当时见到饱读诗书的班长惊为天人,最后被暗里嘲讽‘土包子’,才明白面由心生这个词不总是对的来。   当然,凌优优很酷的给她找回了场子。   陈向晚埋在被子里,想了想,低低的说:“他不一样,他是真的好人,等开学我和你说。”   凌优优那头犹豫了一秒,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挣扎了两秒,最后只说:“好,那我等你和我讲。”   陈向晚觉得她语气有些怪,但她再追问下去,凌优优的语气已经自在起来,还夸张的叫她小书呆子,说下学期一定要带她多出去逛逛见识点人。   陈向晚决定短暂的原谅她叫自己小书呆子这件事。   -   小鸟养了五天就养好了,还吃得圆滚滚。   陈向晚和陈父陈母一块在开学的前一天,晚饭散步时把它放飞了。   陈向晚特意隆重的在日记本上画了今天留作纪念,偶然间翻到前几天,泛黄的纸业上,雨中看不清脸的清俊少年立在天桥上,陈向晚眼睛微微弯着,郑重合上了日记本。   没想到暑假过得普普通通,开学前一天却被全校通知暂停返校。   整个十一中的学生都陷入了茫然中。   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忙着开会,陈向晚在零散的群消息中迷迷糊糊的得知学校的教学楼在暑假期间烂了两栋,因为检查的人没当回事,直到开学前一天才被彻底检查出来。   为了学生安全,两栋教学楼暂停使用,学校倾向于用政府拨款整体翻新,这么下来时间至少需要一学期。   而好巧不巧的,烂的正好是高二高三的教学楼。   高一学生倒是可以先把教学楼让出来,但是让也只能让给一个年纪。   学校紧急开会了一天,最后全校通告,为了不影响高三的学生,学校仅剩的教学楼先让给高三,高一和高二一块被隔壁的华南国际暂时打包‘收留’。   华南国际和南宁市一中地处相距不过千八百米,但是校园情况确是完完全全的天上地下。   华南私高是国内私立高中排行第一的院校,建校历史超五十年,占地面积390公顷。   南宁十一中则是南宁市高中里最不受重视的一个,没有学区划分,一般外来务工人员子女都在十一中安排就读,以外界的评价来说,就是‘鱼龙混杂’,稍微家境好一点的本地人也不会把孩子放到这里。   消息一公布,高一高二的学生陷入短暂的狂喜中。   华南国际本身教学楼就有二十四栋,极为大方的让出来-两栋接济十一中的学生。   学校为此特意开了感谢大会,开学当天,陈向晚在主席台下边站着,被刺眼的太阳晃得昏昏欲睡。   她往前一撞,撞在凌优优肩膀上。   凌优优正在发着讯息,不知道给谁,嘴角微微弯着,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把支住陈向晚。   陈向晚哼唧了一声,顺势靠在她背上,闷声闷气的问。   “你怎么一个暑假都没联系我?”   凌优优说:“姑奶奶,我给你发的信息还少吗,比我亲爹亲妈都多一倍。”   陈向晚想了想,好像也是,于是暂时满意。   台上校长生词激动,台下学生已经昏昏欲睡了大半。   陈向晚问凌优优:“华南是个什么学校?”   凌优优合上手机,装兜里,抓着陈向晚软绵绵的手,一边捏她手心一边说:“有钱人和学霸的学校。”   陈向晚‘或’了一声,有些活泼。   “怪不得会说给我们两栋楼就给两栋楼。”   凌优优纠正她:“是借的,”   “好嘛,借就是借的。”   陈向晚有些困顿的眨眨眼睛,昨天晚上她熬夜画图,凌晨一点才睡的。   老校长讲话已经到结点了。   凌优优侧过头,她梳着高马尾,长眼棕发,是一种艳丽到嚣张的美。   陈向晚最初来到十一中的时候,结结巴巴的揪著书包对她说了声‘你好’,然后收获了人生的第一根金大腿。   凌优优揪着她软绵绵的脸,状似发愁的说:“你去那种地方简直像是羊入狼口,陈向晚,我可跟你提前说好,收起你那堆没用的好心,知道吗。”   陈向晚被她揪出来鸡嘴,微微着笑:“他们有钱学习又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凌优优被她一堵,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她摇着头,忍不住笑:“我都被你带偏了。”紧接着语气严肃的说:“不管有钱没钱,都有好人和坏人。”   那种‘隐藏阶级分明’的地方,‘差异’只可能会更重。   凌优优视线似乎暗了点,陈向晚盯着她:“你是不是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凌优优拧她:“我想和你说明天请你吃蛋糕!敢忘了踢你。”   主任已经宣告大会解散,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开始往回走,收拾东西,一路上都是激动或者担心的叽叽喳喳。   陈向晚拉着凌优优的手,慢悠悠在树林底下走。   她说:“当然没忘,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九月五日,是凌优优的生日。   凌优优挑着眉眼睨着她,笑眯眯的凑过去:“免费捏脸捏手一年?”   回应她的是陈向晚硬气的一声‘想得美。’   凌优优说:“好呀,你这就是差别对待,对那位‘真命天子’那么好,对我这个闺蜜就是捏捏脸都不可以!”   陈向晚顿了下,她抿着唇小声反驳:“什么‘真命天子’,我那就是偶遇而已。”   凌优优笑嘻嘻的揽住她的脖子,把陈向晚撞得左摇右晃。   陈向晚任由她揽着,俩人慢悠悠晃到教室收拾东西。   -   凌优优这人才是最不靠谱的一个。   陈向晚再次在心中狠狠确认了这个想法。   今天一整天十一中都在安排学生转到华南事宜,凌优优趁乱消失,拉着陈向晚光明正大说她今天要翘课,她兼职的地方经理叫她去顶个班,半天给两百块钱。   陈向晚对钱没有太大的概念,却知道两百够她们两个星期的生活费。   她那刚到城市的脑子已经被凌优优有效的驯化,拉住她问是不是危险工种,不然怎么能给这么多钱。   凌优优被她逗得直笑,最后捏了把她的脸,说:“赚钱什么不是危险的?”,然后心安理得的抛下她跑了。   陈向晚有种带孩子的心酸感。   孩子长大了,丢下娘就跑。   她肩膀上背着两个大书包---   这对于陈向晚来说很简单,在乡下,暑期是上山捡东西的好时间,陈向晚和村里小伙伴们山上山下背东西背惯了,看着身材弱小,实际上背起凌优优来还能转两圈。   华南远近不如闻名,陈向晚乍一进辉煌的华南正门,还以为是到了照片上才有的北欧国家。   中西式结合的异国风情建筑漂亮的不像是高中校园,尤其是正门对着造型夸张的天使园巨型喷泉,陈向晚几乎能看见人民币在哗哗的流水中流走。   要是刚刚进门的时候没有凌优优,她肯定又要像个土包子一样眼睛都眨不动。   后边有学生忽然打闹着冲过来,陈向晚像是一只背着壳的小蜗牛,正好被人从后边撞了个正着。   那人和她一块跌倒,两个书包重重砸在地上,隐约发出了两声轻重不一的‘咚’。   那人‘啧’了声,半直起身体,然后震惊的盯着陈向晚。   作者有话说:   奇幻预收~专栏第一本,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嘤嘤   自强不息生生向上穿书女X阴鸷偏执假正人君子   甜虐剧情交杂,男主男配真头破血流修罗场   干元十九年,凡尘陈国战败,幼太子被送至楚国仙盟尘世宗为质,流离颠沛受至白眼,没人想到此时落魄的质子三十年后会一统修真界与凡尘,掀翻第一大宗尘世宗   鲲灵穿书了,彼时烈日刺眼,她正拿着鞭子狠抽在眼前瘦弱的男孩身上,少年淌在血泊中的身躯血痕遍布,利眼却如恶兽,狠狠钉在她身上   最后把她凌迟处死的幼年版悲情龙傲天男主,三十年后一统百家的元凌君   鲲灵欲哭无泪,鞭子却停不下来,她无法偏离中心剧情,只得化作另一身份对少年百般温情照顾,同时疯狂修炼给自己留下退路   少年天赋难挡,不过十年就成了人口称赞的少年元凌君,他夜晚抚着鲲灵化身瞎眼少女的长发,动作温情脉脉;可白日,却能面不改色的在擂台之上一剑刺穿她的肩膀   最后结局落幕,鲲灵为他至亲,趁机诈死逃亡,回头间见到昔日神圣高洁的元凌君面容狠绝,眼红如滴血,爆呵的灵力如山海四处流窜   “你敢!!!”   敢屁,不跑等着死翘翘吗?   鲲灵拉着自小养大的宝贝小鸟成功逃窜,而后有一天,乌漆嘛黑的小鸟变作了熟悉中肆意阳光的少年郎,拉着她的手笑得腼腆   又一日二人被元凌君拦截,少年变作了健壮的男人,执起她的手郑重烙下一吻:“以我之命,护你百岁无忧,永无流窜。”   鲲灵:???等等,这NM是邪修之主吧?!!   小时候的竹马是她小鸟!!! 第6章   陈向晚手心有点疼。   她嘶了声,但是很快反应到对面有人,出于不知名的青春期的傲娇小心思,她合上手,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对对面的男生说:“我没事。”   那男生噗嗤笑出来。   他瞅着陈向晚,又看看她身边的两个书包,点点:“你能背得动?”   语气里带着敬佩。   陈向晚身高一米六三,不算低,但是也不高。   又长得白,软软的好像一只圆子,怎么看也怎么不像能轻轻松松背起两个比她半截身体还大的书包的模样。   陈向晚疑惑的看他:“不算很重的。”   秦柒真诚的给她比了个拇指:“厉害。”   “刚才不好意思啊,跑得有点急。”   他站起来,顺便把陈向晚拉起来,陈向晚没用他搭手,站起来拍拍土,顺手把两个书包揪起来重新挎在了肩上。   秦柒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十分新奇,想搭两句话,身后正好响起一阵轻和的女生:“秦柒,我看看她。”   秦柒一听见声音,瞬时乐了,回过身应和:“林熙?”   他看看林熙身后背着东西,有点迷惑:“你这是---”   林熙对他笑了笑,没说什么,侧过身,与正偷偷看她的陈向晚面对面对上视线。   陈向晚瞬间脸红了。   有些不好意思的。   林熙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大美人,浑身上下都是清雅的气质,就好像迎风而立的温雅青林。   她像是盛放着光的眼睛微微弯着,朝陈向晚晃晃手中的创可贴,小熊的,“不好意思,我朋友有些跳脱,这正好是新买的,我帮你贴上?”   她视线落在陈向晚紧缩的掌心上。   陈向晚忍不住蜷缩的又紧了点,她轻声说:“不,不用了。”   林熙愣了下,然后浅笑着,似乎是有些抱歉的想要缩回手,陈向晚却向前了一步。   她握住林熙手中的创可贴,缓缓弯起抿着的唇角,也晃了晃:“我自己贴就可以,谢谢。”   林熙又顿住了,然后她眉眼微微弯起:“不客气。”   陈向晚没料到,这只是她沉重的今天生活内容之一。   那名女生很快就被簇拥着离开了。   她身边围了很多人,在很多人的视线中温温柔柔的笑着,好像一颗耀眼的珍珠。   陈向晚静静的看着,她摩挲着掌心的绷带,忍不住想,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就是这样的吧?   学校像电视剧里的一样,她还遇见了电视剧中的人。   陈向晚握紧书包背带,她看向绿化及其夸张的奢华校园。   脚下,   一颗石子因为被踢到的惯性,跌跌撞撞的滚落进流水的喷泉中,激起一小片水花。   仿佛预料着原本平静下来的生活轨迹会再一次改变。   -   天台。   秦柒哐地推开天台大门,他在散落的桌椅中找到正带着头戴式耳机的陆知寒。   男生一双长腿一只闲散支着,另一只悠然占领大半空间,被雨布遮挡住的散阳垂直打在他的脸上,高挺的鼻梁上被刺出一片睫毛的暗影。   秦柒差点被他闲淡的模样急死,他一把拉住陆知寒的耳机,爆破似的喊:“林熙走了!”   陆知寒微微偏了偏头,剑眉蹙着。   秦柒看他冷淡的视线,吸了口气,再次强调:“是真走了,出国了,你知道吗?”   陆知寒眉头未动,他垂下眼,骨节分明的手指笼住手机,微微曲起,然后长腿微微用力,站起身来。   他睨着秦柒,视线顺着天台往下看,因为十一中学生的到来,校园人流川息,还没安静下来。   “没听说。”   “我的哥,你怎么这么淡定,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林熙她喜欢你。”   陆知寒收回视线,挑着眉,回看秦柒一眼,懒懒散散的说:“是么?”   “别给人女生抹黑。”   他插着裤兜,散漫的往楼下走。   秦柒简直无语。   什么叫抹黑,人家显然是巴不得你明白好不好!   一个两个的,好像是他一头热。   他忍住说:“我真是操心你俩。”   一个天天玩,一个状似天天玩,实际上没一个入了这位大少爷的眼。   连林熙那样的都不心动,还能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秦柒是真的想象不出来,也懒得去想了。   他发牢骚:   “段子这人不靠谱,打了个电话说走就走了,他不会看上上次‘凉’那个姑娘了吧?”   陆知寒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或许吧。”   好像没什么东西能提起他的情绪。   秦柒已经习惯了,一头热的继续叨叨:“话说我刚刚在校门口撞见个小姑娘,是真新奇,那么小个人,背着两个大书包都不带喘气的,被我撞摔了自个儿没事人似的爬起来。”   陆知寒下楼的动作慢了一秒。   秦柒敏锐察觉到了,问他:“怎么了?”   在陆知寒身上看到情绪变动实在是个难得的事,今儿算一次,前几天他没在场,陆知寒打架算第二次。   他从段祁琩那听到后万分后悔,恨不得直接从美国飞回来围观这位大爷动气。   陆知寒嘴角扯了扯,他说:“想到一把伞。”   “伞?”   秦柒两眼一懵。   陆知寒没理会他,下楼。   学校辟了两栋教学楼给十一中,这事秦柒知道,陆知寒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不知道。   或许知道,也没在意。   他晌午找了个安静的楼顶,中午陆陆续续的来十一中的学生,现在教学楼已经挤挤插插,到处都是刚搬来的十一中学生。   秦柒深知这位大爷的脸有多惹眼,又怕别人惹他不耐烦,跟个保镖头子似的戳在他边上,一路上不知道听了多少小姑娘讨论陆大爷这张脸。   时间差不多正好是去食堂,下楼拐了弯,一楼的蓝色窗帘被吹得呼呼响。   秦柒念叨:“这栋,还有边上那个C楼,现在都给十一中那边了,谁知道校长怎么想的?乱糟糟的。”   陆知寒回了句:“废物利用,合理。”   蓝白新漆洗刷的大楼,在他嘴里就成了垃圾。   秦柒又想想,华南新修的多功能教学楼不知道有多少是出自陆家‘捐赠’,又觉得这位大爷合该是大爷,于是他说:“大爷说得有道理。”   陆知寒嘴角微扯,蓝色窗帘猎猎作响,几近盖在人身上,一楼教室里刚搬进来的十一中学生嗡嗡的交谈声混着风声吹出来。   陆知寒忽然停下。   秦柒差点撞他身上,他探头:“咋了,陆哥?”   陆知寒视线投放在教室的最里侧,最后方。   穿着十一中蓝白色宽大校服的女生显得越发像一颗缩在汤汁中的汤圆。   黑长的马尾在脑后微微扎楞着,主人像只谨慎的小猫一样,紧拧着眉毛,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掌心。   陆知寒突兀低笑出声。   秦柒差点被他诡异的动作给吓住。   他喊:“我靠陆哥,你还正常吗?!”   要是陆知寒在他身边出点什么毛病,不用陆家,他爹妈就能生撕了他。   陆知寒收回视线,‘笑’觑觑的瞥了他一眼。   秦柒立马正常了,道:“吃饭,吃饭。”   教室内。   有女生手拉着姐妹小声的惊呼,“我去我看到一大帅哥,贼帅!”   “哪呢哪呢,真的假的?!”   窗口很快被占满。   陈向晚拧着眉毛,疑惑的看过去,除了一颗颗拥挤的人头,什么也看不见。   她手心有些疼,刚刚在外边都是学生,她忍着没出声,到了教室才发现手心里还扣进了几粒小石子。   陈向晚先把凌优优的东西送到了楼上。   陈家父母已经在假期间和老师沟通好,把陈向晚调到了美术班。   美术班有利于提高学校升学率,老师很高兴的就帮陈向晚办理了手续。   突然转到华南,对美术生来说还算是一个大好处。   华南设备教室齐全,听刚刚她们来了一趟的班主任说,还专门给她们留了两个画画教室。   凌优优没在,美术班的学生基本都是高一直升。   陈向晚没有熟人,也没有特别在意的去‘发展’熟人,别人三三两两手拉着手去吃饭,她自己拿着两百块钱的充值饭卡的钱,也把该办的的事情都办好了。   结果打饭时候就出了问题。   华南食堂一共五层,价钱从一层开始递增,还是以一种及其夸张的幂次方倍增,这是陈向晚之后才知道的,现在的她站在窗口前,窗口打饭阿姨略有些不耐的看着她,倒是没有催促的意思,毕竟华南食堂实在够多够大,哪怕是全校学生挤在同一时间来吃饭都可以匀得开。   哪怕如此,陈向晚还是点尴尬,她又一次尝试把饭卡贴在验证磁上,磁片发出滴滴两声轻响,没刷上。   阿姨说:“可能是没磁了,有没有熟人借一下?”   陈向晚在的窗口就只有三三两两个人,穿着华南黑白两色的标志性校服,没一个是陈向晚熟悉的十一中学生。   她手指蜷缩起来,紧了紧,声音有些小的说:“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去---”   ‘滴滴滴’   一只劲瘦的手臂擦着她的耳边而过,带着铁灰色的卡套的校园卡贴在刷卡器上,磁片发出滴滴滴三声清脆的声音。   陈向晚微微愣住。   她看着拿着卡的主人的手,手背宽而骨节分明,透白得好像假人,青筋脉络隐隐蛰伏在肌肉紧实的肌理之下。   “还不走?”   低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陈向晚怔楞着,傻乎乎的转头,正好看见的,是男生凹进去的锁骨,就像一对有力的,振翅欲飞的翅膀。   “哎,你这丫头!怎么傻乎乎的。”   更熟悉的声音同一道响起。   陈向晚看到从男生背后露出来的脑袋,是路上把她撞飞的那个。   陈向晚猛地回过神来,她抬头,撞见那双熟悉的轮廓深刻的眼睛中。   总是带着一点淡淡的浅笑,让人看不出来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那时候的陈向晚看不清楚,她只觉得明天见到凌优优,一定要告诉她,他真的是个好人。   陈向晚端着盘子的手指微微用力,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次轮到秦柒迷惑了,他看看陆知寒,又看看比他们低了一个头的小姑娘:“你俩认识?”   陈向晚陡然响起那天狗爬树的姿势,忍不住脸冒红烟,抓紧餐盘磕磕巴巴的堵住秦柒的嘴巴:“就—之前偶然遇到过一次。”   陆知寒不可置否。   陈向晚又抬头看了看他,第一次发现,他的瞳孔略有些浅,像是猫眼石一样,疏离冷淡又带着一股子矜贵。   但是更多时候是笑着的。   就像现在。   陆知寒低下头,视线触及到这只会舔伤口的小猫,她瞬间躲开了。   仿佛炸起了毛毛。   陆知寒垂着眼,眼底掠过一层笑意,很薄。   “自己一个人?”   他说。   陈向晚迟疑了下,板正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回答:“我的朋友今天请假了。”   秦柒在一边不甘示弱的插话:“这小姑娘可厉害着,就是我今天早起和你说的那个。”   今天早起?   当街摔了个大马趴的事。   陈向晚的脸又红了。   她有点不敢看陆知寒什么表情了,总归肯定是又要笑的。   陈向晚忍不住有些羞窘,脚指头又想动了。   两次遇见陆知寒,都是她丢人的时候。   现在还得再加上一次,而且更傻。   陆知寒果然低低笑了声。   他很高,陈向晚走在他身边,几乎能听见他胸腔被带起来的震鸣,仿佛同时带动了陈向晚的心跳声。   比她高了一个半头的男生脚步顿下,侧头看着她,问道:“自己一个人能行?”   陈向晚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陆知寒是在问她自己吃饭的事,她立马点了点头。   “我可以的。”   那双浅色的眼睛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主人微微扯了扯唇角,淡声说:“下午有些事情处理,走了。”   陈向晚点头,等看着他走了,才想起什么似的大喊:“那个---你叫--”   喊出才觉得不对。   陈向晚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她紧握着餐盘,咬着唇瓣假装无视的强撑着站在原地。   秦柒俩人已经走远了,哪怕没走远,也不可能像陈向晚一样在食堂当众大喊,秦柒回头瞅着那姑娘僵硬的动作,忍不住乐。   陆知寒挑着眉,手指靠拢耳侧,点了点。   这个动作是告诉陈向晚,吵杂,不方便回答。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装了一汪水雾。   瞧见陆知寒的动作,陈向晚松了一口气,立马抿住嘴巴点了点头,然后神色略肃穆的去找个相对冷清的餐桌落座,腰背挺得直直的。   就是不肯低头。   秦柒说:“你从哪认识这么个宝贝疙瘩?”   又乖又刻板的认真。   带着一种和周围从小接受各种教育的学生完全不同的生长气质。   陆知寒收回视线,单臂插在口袋,散漫的说:“捡的。”   -   直到陆知寒已经走远了,陈向晚余光也看不见他,砰砰的心跳仍然没有慢下来一点点。   初春的艳阳明晃晃的照耀着,透过华南食堂奢华的落地玻璃侵蚀着吵杂热闹的地面,仿佛连心脏也被蔓延到了。   陈向晚小口嚼着米饭,她感受着陌生跳动的心脏。   忘了问他的名字,但是下次还能见到的吧?总之都是在一个校园里。   陈向晚第一次,开始对一个人产生更多的好奇。   食堂似乎有不少人认识他,刚刚陈向晚和他说话的时候,身上就落下好多视线。   陆知寒走了,这些人的目光好像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陈向晚有些不自在,她加快吃饭的动作,然后快速的,压着跳动的心跳往班里走。   下午的华南似乎有某些热闹,大中午的,学生们也没有要去午休的意思,倒是拉着手,成帮结伙的往操场涌。   拥挤的人群中,陈向晚频繁的听到一个名字。   ‘陆知寒’   陆知寒,她咬文嚼字,觉得这名字还挺文艺的,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让整个华南都跟着讨论。   “喂。”   “你他妈没听见我们叫你吗?”   -   陆知寒口中的有事,还是真有事。   秦柒都差点该忘了,见这大爷真往操场那边赶,才恍恍惚惚想起来似乎还有‘检讨’这么一件事来。   两拨人狭路相逢,李栋嘴角带着伤,撞见陆知寒他们的瞬间,目光阴翳又躲闪的擦身而过。   没走远,他又扯着嗓子叫住人:   “喂,你那天说的话,算话吧?”   陆知寒球鞋踩着地面,碾了碾。   黑白两色的校服被震得猎猎响。   陆知寒偏了偏头,背着光,眉骨显得越发棱厉。   他一句话没说,踩着影子离开。   被甩在原地的李栋咬紧了牙,身后一块玩的有人忍不住疑问问他:“栋哥,咱们不搞他?”   李栋兜头甩了他一脑巴掌,“搞个P!想老老实实毕业就离他妈远点!”   开学前一天,李栋被他那个地产大亨的父亲压着,对楼梯上的陆知寒鞠了三个躬,连他本人的面都没见到。   他搞不明白陆知寒到底什么意思,去了一趟也不清楚陆家的底,只知道他老子都得卑躬屈膝的笑着哄。   他还真不信陆知寒今天能公开‘检讨’,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结果李栋就一直看着那人散淡的往台上一站,当着挤过来看热闹的三千多学生,潇潇洒洒的讲了一整页的检讨信。   最后字眼一落地,那张纸被风卷着,稀拉拉的不知道吹到了哪里。   李栋上前挑衅,被打了一拳头,断定轻伤。   所以被挑衅的陆知寒要检讨,被轻伤的他反倒不用。   李栋站在人群最外边,盯着陆知寒显眼的背影没任何情绪调动的下台,那天被扯得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撕扯着上来。   他探不清陆知寒的底。   搞不懂情况的跟班还在后边乐:“栋哥,你看,到最后检讨的还不是他?”   李栋瞅了他两眼,呵呵笑:“老子他妈下个月就出国。”   这群傻体爱怎么作死怎么作。   -   陆知寒觉得无趣。   他寡淡无味的交叉着双臂,倚靠在教学楼三层拐角。   检讨会插曲一样结束。   陆知寒的大名一度又登顶北院讨论榜榜首。   来往的学生要么敬佩,觉得他酷,要么觉得他装,乱糟糟,说什么的都有,相同的一点,谁也不敢让他听见。   他这种时候,一般秦柒他们也不敢上前。   有女生在同伴的推动下拿着水小步轻声过去给他送,人贴近窗口,男生侧过头来,轻风吹拂着短发,几乎缭乱他眼底没任何情绪的波澜。   让人看着也就多了几分自作多情。   “陆同学,你要喝水吗?”   女生小声的问。   眉眼漂亮,好像一副画。   陆知寒睨着她,半晌,轻轻笑了声,接过水,“多谢。”   女生瞬间脸红了,说着:“不、不客气,我---”   “我更喜欢安静。”   男生晃了晃水瓶,笑着说,   他棱角分明的脸是带着笑的,却瞬间让人感觉无数无地自容。   女生本来害羞的笑容僵在脸上,往后退了一小步。   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不留情面一样眼睛微微红着。   弱小的,惹人怜爱的。   众所周知,陆知寒最吃的款。   而这一次,陆知寒却无端不耐。   最终,弱小可人的爱慕者盈着眼泪跑走,连校服裙摆扯起来的弧度都像是被人精心设计好的,精致又脆弱。   摊上那么个妈,又摊上那么个爹,又摊上那么个家庭背景。   秦柒站他背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甚至觉得陆知寒养成现在这还算稳定的脾气,真算是个极他妈不容易的事了。   “喂,听说那边的事了吗。”   有讨论声在背后的教室炸开。   秦柒皱着眉,回头。   讨论声更大了,还越来越夸张。   “哇塞那学生妹厉害啊,她什么背景?”   “背景—没听说啊,她真是多管闲事,有她什么事啊,又不是华南的人。”   “小地方来的,眼界就是浅,还指望着当别人的大英雄呢。”   几个关键字眼叠加在一起,怪吸引眼球。   秦柒随口一问:“有人英雄救美?”   那人笑哈哈着回:“啥   啊,是人家美救英雄!”   秦柒‘靠’了一声,也跟着乐。 第7章   秦柒‘靠’了一声,也跟着乐。   陆知寒侧立着,单手插在兜里,单臂拢着窗台,侧着头向下看,看不清神情。   秦柒凑过去跟着一看,‘逅呦’一声。   今儿华南是实打实的热闹,先有十一中蝗虫过境似的搬过来,又有陆知寒检讨信,现在又来了个美救英雄,C教学楼底下已经围了小一片闻讯去看热闹的学生。   秦柒定睛一看,最中间五个人,前边三,后边俩,前边那三穿着华南的校服,对面俩,一个穿着十一中的校服,把另一个华南的男生给拦在了身后。   “真绝。”   秦柒道。   又瞅瞅,觉得不对劲。   他眯着眼睛往窗口外边一探头,看清楚那里边的人了,瞬间‘靠’道:“那他妈不是那小企鹅吗?”   陆知寒侧靠在窗口前,低着眼,沉淡的眼底没有一丝半点情绪。   对边猫逗耗子似的弓着身子,满脸不怀好意。   秦柒还在那迷惑:“不是,那小家伙看着不像是会惹事的啊,有什么误会?”   机械表盘折射的光线晃了他的眼睛。   秦柒闭了闭眼,再一睁开,身边哪还有陆知寒的影子。   他琢磨了两秒,低骂了句,紧跟着下楼。   -   C楼下。   陈向晚白润的脸绷得死紧,一向软绵绵的圆眼也紧紧皱着。   她手里还拿着一叠素描纸,白软的手指死死攥着纸张边缘,却半点没有退缩。   正对面的男生留着利落的刺头,瞅着如临大敌的陈向晚笑,“我说这位‘小英雄’,您要不着也帮帮我们呗?”   陈向晚说:“你应该向他道歉。”   “道歉?”   陈向晚这俩字一说出口,不只对面的人哈哈笑起来,周围围着的学生都开始跟着笑。   对面的男生笑得差点直不起腰,他捂着肚子挑着眼睛看陈向晚,又噗嗤一声,“我说这哪来的电视剧看多了的土包子,啊?十一中的?”   围观的学生有十一中美术班的学生,紧拧着眉毛跺了跺脚。   他豁出去的往前走了一步,拉住陈向晚的胳膊,在她耳边快速低声的说:“陈向晚,老师都说了来华南安稳点别惹事,你凑什么热闹,又和咱们没关系!”   拉陈向晚的是美术一班的班长邓浩。   陈向晚一米六三的身高,体重不过一百斤,邓浩攥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得踉跄了一下,竟然都没拉动。   陈向晚就像一头倔强的小牛一样,那双混着南方水雾的眼睛肃穆的、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的男生,就好像审视。   那男生被看毛了,他扯着嘴角舔了舔牙,推了一把邓浩,烦躁的说:“快他妈滚,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话是朝着邓浩说的,眼睛盯得却是陈向晚。   邓浩被他推了一把,往后踉跄了两步。   他当然知道这是对方被大庭广众之下当面怼搞得不爽了,只不过碍于陈向晚是个女生,所以还没发火。   他想抓住陈向晚,只不过这次还没碰到她,就被陈向晚往后推了一下。   陈向晚没注意好力道,回头对邓浩抱歉的说了声‘对不起’,人没动。   她就站在最前边,声音不大,也不低,直直看着前方的男生说:“你应该和他道歉,贫困生穿一双干净的新鞋,有任何问题吗?”   对面男生神情更加阴翳了。   陈向晚紧绷着脸:“不管这份助学金是国家发的,或者是学校发的,都是他达到了要求自己拿到的,没有任何一条规定,他拿了助学金,就不能穿一双新鞋。”   站在陈向晚身后的男生全身忽然抖了下,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绷着,死死握成拳头,压抑着说:“这不是新的,我只是把它洗干净了。”   没人听他解释,他们也不想听他解释,只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   而周围看热闹的人,更不会在意事情的真相,只知道有热闹可以看。   学生期间的伤害,往往是成群聚堆的,无意间的把人扎得最深,乃至最后深凿在土里,哪怕长大成人,阴影都会伴随一生。   这种直白而不遮掩的针对,轻易就能把一个年轻的生命耗到最低谷。   陈向晚的声音还带着没全改过来的南方的口音,绵软,又不成熟。   她就站在那名男生身前,甚至连他都不能完全挡住。   原本看热闹的声音却变小了。   有华南的学生撇了撇嘴,没往前站,但是也没再继续看热闹,转身拉着伙伴就走了。   有看不过眼的喊了句:“差不多行了吧。”   对面的男生眼看着状况急变,狠狠往地面上吐了口。   他焦躁愤怒的盯着陈向晚,忽然大步往前走了几步,胳膊高举起来。   陈向晚也没料到他会突然恼羞成怒,双眼睁圆,然后紧紧闭上。   有一阵被力道带起来的冷风擦着她额头飞过。   陈向晚紧紧闭着眼睛,放在身侧的手紧张的握成一团,想象中的顿疼却没传来。   周围安静了一瞬间,然后隐隐响起了一小波倒吸气的声音。   低低的嗡嗡声中,陈向晚听到了那三个熟悉的字:‘陆知寒’   “差不多就行了。”   懒散的语调在耳侧炸开。   陈向晚瞬间睁开眼睛,对上那张熟悉的脸,表情瞬间欢欣的张开,像是每个细胞都在诉说着熟悉。   那男生高举的手被轻而易举的定在半空,男生有力的腕子微微弯着,手腕上的机械腕表闪着冷耀的光辉。   “陆知寒?!”   被扣住胳膊的男生回头一看,阴沉又惊诧的喊了句。   陆知寒稍稍后退了一点,眼皮微动,像是被他吵到。   他松了手,那男生被力道带得往后一趔趄,倒退了两步才稳下。   秦柒也赶到了,刚刚围观了小企鹅一场大戏,这会儿抱着肩膀,冷嘲热讽:“还真他妈有脸,对个小姑娘动手?”   那人脸色五花变换,最后咬着牙推开扶住他的兄弟,喊道:“我们走。”   “你站住,你还没说对不起!”   陈向晚却没停下,执拗的说。   那男生似乎也被她执着的模样给气炸了,刚想撂下两句狠话,看见站在陈向晚身侧的陆知寒,握着拳头咬牙撂下一句:   “对不起!我们走!”   他仓促离开,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被秦柒招呼着散开了。   陈向晚这才站定,她微微抬头,看到陆知寒垂下来的视线,看不清里边的情绪。   她手指蜷缩起来,说:“你等会儿我。”   陆知寒站在原地,看着她小跑到那名被针对的学生身前。   陈向晚不擅长安慰人,她迟疑了一下,说了一句:“你的鞋子很好看。”   那男生顿了下,有些艰难,但嘴角弯了弯。   他轻声说:“谢谢。”   陈向晚道:“不客气,但是我没帮上什么忙,差点咱们两个就都挨打了。”   她微微弯了弯唇角,“而且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应该的,所以其实你也不用对我道谢。”   男生紧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了,刚经历一场没成的针对,甚至后续可能也会被盯上,但刚刚迷茫甚至绝望的心情却全都变了。   他定定看了看陈向晚,又朝着身后帮忙的陆知寒点了点头致意,最后才离开。   离开时背影依然是挺直的。   陈向晚一直看他离开,然后背着手,转身,面对陆知寒时,点点不好意思才又开始冒头。   陆知寒自上而下看着她,忽然扯了扯嘴角,问她:“不是害怕疼吗?”   擦破伤口,都要小心偷偷的舔一舔。   所以刚刚呢?   哪怕三个男生狰狞的站在她身前,她还倔强的像头小牛,半步也不退却。   陈向晚愣了下,她一时半会儿没想到陆知寒说得‘怕疼’是自己什么时候表现出来的,咬了咬唇瓣,轻声说:   “怕的。但是最多是我和他都被暴打一顿---如果没有人帮他,没有人站在他身边告诉他他是没错的---”   或许一个年轻的生命没有就这么折损掉,但是会毁掉。   陈向晚没说完的话,陆知寒懂了。   他视线落在陈向晚身上,重新打量这个软绵绵的小姑娘。   每一次,陈向晚都是不同的陈向晚。   秦柒赶完人,凑过来直接一肩膀挂住陈向晚肩膀,差点把她撞得一个踉跄,   “牛啊妹妹,刮目相看。”   陈向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心跳重新加剧,小心抬眼看着站立在身前的男生,视线左右飘了飘,才低声说:“该谢谢你们才对---不然我肯定要挨揍了。”   秦柒哈哈笑,“我可真没见过你这样把挨揍就这么放嘴边的女生。”   陈向晚稍稍顿了下。   她有些紧张的蜷缩了手指。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像‘正常女生’该做的事情。   陆知寒瞥了秦柒一眼,秦柒被火烧似的,连忙把胳膊拿下来了,举着手喊:“成成成,我不在这碍眼了,走喽。”   他来得风风火火,走得也直接。   陈向晚略有些傻地看着他离开,再转身,忽然意识到这里就剩下她和陆知寒两个人。   血液流速似乎又开始加快了,冲击着陈向晚,她有些恐慌的想,脸不会红了吧?   原本张扬五抓的小恶龙,一瞬间蛰伏起尖锐的小爪子,变成了奶呼呼的小龙崽子。   陆知寒垂着视线,很轻的笑了声。   他说:“去上课?”   陈向晚冒烟的脸一听到上课俩字,瞬间冷却下来,她拍拍脸,垮下表情:“完了,我都忘了---”   很罕见的生动。   陆知寒愣了下,低笑。   陈向晚来不及思考在陆知寒面前的反应,开始慌张起来,美术课还是她第一次上,迟到的事实的让她陷入一种面对老师解释的慌乱中。   她赶着离开前急匆匆的介绍了一下自己:“那个,我一直没来得及说,我叫陈向晚,是十一中美术一班的学生,谢谢你又帮了我,我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陆知寒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那小姑娘一秒又从略有些不自在变得生龙活虎的慌张。   他觉得新奇。   怎么会有生命是这么精神---多变的,就好像真的是一头精神气十足的小龙。   “陆知寒,你是叫陆知寒吗!”   绵软声音叫着的名字点醒了陆知寒,他略略抬头,陈向晚有些不好意思,她清亮的眼睛微微看着一侧,又认真的移到他身上,解释说:“我是听他们叫的,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名字。”   黑黝黝的小马尾也跟在主人脑后摇了摇。   陆知寒看着,应了声:“对。”   陈向晚紧抿着想要上扬的唇角,朝他挥了挥手臂,“那我先走啦,谢谢,再见---陆同学!”   马尾跳的更欢快了。   不知道是慌乱,亦或者是兴奋。   舌尖顶了顶侧脸,陆知寒看着那道身影,淡笑着说了声:“好。” 第8章   陈向晚第二天上午也没见到凌优优,要不是早起她发给凌优优的消息还有回复,陈向晚肯定第一时间就赶去报警。   陈向晚的父母是过分靠谱,靠谱到总有种距离感。   而凌优优的父母,让陈向晚总是怀疑这个世界怎么会有父母比孩子还要幼稚任性。   用俗话来讲,就是半点也不靠谱。   哪怕是凌优优丢了大半天,凌家父母俩估计自己都会给她找好理由,不是在东家玩,就是在西家串,半点都不会多操心。   预备铃声一响,陈向晚收拾好困顿的脑子,抱着准备好的素描本子和笔赶去素描教室。   她自己一个人。   昨天她和华南学生叫板的事已经在暂住十一中的高一高二学生中传遍了,陈向晚当天就被新的班主任叫走,先表扬并且对陈向晚的作态表示了支持,而后委婉的表示让她在之后的日子里‘低调’一些。   陈向晚被说的讪讪,闷闷的点头。   美术班的学生有一部分觉得她个性,更多的是认为她是一颗定时炸弹,这年头已经不流行什么英雄人设了,各自能过好各自的生活就是不容易。   更何况生活又不是电视剧,陈向晚招惹了那群人,谁也不能保证后续那些人会不会报复。   所以本来和陈向晚结伴的人就没有,现在更是一个也没了。   陈向晚倒是无所谓,她独惯了,身边有没有人感觉都一个样,而且她还有凌优优。   邓浩倒是等了她一下,当然是警告:“陈向晚,你今天可老实一点,要是再有那种事情,和我商量之后再决定怎么办。”   如果不是情况特殊,陈向晚自认不是冲动的人。   她老实的点点头。   “喂,你就是陈向晚吗?”   明扬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紧接着,陈向晚感觉到肩膀被拍了拍。   她还没回头,亲眼看着邓浩严肃的脸逐渐变得有些红,然后不自在的咳了声,道:“那—那我先走了啊。”   陈向晚应了声,疑惑的转身。   站在她背后的是个自然卷的女生。   大眼笑着,是明艳至极的一张脸。   那女生看见她,眼睛微微睁得更圆了,然后眯起来,双手捏住她的脸,惊喜的说:“你比照片上还可爱!”   陈向晚呆住了。   那女生似乎觉得她好玩极了,揪了揪她的脸,然后笑眯眯着自我介绍:“你好啊,我是华南艺术班的学生,我们正好在兄弟班。”   她指了指造型夸张庞大的速写楼三层。   陈向晚的关注点还在别的地方,她犹犹豫豫的说:“照片……是什么?”   女生噗嗤一笑,她脑后的马尾摇晃了一下,青春四溢。   “你昨天的英勇事迹都传遍华南啦,你真勇敢,要是我,估计也不敢上去。”   她眉毛生动形象的动了动,严肃的说:“找茬的那三个男生,是南院高三的学生,家里有些背景,挺不好惹的。”   ‘不好惹’,   陈向晚心头微微跳了一下。   不过马上,那女生就话头一转,她手臂搭在陈向晚肩上,又说:“你真可爱,小小的,白白的一团,好像奶丸子。”   陈向晚艰难的笑了笑。   她比陈向晚高了几厘米,搭着陈向晚的肩膀,笑弯了眼睛,小声的说:“不过你就不用担心啦,那天的事陆知寒在场,那群人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了。”   陆知寒三个字一出来,陈向晚略微顿了下。   她看看女生,迟疑的说:“是吗…?”   “当然。”女生点点头,又快乐的直起身体,她伸手:“我们两个算不算认识了?我叫明漾,很高兴和你做朋友。”   陈向晚犹豫了一下,虽然不确定两个人怎么忽然成了‘朋友’,但是明漾长得好看,性格大方爽朗,就好像凌优优一样。   她只思考了一秒钟,就握住那只白皙的手。   明漾说:“那我之后可以找你一起玩吗?我们的速写教室离得也很近,对了,中午一起吃饭怎么样?”   她自来熟的可怕,陈向晚稍微有一些不自在,但是很快礼貌的回答:“我的朋友中午可能会来。”   明漾愣了下,然后笑着说:“啊,我知道啦,那我找你一起下课,就这么说好啦。”   她摆摆手,不等陈向晚回答,身影已经消失在隔壁教室中。   陈向晚收回视线。   她脚步慢了点,抱着素描纸,慢慢在阳光下咬住了唇瓣。   陆知寒。   她想,这个名字果然好听,越听越好听。   -   下课时明漾果然准时等在教室门外。   她抱着资料,笑眯眯着明艳的眼睛,见到陈向晚,高兴的挥了挥手臂。   陈向晚微微弯了下唇角。   不管怎么说,在学校认识新的朋友都是让人高兴的事情。   明漾又在路上和陈向晚谈起陆知寒,她撩了下耳侧的头发,好奇的问:“晚晚你和陆同学认识吗?”   陈向晚说:“之前因为一些事情,见过一次。”   “见过一次啊---”   明漾拉长了声音,很快,她微微歪了歪头,笑着看着陈向晚说:“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除了段祁琩还有秦柒,陆同学他一般都不和什么人联系的。”   陈向晚抱着纸的手紧了紧,她忽然感觉到熟悉的,心脏一步一步加快跳动的感觉。   于是她略有些不自在的说:“是,是吗?我们也只是刚认识而已---”   她还欠了对方人情。   明漾背着光看她,眼睛似乎更弯了,想要问什么一样,但是没能说出口,陈向晚被拦路一把搂着腰抱了过去。   她小声惊呼一声,手臂却极其熟练的挂在‘来者不善’的脖子上。   明漾往后退了一步,震惊的看着突如其来的状况。   陈向晚稳住身体,才泄气的锤了锤这人的肩膀:“优优,我的腰坏了你要赔我。”   凌优优哼唧一声:“养你一辈子都行,我就一个上午没看见你,你就另寻他欢!”   ‘她欢’明漾顿了下,抿着嘴巴笑起来。   陈向晚拧了凌优优的腰一把,她有痒痒肉,立马认输的把下巴放在陈向晚肩膀上,抬头眯着眼朝明漾看过去。   美艳英气的一张脸,比起明漾丝毫不逊色,甚至还要夸张几分。   明漾微微眯起了眼睛,她注视着突入的凌优优,缓缓的,嘴角的幅度更大了。   陈向晚给她介绍:“明漾,这就是我的朋友凌优优,今天中午---”   凌优优揽紧陈向晚的脖子。   明漾噗嗤一笑,她轻声说:“原来晚晚说得最好的朋友是你啊,你好,优优,我是华南的明漾,很高兴认识你们。那今天中午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还算认清局势,凌优优哼哼着算打了个招呼。   等人走了,她才勒着陈向晚的脖子,呵呵训斥:“陈向晚,你真是出息了!就一天!你就把自己搞得人尽皆知了!”   陈向晚小心往一边躲她,又被凌优优抓住,只能小声服输:“我那不是事出有因。”   “还事出有因?!”   凌优优漂亮到凌厉的一双眼睛‘怒’瞪着她。   陈向晚看着她,表情缓缓松缓下来,她抓着凌优优的手,轻声说:“优优,我想到我自己。”   初来乍到的陈向晚,山里的小土包子。   和那位男同学的‘待遇’并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是,当初陈向晚身边站了一个凌优优。   更多免费资源加 A吼 v信:xxxw20203 有其他号不用重复添加 更新都一样 而现在,陈向晚站在那名男生身前。   凌优优咬了下唇瓣,半晌,她才撅着嘴巴道:“算了,算你有道理。”   她马上又精神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明漾离开的位置,念念有词:“那个人我感觉不正常,你注意着点。”   陈向晚笑她:“好嘛,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还不成。”   凌优优捏了她一把,陈向晚腰更怕痒,哈哈笑着躲开。   凌优优说:“算了,反正我还在,我给你盯着她。”   这话说得不利索,停顿一瞬。   陈向晚没注意到,她眼睛因为笑盈上了一层水雾,阳光下边像碎宝石一样。   “你当然在我身边啊,不然你还想去哪里,等以后我们读大学也要在一个城市。”   凌优优低下头,半晌,笑了笑:“当然。话说昨天帮你的那个人---”   陈向晚急促喊停:“他可是真的好人!”   凌优优‘呦’了声,抱着肩膀看她。   陈向晚被她看得逐渐蔫气。   她手指用力,稍微染上些青白色。   “他真的---是个好人。就是我那天,在雨里碰到的人。”   凌优优说:“你有情况哦,小丫头。”   陈向晚不自在的说:“什么情况,我那是欠他人情,那,那天算一次,昨天又算一次,我得想办法报答他。”   凌优优噗嗤一笑。   她勾住陈向晚的肩膀,拉着她往华南教学楼前走。   陈向晚吃惊,磕磕巴巴问她:“干什么去?”   凌优优回头瞅她一眼,哼道:“既然是要报答,当然要了解一下自己的恩人是什么情况喽。” 第9章   人无完人这个词是有道理的。   哪怕是在耀眼如陆知寒身上,也同样存在。   下午体育课,太阳大得刺眼。   陈向晚和一众同学毫无精气神的在精神百倍的体育老师指导下打完一套太极拳,正式获得解放权限。   陈向晚抻着手臂,往柳树那边溜达。   光影一深一亮打在她脸上,把乌黑的软发染得越发黑亮,好像一眨一眨的阳光星河。   陈向晚在回想刚刚和凌优优看到的成绩榜。   因为禁止给学生造成压力,华南的成绩公布方式是只贴名次,不贴成绩。   陆知寒三个字,赫然在高二成绩榜最下方,倒数第十五个。   这个名次,各科成绩不难想象。   陈向晚盯了那个名字好久,   她觉得自己找到报答陆知寒的方法了。   只是不知道他在哪个班级。   陈向晚略略无意识的咬着下唇,前方传来阵阵呼喝声。   她抬头看着过去,   阳光大盛,被高达三米高的靛白铁网圈起来的赛场中,穿插着数几道穿着黑色棒球服的身影。   最右侧的男生正在接球,他带着一顶棒球帽,青筋蔓延的手臂在阳光下重重一挥,落地时略紧的棒球服隐隐显露出腹部结实的线条。   被击中的网球旋转着高速飞旋穿过。   就好像穿透人的心脏肺腑,热切的场中瞬间炸开更热切的欢呼。   陈向晚停下脚步。   隔着欢呼的人群,她看见那只劲瘦的手臂微微抬高,压低了棒球帽。   腕表在微微凸起的骨节散着刺眼的光。   她心脏忽然开始不知名的跳动起来。   昭告遇到了那个人。   网球场被铁丝网严丝缝合的圈着,正是体育课的时间,周围得都是上课的学生。   男生不少,女生也不少,都站在距离铁丝网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等候着的女生有手里拿着准备好的冰水,有的甚至拿着特意备好的新毛巾。   陈向晚停下脚步,有些局促。   隔壁交谈的女生不经意侧头,见到陈向晚,她停了下,随即扬了扬好看的眉,轻飘飘的说道:   “不好意思,我想这里华南还没‘借’给十一中。”   陈向晚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她眉头轻拧,很想说一句“学校允许她们在这里上体育课”,但她看了看场内中心的男生,最后收回视线,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女生高昂着下颌,和同伴嗤笑:“陆同学他只是人好,帮了别人一把而已,没想到就被缠上了,真可怜。”   陈向晚垂在身侧的手指缓慢握紧。   她猛得转身,视线冷亮。   网球场内。   段祁琩撸了撸短发,挑着眉看着不远处的动静,随口说了句:“十一中的也在这边上体育课?。”   陆知寒接住教练扔来的新网球,侧目看过去。   球场外,面容白净软糯的女生气势十足,不知道说了什么,唬得她对面的女生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只看到脸,陆知寒都能想象出来陈向晚声词凿凿的倔强模样。   略浅的瞳孔停了一瞬,随即勾了勾嘴角。   他抬手。   教练吹哨,示意暂停:“怎么了?”   陆知寒朝陈向晚的方向抬了抬下颌:“老师,认识的。”   守门老师惊奇了一秒,顺着陆知寒的视线看过去,正对上一对圆圆的眼睛。   他一乐,认出来这是昨天传遍华南的‘小英雄’。   陈向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陌生的一名男生领着带进了比赛场地。   对方穿着有华南标志的运动服,陈向晚分辨不清他是老师还学生,于是只朝他笑了笑,没有多说话。   “知寒朋友?”这人侧身,笑着对她说。   陆知寒看到她了。   陈向晚手脚同时僵了一下,她勉强维持着镇定,往场内看去。   陆知寒在打球。   陈向晚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她闷闷小声说道:“是的,认识的。”   她又补充:“而已,老师。”   那人笑出声:“我可不是老师,我是他同班同学。”   陈向晚闹了个大红脸,越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那人把她送到了旁观席,在教练的台阶正下方,视野极好,叮嘱她:“小心点,别乱跑。”   陈向晚拘谨的点点头。   这里的确像那名男生说的一样,视野开阔,能清晰看到场内每个人的动作。   陈向晚刚刚因为冲动稍微有些加速的心跳在春风中平静下来。   他应该---   没看见吧?   触及到他的瞬间。   又开始缓慢的,以不可遮掩的速度开始增幅。   陈向晚不懂网球。   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一项什么运动。   但是却能看出来陆知寒的球技极好,对方被他打得毫无办法招架。   旁边多了双亮晶晶的眼睛,段祁琩发出一球,调侃:“这妹妹就是昨天大名鼎鼎的小英雄?”   陆知寒瞥了他一眼,余光掠过站在裁判席下的小姑娘。   散漫的说:“再油腻点?”   段祁琩愣了下,然后噗嗤笑出声,服道:“行行行,不叫妹妹,同学,同学。”   陆知寒不可置否。   高速旋转的网球抨击着落地,高高弹起,然后被空中狠准拦截。   段祁琩收回心神,赞了声:“漂亮!”   陈向晚也忍不住握紧了手。   没让她等多长时间,十来分钟之后,场内暂停,陆知寒和对面的碰了碰拳头,摘掉棒球帽,撸了把短发,又重新带上,迈着散漫的大步朝陈向晚的方向过去。   陈向晚能看清他每一根短发所在的弧度。   明明球鞋落地的声音是几乎没有的,她却好像听到了一样。   咚、咚、咚   每一声都沉闷有力。   “来干什么?”   低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陆知寒比陈向晚高了太多,她得仰着头,正好能看见棒球帽下的那双轮廓深刻的眼睛。   “小丫头看傻了,哈哈。”   调侃的声音紧随其后,把陈向晚唤醒过来。   她立刻就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强撑住了,咳了声稳住自己,去看陆知寒身后的人,   一边说:“我上体育课,刚刚听见声音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在这里。”   陈向晚强调最后那几个字,像是企图说明自己不是故意在找他。   段祁琩捂着嘴,极力控制着笑出声。   陆知寒瞥头看了他一眼,“你还在这干什么?”   段祁琩一扬手:“得,得,哥们有眼力见,我先撤了,晚上别忘了等着我!”   看他一溜烟跑远,陈向晚的不自在才少了点。   说不出为什么,她看见陆知寒又高兴,又总是紧张,要是有外人在场,那就更容易做出傻事。   小小一个,看着像一颗酒酿的白软团子。   实际上却是只会炸起翅膀的小恶龙,呼呼震着肥嘟嘟的翅膀威武。   估计陈向晚自己是不知道的,她这模样有多招人想要捏两把。   陆知寒眉头挑了挑,他摘下了护腕,随手穿在口袋,侧头:“有事吗?走走。”   陈向晚愣了下,然后立刻点头,小步跟上去。   她刚刚想了很多话要和陆知寒说,这时候走在一起,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华南绿化投入了大笔资金,球场外一圈垂柳,长得茂密结实,哪怕是接近初春,还有些蓬松的绿影。   再隔壁,是篮球的场子。   场内似乎有人认识陆知寒,隔着不远朝他打招呼。   陆知寒应了声,低沉散漫的。   陈向晚本想侧头看看,装作自在的。   头没转过去,下一秒,她闻到了太阳炸裂的气息。   卷着一阵劲风,同时额角传来清凉的触感。   陈向晚微微睁圆眼睛,往后踉跄了两小步,几乎靠在男生还微微鼓涨着运动后热气的胸膛上。   她屏住呼吸,只能看见眼前一道掌纹。   高速旋转的篮球被大掌稳稳接住,青筋沿着脉络根根绷起,篮球在掌心拍了下地面,陈向晚只听到“砰”的一声。   沉闷有力。   下一秒,篮球被高速反向抛回场内。   稳准狠,直直朝着不小心飞球出来的大高个。   大高个两眼一睁,好险才躲过正好砸到小腹的篮球,差点后摔个大跟头。   场内响起一片喧哗。   陆知寒站在场外,淡淡说:“看准了再扔。”   大高个抱着球讪讪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陈向晚被捂着眼睛,就好像缩在一小片安静的世界中,连心跳都静止。   这个世界内,绝对安全。   直到天光重新大亮。   她微微眨了眨眼睛,适应光线。   视野内,男生散漫的喉结逐渐凸显。   陈向晚忽然别开视线。   “谢谢,我好像——又欠了你一次。”   她视线看着开始变黄的草坪,压抑着及剧加速的心跳,一鼓作气的说:   “那个报答你的事情——我想到了一个,我可以帮你补课。”   补课这两个字一出来,陈向晚很敏锐的察觉到身侧男生脚步顿了下。   她隐约听见了胸腔闷闷的震鸣声。   陈向晚也跟着停下,犹豫两下,抬头,正撞进一双深邃带笑的眼睛里。   背着光,看不真切。   她心口剧烈跳动了两下,以至于那张过分好看的脸靠近,都没注意到。   等呼吸隔着浅浅的距离打在脸上,陈向晚才回神,像只敏锐的小松鼠一样,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她睁圆眼睛:“你怎么突然低头。”   陆知寒:“……噗。”   他单手插在口袋,背对着光,微微躬下身体,视线仍然比陈向晚高了一小截。   陆知寒的眼睛是凌厉散漫的,就好像画本漫画中的狭长眼,经常带着笑,但是却看不见笑意。   而这时候,好像装满了盛大的星河。   陈向晚呆呆的看着,直到一只大掌在她头顶揉了揉,才回过神来。   心脏仍然在扑通扑通的跳,有那么一瞬间,陈向晚觉得它甚至濒临失控了。   “不好意思,没忍住。”   已经直回身体的男生散漫说道。   他收回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懒散的插在兜里。   他说:“怎么想到帮我补习?”   他离远了,陈向晚才渐渐镇定下来,她手指蜷缩着,不太自在的说:“是看的成绩榜。”   陆知寒轻笑了一声,“知道看成绩榜,不知道找人打听一下吗?”   陈向晚忽然停下了。   陆知寒也跟着停下,挑高眉梢。   阳光穿透绿叶,打在卷曲的睫毛上。   恶龙抿了下唇,她抬眼,郑重的说:“不好意思,我其实不该直接去看成绩榜的——”   “了解一个人,应该要亲自来问---才更合适。”   满头乌黑的细软发丝被风吹得有些浮乱。   就像主人一样,跳脱勇敢,   但是有时候又有崇高的准则。   陈向晚总是有这个本事,让陆知寒感到新奇。   他垂落的视线落在认真的小姑娘身上,半晌,侧回身,道:   “什么时候开始?”   他同意了。   陈向晚升起一股振奋。   终于有什么东西是她能帮到陆知寒了。   她卷了卷袖口,今天天气稍冷,出门前陈母给她翻出了十一中的春季校服外套,宽松又肥大,把她裹得更像一颗圆子。   陈向晚认认真真的给他讲自己的计划:   “每天晚上的第一节 自习课,还有每周三周五的自由课,我都可以,你呢?”   她是做了一番准备的,甚至还制定了一份学习计划,后续在跟着陆知寒的进度删删减减。   陈向晚想了想,又补充:“你放心,大话我不敢保证,但是让你及格应该没问题的。”   陆知寒不可置否,淡声笑道:“我也都可以,谢谢,大学霸。”   陈向晚不好意思的停了一下:   “不算是学霸——但是成绩也还可以。我会好好听讲的,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如果我还不会的话——那我就去问老师。”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玻璃。陆知寒忽然就想起前几天秦柒口中的“宝贝疙瘩”。   他微微敛下目光。   陈向晚就像一颗自发发热的光源,哪怕不靠得很近,都能让人感觉到她独一无二的赤诚。   所以他都没有意识到,带着轻笑的从善如流改口:“好,那我先谢过小陈老师?”   陈向晚敏锐的觉得自己被调侃了。   她脸皮开始冒热气,恶龙勇气开始倒退,磕磕巴巴的挥手:“不用—不用叫老师……”   陆知寒低笑一声,正逢南操场口哨声响起。   陆知寒抬眼,陈向晚听到了哨声,猛得回头一看,焦急起来。   她朝陆知寒挥挥手,说:“那我先走啦,陆——陆同学,我们明天见!”   陆知寒三个字到底没能叫出口。   陆知寒微微颔首,在陈向晚跑出去几米之后忽然叫住她。   陈向晚没听真切,回头看他,“啊?”   迎着正盛的午阳,那张白软的脸蛋上碎发都清晰可见。   陆知寒说:“别那么对别的男生说话。”   陈向晚怔了下。   别那么对——   别的男生说话。   她呆呆的,捂着胸口,连原因都没问,又或者是不敢问,急匆匆的一口答应:“好——”   然后转身跑得飞快。   把在山上抢蘑菇的速度都用上了,就像是要和跳动不安的心跳比一比谁更雀跃。   陈向晚是不会知道她仰着头,认真看着别人说话的时候,被看的人就好像是她眼里的唯一。   有那么一个瞬间,陆知寒觉得自己被撩了。   她那颗简单莽撞的小恐龙脑袋估计想都想不到这一点。   陆知寒轻笑了声。   他压低帽檐,懒散的转身。 第10章   “他真的这么和你说的?”   小屋内,淡黄色的三道光线晃着黑黝黝的两道身影。   陈向晚摇了摇脑袋,咬着下唇。   她坐在小蛋糕前,两手环着双腿,慎重的点了点头。   凌优优坐在另一侧,吹灭蜡烛,夸张的皱起眉头:“我怎么感觉这个人有点吊人的意思。”   陈向晚打断她:“他这么说肯定是有理由的。”   肯定是有别的,正经的理由的,而不是像她多想的一样。   凌优优‘切’了一声,去打开灯。   紧张的小屋瞬间亮起灯光,很小,旁边散落着一地的娃娃和明天要穿的、今天换下来的衣服。   陈向晚立马拧起了眉头。   她唉声叹气、任劳任怨的爬起来给凌优优收拾好衣服,凌优优就大爷似的砍蛋糕,一边思索着说:   “不过他说得的确有道理,每回你看着我,我就想什么都给你。”   陈向晚把她换下来的衣服重重叠放在床上,恶狠狠道:   “肉麻!你能让我省点心我就感恩死了!”   凌优优瞅着她乐,等陈向晚凑过去,像条流水的狐狸一样圈着陈向晚的腰,慢吞吞的靠在她身上。   陈向晚睁圆眼睛看她:“凌优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凌优优叉子一敲蛋糕,喊:“哦呦不得了啦,我们恶龙小公主要发威啦。”   陈向晚又‘锤’了一下她,带着凌优优重新蹲坐下,逼问:“你刚刚许什么愿望了。”   凌优优笑眯眯的摊在她身上,仰着头看她,撅着嘴巴说:“希望我能发大财。”   陈向晚冷眼刺她:“还有呢?”   凌优优一揉蓬松的长发:“我还能有什么愿望---还有一个,当然是留给我们的恶龙公主。”   她懒卷的眼睛微微看着灯火恍惚下的蛋糕,手指随心捏着陈向晚的掌心玩闹。   陈向晚真是看不惯她这副懒洋洋的模样,把她竖起来,敦实的坐好。   凌优优被她冷眼发射冷箭,一时不敢乱动弹,举着手乖巧坐。   陈向晚这才勉强满意。   她盘着腿,端端正正坐在六寸的小蛋糕前,郑重的闭上眼睛许愿:   “蛋糕大神在上,如果另一个愿望真的可以实现---”   “保佑我们优优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光线忽明忽暗,映照在陈向晚闭着眼,虔诚无比的脸上。   凌优优看着她。   等陈向晚回过头来,她忽然噗嗤一笑,搂住陈向晚的脖子懒洋洋的撒娇:   “晚晚,怎么对我这么好啊,我要爱上你啦。”   陈向晚嫌弃的扒拉她的胳膊:“快给我坐好!我才不要带着你这个吃货过一辈子。”   凌优优吊着她的脖子哼哼唧唧,没能磨两句,外边传来重重的开门关门声音,俩人同时定在房里。   紧接着,吵杂的客厅传来大声的一声喊:“优优,优优你个死丫头死哪去了?赶紧出来切西瓜!快点着!”   凌优优夸张的掏了掏耳朵。   定住的俩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一个沮丧一个苦笑。   陈向晚拍拍她:“出去吧,我先回去。”   凌优优没有留她,招呼着出去。   窄小的客厅已经挤满了四五个人。   穿着花裙子的女人见到和凌优优一起出来的陈向晚,立刻挂上了笑容热情的喊:   “晚晚也来了!正好,阿姨买了西瓜,可甜,留下来吃点。”   陈向晚应付不了一堆阿姨叔叔辈,连连笑着说:“不用了阿姨我要回家啦。”   都是凌母凌父的牌友,几个中年人凑一堆,能吵杂一晚上。   凌优优挡在陈向晚声身前护送她出门。   外边天色已经黑了一半,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角落翁鸣着。   热热闹闹的声音在门内响着,凌优优靠在门前,朝她扬扬下巴:“我就不送你回去啦。”   陈向晚笑她:“你当我三岁小孩呢,咱们就差一条街。”   她又瞅瞅门后,迟疑着问:“要不你和我回去?”   凌优优一笑:“回去什么,我一会儿正好去打会儿工。”   她看了看天,总是笑眯眯的眉眼沉下来一点,嘴角还是弯着的。   那时候的陈向晚看不明白,哪怕房里全是笑声,内里的绝望和腐蚀半点不减速的一点点加深。   就好像一步定下,就无法回头的人生。   但是这时候的陈向晚微微笑着,月光之下,认真的对最好的朋友许诺:   “凌优优,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   她微微侧头,右手不熟练的比划了一个小爱心发射。   凌优优侧头靠在门上,噗嗤笑出声。   她赶她:“快走吧。”   陈向晚朝她做了个鬼脸,挂好书包,才慢慢踩着席卷的月色往家里走。   浅春的月亮挂上的也早,微薄的光亮却一点也不示弱,狡黠凉薄,又带着沉甸甸的温柔。   就好像那个人。   陈向晚咬了咬唇角。   她低下头,见到楼底下站着的陈母,眼睛顿时一亮,又有些小别扭的,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心底的雀跃,隔着老远就挥挥手。   “妈!”   陈母招呼她赶紧进门,手里还拿着给她准备的外套。   陈向晚一路小跑过去,被陈母簇拥着进入楼道前,又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又亮,又弯。   她紧紧抓住肩上的书包带。   十七岁的陈向晚平凡普通,但是有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逐渐亲近互相关心的父母。   还有一个---   悄悄喜欢的月亮。   -   槟法。   南宁市首屈一指的五星酒店,不到九点,门外豪车流水似的划过,西装笔挺的泊车小弟开了一波又一波。   南宁市首富秦家独孙的生日宴会,也是‘上流社会’社交的恰好时机。   满厅金碧辉煌,海南拍卖会被以一亿高价拍下的琉璃灯盏荟萃着浅薄梦人的灯光,笼罩一层奢靡的香槟宝马。   三层射击俱乐部。   沉闷的木仓响成放射状环绕着宽敞的射击场地。   段祁琩晃着酒杯,朝身侧秦柒的杯盏上轻撞了一下。   “生日快乐啊兄弟,恭喜成人。”   语调暧昧不清。   秦柒恶寒的睨了他一眼,酒喝了,瞥他:“少把你那套扔我身上,小爷清白着呢。倒是你,和凉那个,怎么回事?”   段祁琩也喝尽了杯里的酒,招招手,等候在一侧的侍应生及时赶来,换上新的酒水。   段祁琩接了,没喝,闲散垂在手上摇晃:“这有什么可说的。。”   他没继续说,把杯子遥遥一指防弹隔间内的人,转开话题:   “我那能怎么样,左不归就是玩玩。倒是那个十一中的那---怎么回事来的。”   秦柒也跟着看过去,“能怎么回事,不就是个新鲜的人么。”   主动投怀送抱的还少吗。   讲完又摇头:“可爱,纯,但是太可爱了,太纯了。”   似乎是说不过,又啧了声。   段祁琩表示理解。   “不是陆哥的款。”   段祁琩又开始发愁:“谁能想到在这还能撞见——”   秦柒一把捂住他的嘴,示意他看隔间里。   靶子发出沉闷的嗡鸣。   隔间内,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摘下护目镜,苍白劲瘦的手腕上青筋微微凸显著。   陆知寒把护目镜扔给门口的经理,拿出耳塞。   他掀起眼皮,“说什么呢?”   秦柒神色讪讪:“说那只小企鹅呢。”   陆知寒扬了扬眉,   “小企鹅?”   声色奢靡的场合,他就穿着一身甚至是简朴的休闲装,散漫拿过一杯白饮,在手中轻晃着。   秦柒也就是好奇好奇而已,多余的却是一点没想。   毕竟就算是当初的林熙,最后也都只是败兴出国。   秦柒砸了声,正要略过这个话题,余光一瞥,忽然就定住了。   段祁琩嬉笑着拍他肩膀,跟着看过去,也顿住了。   秦柒:“……我那什么,我下楼过生日去了啊,老陆。”   段祁琩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我也去,我去切蛋糕!”   俩人动作麻溜的下楼,生怕慢了一步。   钢琴曲步调慢调斯屡,恍惚夹杂着衣着光鲜的假笑。   陆知寒靠在三层围栏上,视线低垂着,酒水在分明的骨节中悠悠摇晃着,淡漠的眼里看不出来情绪。   “知寒。”   槟法三层以上属于贵宾厅,三层主休闲,与四层相连。   四层婉转曲折的走廊上,硕大南非宝石在女人脖颈前闪耀着,穿着浅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她身侧,被细白的指节轻挽着手臂,瞥见陆知寒的瞬间,迟疑了一秒,似乎想躲起来。   女人带着粉钻的细白指节安抚的在他手上拍了拍,微微侧头。   那张和陆知寒八成相似的脸微微显露在光线下,几十年的岁月只在她脸上留下了一点痕迹。   酒杯轻晃着。   陆知寒侧头,他笑了声,朝那边举高杯盏:“妈。”   他视线睨过清俊得似乎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人,似笑非笑:“叔叔。” 第11章   周三。   春高气爽。   语文老师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教室环绕着,碳素笔漫无意识似的在纸上写写画画,缓慢浮现出一个球场边高大的身影。   “陈向晚。”   “陈向晚!”   笔尖咔嚓一下顿在纸上,留下一道长痕。   陈向晚猛地惊醒,她抬头,语文老师细长的眉毛在眼镜后高高挑着。   “解释一下‘之’在这里的含义。”   陈向晚慌乱的盖住课本,站起身:“之在这里---在这里”   身边传来压低的正好陈向晚能听到的声音,“是指说话的本人或者听话对方的意思。”   陈向晚浑身紧张的紧绷着,小声的复述:“之在这里的意思是说话的人或者对方的意思。”   语文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不太好的说:“坐下吧,我和你们说,虽然你们是艺术班,但是只要主科成绩拿好了,那就是拿下一个大头!你们不要不当---”   陈向晚有惊无险的坐下。   “谢谢。”   她小声的对隔壁的邓浩说。   邓浩哼嗯了声,比划比划书本,示意她认真听讲。   陈向晚重新翻开书本,课本上的草稿已经成形了,她微微咬了下唇瓣,然后飞快的翻页。   那道身影,嘴角浅笑的弧度,棒球帽下的眼睛,却一一在脑海里清晰可见。   陈向晚想,她是真的有些不对劲了。   等到下课铃一响,陈向晚立刻精神起来,她快速收拾桌子上准备好的资料。   邓浩拧着眉毛看她:“你去哪?”   陈向晚已经背好书包,整个人都是隐秘而雀跃的。   她很镇定的说:“去图书馆自习,我先走了,今天谢谢。”   邓浩觉得她不正常,又说不出来哪里不正常,看着陈向晚离开的背影,宽大的校服外套晃动的幅度好像都带着雀跃。   昨天忘记问陆知寒哪科不好,陈向晚就整理了一晚上高一各理科的基础知识点。   陈向晚紧握着肩上的书包带,走在去图书馆的小路上。   十一中为了和华南北院学生的时间对上,安排的自由课时间也和华南对标,保持时间一致。   通向图书馆的路上有不少穿着华南西装校服的学生,有两三个认出陈向晚来,挽着手臂小声不知道和同伴交谈着什么。   陈向晚没有在意。   她已经习惯了别人无视亦或者异样的眼神。   直到肩上重重一痛,书包滚在地上。   陈向晚被迎面来的人撞得踉跄,她小声的‘嘶’了一下,皱起眉头抬头。   压低眼睛的男生恶劣的看着她,手插着兜,吹了个口哨:“这不是十一院的大英雄么?真不好意思啊,我赶时间,没看好路。”   陈向晚走的是绿萍中的小路,每隔一米一条小路,五排并行,不可能撞在一起。   陈向晚手指用力蜷缩起来。   她半蹲下,捡起地上的书包,紧接着站起身来,一字一句的对男生说:“没关系,下次好好看路。”   “我靠,你什么---”   男生拦住身后炸毛的兄弟,抬眼睨过她校服前的胸牌,抹了抹嘴,呵笑,“陈向晚,行,我记住了。”   “我们走。”   三人从她身旁走过,挨个重重蹭过陈向晚的肩侧。   陈向晚站在原地,没动。   身侧有停留下来的华南学生,也只是静静看着,然后三三俩俩笑着结伴离开。   陈向晚握紧书包带,用力吸了两口气。   再睁开眼睛时,被打乱的情绪已经整理好了。   她鼓舞自己。   没关系,她只要坚持住自己就好了,更何况,她还有凌优优。   如果问陈向晚会不会后悔。   陈向晚永远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   草坪的浇水系统一天二十四小时孜孜不倦的转动,陈向晚的书包刚刚跌在草坪上,被蹭湿了,沾了点泥土草叶,她低头时发现了,焦急的抽纸巾去擦。   仰头低头的瞬间,擦著书包的动作却顿住了。   陈向晚握着纸巾,微微抬头。   华南图书馆的大标志下,一行四五人的靓丽学子十分显眼。   微微卷发的女生背著书包,海藻似的长发在背后散漫活泼的跳动着,她微微仰着头,和身侧的男生说着什么。   男生今天罕见穿了校服,外边套着夹克外套,漫不经心的侧头听着。   光鲜亮丽的。   陈向晚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沾着泥土和水渍的纸巾在手指中皱巴巴缩成一团。   作者有话说:   嗷呜,求收收,太冷啦! 第12章   陈向晚忽然想离开了。   她动作局促的挎好肩上的书包,转身迈出一步。   或许陆知寒根本没把和她说的话当回事。   也许只是客气客气而已。   陈向晚自以为是的报答,他可能根本不需要。   勒著书包带的手指有些青紫,身后的声音却比她的脚步来得更快。   明漾像名字一样骄阳明媚的声音朗朗在身后喊住她:“晚晚,你去哪呀!”   陈向晚不想停下脚步。   但是她背对着那些人,停了五秒,还是转过身。   光影穿透绿网打在她脸上,陈向晚只匆匆瞥过高大的少年,对着笑容明媚的明漾说:“我——路过。”   明漾看起来更快乐了,她看了看身侧的男生,然后抿着唇,小声的、带着一点少女羞怯的说:   “那你是回教室吗?能不能帮我把外套带回去呀,等我回来去找你拿,我们要去篮球场。”   去篮球场。   陈向晚心底划过陌生的感觉。   酸酸涩涩的,让她勒著书包的力道更重了点。   她想,他果然没有记得这件事。   陈向晚抿了下唇,轻声应道:“好啊。”   她穿着宽松的校服外套,站在茂密的树冠下,小小一个,白软的就像风,轻飘飘的。   “那太好啦。”明漾欢快应道。   陈向晚走出绿化小路,速度很快,低着头,她准备拿完明漾的衣服就离开。   不会影响到他们。   白软的小手伸出来。   明漾把外套递给她,笑眯眯的道谢:“谢谢晚晚。”   陈向晚说:“不客气。”   她合拢手指,抓紧了衣服。   礼貌来讲,至少应该和陆知寒打个招呼。   但是她抬不起头来,连在他面前说话都变得很艰难。   而且打不打招呼,对于陆知寒来说其实也没有任何必要吧?   毕竟从刚才开始,他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陈向晚用力咬了下唇瓣。   她准备离开,明漾却忽然开口,语调活泼:“陆同学,你的外套需不需要帮忙带回去呀,也叫晚晚帮你拿一下吧。”   陈向晚僵住了。   迟了一会儿,   她听见男生轻哑的嗓音,“好啊。”   明漾转头双手合十:“晚晚,那也拜托你好不好。”   陈向晚忽然觉得眼睛也被传染了,酸酸涨涨的。   她眨眨眼睛,轻声道:“可以。”   她往前走了两步,能看见那双设计感十足的球鞋,再往上一点,是她仰着头,正好能平视到的胛骨处。   陈向晚憋着一口气,伸手。   白白软软的。   却没有外套落下。   头顶倒是突兀的传来干燥温热的触感,轻飘飘的,好像只有一个瞬间。   也够陈向晚怔住了。   她仰头。   男生低沉笑着,狭长的眼睛也眯起了一个弧度,显得更加深邃。   “一天就不认识我了?嗯,恶龙公主。”   恶龙公主。   戏虐的低沉嗓音明明隔得很远,却像是在耳边炸开一样。   陈向晚局促的咬住唇瓣,怔楞住。   头顶上的触感重了一点,陈向晚像只被操纵的小企鹅一样,呆呆的被男生“挪”到身侧。   陆知寒松开手,抬了抬,和身后的秦柒说:“你们去吧,我上自习。”   秦柒吹了个口哨,他看了看被兄弟挡在身后的小姑娘一眼。   乖得很。   从刚才就认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自己兄弟什么想法。   秦柒啧了声,抱着球,吵吵闹闹的领着三个班里的男生去球场。   明漾站在原地,眼睛看着男生,似乎刚从这场意外中回过神来,极其自然的说:“啊,陆同学你不去了吗?那我也和你——”   “不用了,”   陆知寒打断她,眼底似笑非笑:“人多,吵。”   明漾停顿了一秒。   她很快扬起笑容,看向陆知寒身后的人:“好呀,那晚晚,我和你一起走吧?”   陈向晚站在陆知寒身后,闻言,刚要回应,手臂夹着的外套就被抽走。   “她也上自习。”   外套被递到明漾眼前。   她接过,似乎是没反应过来,神情落寞又尴尬,看起来十分可怜:“是,是吗?那我一个人---”   陈向晚想说些什么,她敏锐的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似乎不是她的错,却也感觉浑身不自在。   不过没等开口,就被牵住手臂,往图书馆里走。   陈向晚跌跌撞撞的跟上,她拉住抓着自己的手臂,很自然的脱口而出了一句埋怨:“慢点!”   被反手拉住的、拉住人的,两人同时愣住了。   陈向晚干巴巴的收回手:“不,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么?”   男生迎着光线,哂笑。   陈向晚看着他的眼睛,呆呆的说:“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知寒乐不可支。   他余光睨着脸蛋嗖一下红起来的小姑娘,拳头抵着唇角,勉强忍住,咳了声,“进去吧,小陈老师。”   又是这个熟悉的字眼。   陈向晚看着他嘴角的弧度,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刚刚的疏离感。   就好像他不是众星捧月,她也不是刚刚被私下针对。   陈向晚轻轻抿起唇角:“说了不要叫老师。”   陆知寒轻笑着看她,陈向晚的头发乌黑乌黑的,看着像主人一样,竖着坚实的盔甲。   但是摸起来,却软绵蓬松。   陆知寒手有些痒,他轻捻指节,微低着头,看着小姑娘问:   “刚才怎么不叫我?”   陈向晚怔愣一秒,垂下视线,喃喃:“我以为你忘了……”   马尾安静的垂在主人身后,宽松的外套罩在身上,显得陈向晚更小一团。   陆知寒忽然舌头顶了顶侧脸。   他收回视线。   心里想着,真乖啊。 第13章   华南的图书馆有国内第三图书馆的美称,占地数顷,盘旋而上,高达二十三层。   华南康概贴心,暂住的十一中学生也都被分配到了能刷进图书馆权限的校园卡。   陈向晚跟在陆知寒身后。   从后边看,她只能看到男生宽阔紧实的后背,脊背微薄隆起,哪怕隔着衣服,似乎都能看到结实的肌理。   陈向晚不自在的挪开视线。   陆知寒刷了卡。   自习室很大,进了门,陆知寒在门侧等着,等陈向晚进来,压低声音问:“恶龙老师想去哪?”   陈向晚窘迫的捏紧书包带,或许是因为环境太安静,她觉得注视着自己的视线都十分灼人。   “就——就随便选一个地方吧。”   她小声的说。   陈向晚在前边走,这次跟在后边的变成了陆知寒。   陈向晚找了一个拐角,后面是书架,左边是窗子,窗户微微开着,清浅的春风从缝隙中缓慢的清扫进来,把她的紧张和拘谨也扫得清醒一些。   陈向晚摘下书包,陆知寒靠在窗侧,背着光,忽然开口:“衣服怎么弄的?”   陈向晚反射性的扣紧了手指,然后缓慢的松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拿出书放在桌上。   “不小心摔了一跤。”   陆知寒眉头轻挑。   陈向晚紧抿起唇角,装作自然的从书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教材全解,有个特别的牛皮纸的本子,顺着一堆书滑落在桌面上。   陈向晚压低声音:“我不知道你的各科成绩,薄弱点是什么?”   转移话题转得幼稚。   陆知寒掠过厚实的如同砖头似的教材全解,缓慢的站直身体,没再继续提衣服和书包的事。   知道她认真,没想到一天时间,她会做到这种地步。   倒是让陆知寒生出几分少见的犹豫。   想看看她知道真相会怎么样。   会哭吗?   委屈的,还是愤怒?   像只被惹怒的小恶龙一样呜呜咆哮。   陆知寒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恶龙公主支棱起耳朵,迷茫的看过来“怎么了?”   “没怎么。”   男生似乎在竭力忍着想笑的冲动,他手臂放在桌上,昨天重重挥拍时青筋遒劲的手臂,这时候安静蛰伏着,骨节分明的,能把她整张脸挡住的大手松松握成拳头,就好像真是个苍白俊秀的温柔青年。   陈向晚咬了咬嘴巴,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她敲敲书:“那,那我们开始吧?”   恶龙公主努力严肃。   她觉得陆知寒是有点恶劣因子的,比方说现在,就好不听话的依然笑着,陈向晚微微正经的板起脸看他,男生才耸耸肩,正经起来。   陆知寒在小姑娘的强烈的视线要求下坐直了身体。   他觉得有趣。   陈向晚微微眯起眼睛的时候,就好像抢食没抢过兄弟姐妹的失败小胖龙,呜圆呜圆的眼睛扁扁一摊,看着仿佛极其委屈。   他坐好了,看着那只张牙舞爪的小恶龙像模像样的咳嗽一声,然后打开数学。   陈向晚说:“那我们就从数学开始好不好?按照这个教材,捋一遍基础知识和问题。”   陆知寒:“好。”   陈向晚往他身侧挪了挪。   一到该认真的时候,她满腔心思都投入进来。   陈向晚抱着必须报答陆知寒的想法,每讲一个单元,就停下来问问陆知寒有没有不动的地方。   她微微仰头,圆圆的眼睛也是肃穆的。   哪怕是坐着,陆知寒也比她高了一个半头的距离。   他低着头,左臂懒散撑着下颌,仿佛认真似的听着小姑娘压低声音的“教学”。   从侧面看,就好像把小姑娘半环绕的拥抱着。   “从单词“e南uation”中取5个不同的字母排成?排,含有“南u”(其中“南u”相连且顺序不变)的不同排法共有——”   陈向晚顿住了。   从陆知寒的角度,能看见她一瞬间紧拧起秀气的眉头。   知识点是老师刚讲的,教材上也有深度解析,但是在陈向晚眼里,还是和鬼画符一样。   陈向晚不自觉的压低了身体,几乎趴在书桌上,她咬咬唇角,碳素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五分钟之后。   蜷缩着的小恶龙低低呜咽了一声。   她趴在桌面上,仰着头,秀气的眉毛苦恼又不好意思的紧皱在一起。   “完蛋了,这道题我有点不太会嗳。”   话说完了,陈向晚看着男生略带笑意的视线,猛得反应过来自己带上了南方的软糯口音,脸蛋轰的一下升温。   她无意识的摆弄着手里的笔,撇开视线:“……等我去找老师问问,再来——”   她呼吸停住。   温凉的体温蹭过手背,手中的笔被人拿走了。   陈向晚几乎被半圈起来,她连呼吸都放缓了,就好像会打断像梦似的这一幕。   笔尖在纸上划着,公式跃然浮现在演算纸上。   “是这样吗?”   陆知寒放没放下笔,他手指微抬,笔尾一头对着陈向晚:“交给小陈老师批改批改。”   他低着头。   仰头时,   陈向晚正好能看见他浅色深邃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文中的题目引用自百度搜索 第14章   直到那双眼睛沾上笑意,   陈向晚猛地一个激灵,她欲盖弥彰迅速抽出男生手中的笔,几乎遮掩不住跳动的声音。   “对---是对的。”   她勉强把注意力放在题本上,和答案一一核对,陆知寒用的解题方法和详解不同,但是都在基础公式内。   陈向晚握着笔,冷静下来,有些泄气。   她攥了攥笔杆:“不好意思,没有帮到你---”   反过来教的倒是变成了陆知寒。   男生重新懒散支起手臂,道:“是小陈老师教得好。”   懒卷低沉的嗓音,混着初春的风意盘卷着。   陈向晚耳尖红了。   她微微抬头,“下次我一定做好全面的准备。”   圆圆的眼睛亮亮的。   陆知寒低着头,注视着那双毫无躲闪、精气神十足的双眼,半晌,轻笑一声。   除了中间这一个小插曲,小陈老师第一天的教学还算勉强成功。   陈向晚为了让自己有用,后半截教学提起了全部心神,一丝不苟的把所有准备好的基础知识点全讲了一遍。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她正好结束最后一个知识点,紧绷的大脑放松下来。   陈向晚合上书本,宣布结束:“完成任务。”   她伸直手臂,习惯性的抻抻懒腰,手臂举到一半,猛地想起来这次不是在教室,而是在图书馆,在他面前。   恶龙伸展的四肢僵住了。   她想抬头,又窘迫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都伸到一半了,就别忍了。”   陈向晚几乎红成一片云。   她在陆知寒的注视下,慢吞吞的完成整个动作,像是完成任务似的,然后遮掩性的快速站起来,“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离开。”   陆知寒懒散站起身,看她手忙脚乱的收拾书本,瞥过特殊的牛皮纸包装,挑着眉,伸手去拿。   陈向晚视线和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移过去,看见本子的瞬间,立刻僵住了。   陆知寒察觉到她紧张,把书本拿高,那双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就一直跟着看上来。   陆知寒忽然又涌起了作恶的心思。   他漫不经心的往左挪挪,作势要打开,道:“这是什么本?包装看起来不错。”   “是笔记本!”   陈向晚几乎是抢答。   说完,也觉得自己反应不太对劲。   陈向晚紧张窘迫的几乎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她紧紧抓著书包带子,抿住嘴巴。   视野里书本突然出现。   她低着头,像是抱住彩宝的小龙一样抱住日记本。   陆知寒忍不住笑。   陈向晚这才反应过来他或许再逗自己。   她抬头,目光质疑,却盈着一层雾气,连发旋都乖得一本正经。   陆知寒嘴角的笑意逐渐没了,他舌尖顶了顶侧脸,啧了声:“逗你的,别哭。”   陈向晚硬气的不承认刚才的慌乱:“我没有。”   男生微低着头,视线轻薄笼罩她身上,带着实质性的力量。   陈向晚忽然意识到,   藏着她秘密宝藏的主人就站在对面。   临近傍晚,风更大了,挨挨挤挤从窗户缝中抽进来,吹动少年的外套轻轻浮动。   心脏跳得更快了。   每一个细节,都在陈向晚中逐渐放大。   她抱着日记本的手指忍不住攥紧。   陈向晚听见自己放得很轻的声音,   “后天——你还来吗?”   “来啊。”   男生懒散的在她头顶说。   -   “晚晚,晚晚,你怎么又走神了。”   陈向晚从片段回忆中被唤醒,她视线落在身边拧着眉的凌优优身上,磕磕巴巴的找借口:“没,就是中午吃得太撑了---”   中午吃的到现在都没消化?   凌优优摆明了不信,但是没继续问下去。   她眉头紧紧皱着,瞥见陈向晚书包上已经微干的泥土痕迹,顿了下,抱肩:“你和我说实话,碰到谁了?”   陈向晚--------------/依一y?华/低下头,掠过,将书包自然的放在抽屉里。   “没什么啦。”   “陈向晚,你看着我。”   凌优优没好气的说,陈向晚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紧巴巴的抬头,她眼睛本来就圆,故意装起可爱来就像是3D动漫的无辜小猫。   凌优优有气没出撒,只能用指肚按她额头出气。   陈向晚委委屈屈抱住她的手:“优优,疼。”   “知道疼还没傻,”   凌优优收手。   陈向晚抱住她手臂,又笑眯了眼睛:“没事啦,我自己能搞定,搞不定的话,优优你当然得当前锋。”   凌优优自上而下俯视她半天,瞅她还算真诚,这才满意。   她是下课下楼来找陈向晚的,也只能待课间十分钟。   教室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邓浩冒头,招呼:“陈向晚,有人找!”   陈向晚看过去。   门口的女生背着手,披散在肩后的长发被落日的阳光照得金灿灿的。   “晚晚,我来找你拿外套。”   陈向晚愣了下,反应过来。   她站起身,拿出放在桌边的外套。   凌优优瞥了门口的明漾一眼,跟在陈向晚身边跟着一块出门。   陈向晚拉住了她手臂。   明漾笑得灿烂。   她仿佛没看见凌优优,软软的对陈向晚道谢:“谢谢晚晚。”   陈向晚说:“没关系的。”   明漾接过外套,神情又落寞下来。   她低下头,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闺蜜间’分享心事一样难堪说:“晚晚,你和陆同学关系真好,他对我---”   陈向晚想起下午的事,停了下,也有些尴尬的说:“没有,只是我们提前约好了,我以为他忘了,所以才没好开口。”   明漾勉强笑了笑,“晚晚你不用安慰我啦。”   她微微歪头,眼睛弯弯的,映着刺眼的余光:“毕竟喜欢一个人,就是需要强大的心脏,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啦。”   喜欢一个人。   明漾喜欢陆知寒。   陈向晚僵住。   明漾的笑容更大了。   先说出口的人,哪怕没有实质性的成功,仿佛依然带着合理的先入感。   再后来者居上的,就仿佛心存恶毒歹意的第三人。   “呵,正常正常。” 第15章   “呵,正常正常。”   一道声音忽然插入,陈向晚感觉到手臂被挽起,她怔松的看向说话的凌优优。   凌优优笑眯眯的,美艳的眼睛毫不掩饰的看着明漾,大咧咧的说:“毕竟陆同学那么出名,喜欢他的没有几十也有十几,哪个不需要大心脏啊。”   明漾愣了下,随后耸了耸肩膀,笑着说:   “你说的没错,喜欢陆同学的人的确有很多。”   她仍然笑着,像是没提过这个话题,递过一张烫金卡片。   明漾歪歪头:“晚晚,我的生日party,你一定要来呀。”   陈向晚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她张张嘴,还没说出口,卡片就被塞到手中。   明漾已经跑远了,朝她挥挥手:“等你哦!”   “什么玩意---”   陈向晚怔松的收好手中精致的邀请卡片。   凌优优没好气的低骂了句,她扭头看陈向晚愣愣的表情,揽住她肩膀拍了拍:“你别搭理她,不知道学校不允许早恋吗?耀武扬威的活像人陆知寒真看上她了似的。”   陈向晚缓缓捏紧了手中的邀请函,摇头笑笑。   “好啦,你快点回去吧,再晚就该迟到了。”   凌优优漂亮的眼睛定定看了她一眼,撇撇嘴:“没有我们晚晚半点漂亮。”   陈向晚被她捏着脸,又听着她明目张胆偏爱的话,噗嗤笑出来,眼睛却眨了眨。   月亮的确是耀眼的,   周边也不可能只有一颗星星。   陈向晚忽然想到图书馆前的画面,她回到座位,又看了看干涸出痕迹的衣摆,用力搓了两下,最后也没有搓下去。   -   自习生活离奇又顺利的蔓延下来。   前天离开之前,陆知寒忽然说要给她个东西。   陈向晚抱著书包,眼睛睁得圆圆的,疑惑的看着他,陆知寒却坏心的半点没透露,揉着她的头哂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向晚被他吊起兴趣,连着两天没有睡好,今天早起还差点迟到。   她犹豫着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独属于陆知寒的小个性。   他看起来漫不经心又随散,但是时不时竟然也会有些坏心思,就好像一个成熟的人,偶然面对自己露出幼稚的一面,让人放不设防的撞进心口。   陈向晚中午稍微午睡了一会儿,下午预备铃声一响,窗外紧跟着炸起了惊雷声。   班里似醒非醒的学生被炸醒,稀稀拉拉的雨声穿透性的打在水泥地班上,于是原本寂静的班级瞬间炸开了锅。   “关窗关窗,惹,把老子衣服都淋湿了。”   靠着窗口的男生跳着脚大喊,一边手脚利索的爬上桌子从最上边锁上窗子。   坐在旁边的女生不好意思上去,指点着前桌帮忙。   邓浩作为班长,第一时间就站起来指挥班级关好了门窗,热闹一起来就停不下来了,学生们像是被雨浇醒,津津乐道的开始交谈。   陈向晚看向窗外,眉头稍微皱起来。   她今天没带伞,回家的问题倒是不是很大,凌优优那家伙爱美,上学路上都带着遮阳伞,单手骑车都不影响她。   只是下午的自习室---   窗外雨声更大了,闪电划过天际,引发一众学生狼嚎口哨。   陈向晚微微咬住下唇。   她没有陆知寒的联系方式,就算有,学校也不允许带手机到班级。   陈向晚有些苦恼了。   她是不是该提前去问问?   邓浩在黑板上敲了好几下才控制住激动的美术学子们,连老师都被她们炸锅的声音给堵在门口没敢进门,生怕自己耳朵爆炸。   班里缓缓安静下来,邓浩仍旧不放心的指着角落俩‘不法分子’,吼:“你俩安静点,快上课了。”   俩人圈了个‘ok’的姿势,从桌上跳下来。   邓浩犹自在观察,直到被人小声叫住。   “怎么了?”   陈向晚很犹豫,她笔尖戳在纸上,慢慢的写着字,自己也不知道是写的什么,   “班长,你知道---陆知寒的班级是哪个吗?”   邓浩愣了下,然后满脸不可置信:“你和他不是认识吗,连他在哪个班都不知道?”   陈向晚摸了摸鼻子:“就---还不知道。”   雨声稀稀拉拉,下得更大了。   自由课的时间是在第三节 课,临近期中考试,十一中高二学生的学习氛围也变得紧张起来,再加上在华南已经呆了一两个月,下课楼道也不会再聚集太多的人。   陈向晚捏着纸条,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纸条上是邓浩给她画的示意图,华南北院教学楼太多,中间又隔着大片绿化带和公园,所以没地图还真不好找。 第一节 课下课,雨小了不少,陈向晚思索了两秒,没有借伞,只小跑着往标记的地点去。   水泥地湿了一小片一小片的,鞋子踩在上边溅起了不少水花。   陈向晚穿着十一中的校服,在北院这边及其显眼。   有三三两两关系好的女生趁着雨停出来踩踩水,见到她,低声交谈起来。   陈向晚从来不觉得外人的注意能怎样,但是今天却有些没有底气的心虚。   她捏紧了纸条,蜷起来,放在口袋里,仰头看了看高耸的教学楼。   湿漉漉的云磕阖的飘着,蓝色油漆就像融入天空的泼墨,被打得格调起来。   陈向晚有一瞬间的退缩,那群穿着西装短裙校服的学生,就好像和她不在一个世界一样。   像是察觉到她的退缩,下一秒,原本晴了一片的天空陡然下起雨来,一瞬间的功夫,周边就响起了此起披伏的被淋湿的惊叫声。   陈向晚被迫被人群挤到了教学楼。   她拍拍褶皱的校服外套,干脆镇定下来上楼。   陆知寒在高二十三班,六楼。   “呦。”   有好玩的男生顺着楼梯滑下来,正好撞在陈向晚眼前,她微微睁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男生站直身体,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   再定睛一看,笑出声:“哎,是你!”   陈向晚本来就觉得不自在,这时候被他一喊,才仔细看人,认出他:“啊是你---”   那天在网球场把她带进场的男生。   男生噗嗤一笑,手揣在兜里,指指楼上:“找陆哥?他班就在上边儿。”   他说得太自然,就好像陈向晚这个名字,是和陆知寒连在一起的一样。   陈向晚心头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攥紧手指,本能的解释:“我就是来找他确认一下自习还上不上。”   男生闻言,吹了个口哨。   五楼站着的几个男生也开始起哄。   作者有话说:   庆祝五万字!明天更个长的   下一本【太阳星】求收收嘤嘤嘤   毕业那年,随便在母亲唠叨下去见了一名据说“老实”的相亲对象   没想到对方西装革履,气质爆表,不过没等随便起贼心,对方涵养极佳的轻抿茶盏,说:“我需要一位温柔贤淑的太太。”   随便微微笑:“再见。”   后来遭遇职业困境,头皮发麻的随便被迫和“要求贤淑太太的房东”以极其苛刻的条件开始合租   对方简直古板到一定程度,规定最晚回家时间、不许沾上过度酒气、不许不吃蔬菜   一次酒局,喝多了的随便强笑着举起酒杯,忽然整个人被大衣裹起来   随便迷糊的盯着男人,没看见见到男人后震惊惊惧站起来的老板甲方,脑袋一晕,爪子拍在男人脸上:“傅则,不好意思啊,我喝多了。”   “平凡老实”的男人纵容的任由她“失礼”地揪自己领带,无奈说:“回家了。”   再后来,网上疯传一段金融界被誉为“骁勇儒将”的大佬求婚视频   “我需要一名叫随便的太太,随小姐,请问我有机会吗?”   避得过所有风险,避不过你   克己复礼金融大佬X生生不息社畜小姐 第16章   陈向晚待不下去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拘谨的蜷缩着。   那男生笑模样的看了她两眼,朝后边一喊:“都叫什么呢,小心路陆哥球场上暴揍你们!”   男生群里传出唏嘘声。   陈向晚背对着他们, 慢慢的咬住了唇瓣。   陆知寒的名字,似乎北院每个人都知道。   陈向晚恍惚的感受到一种从没有体会过的, 叫做距离的东西。   但只没来得及体会更深,爆破的雷声就把她震醒。   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 她要抓紧时间。   陈向晚顿了下, 道别:“那我先走了---”   没说自己的名字, 这都是陆知寒的朋友, 和陈向晚没有一点交集,直接报名字,总觉得有些怪异。   好在那男生也没问,扬扬手:“好嘞。”   因为快上课了, 楼道里的学生只剩下三两几个,挽着胳膊笑着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陈向晚找到十三班的班牌, 停在门口。   她拘谨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似乎一个月的不好意思都在今天用完了。   “你好,找人吗?”   有女生在她身后好奇问道。   陈向晚陡然往后退了一步,转头,有些不太自在的说:“嗯——我想找一下陆知寒。”   那名女生噗嗤一笑,背后马尾扬扬:“你也是来找陆同学的啊,不过他现在正好不在哎, 好像是去室内篮球场了。”   也是来找陆同学的。   陈向晚的手指不自觉的攥得更紧了:“是吗?那我就先走了,谢谢——”   “不客气啦。”   女生大方应道, 从她身侧进门。   陈向晚听见班里有人问她, 女生答:“又一个来找陆哥的。”   有人啧啧:“哎咱们陆哥这魅力, 只是可惜林校花怎么这时候出国啊——”   林校花?   陈向晚脚步顿了下。   她忽然迫切的,想要再听些什么。   “哎,明漾,你过生日林熙没说回来吗?”   熟悉的声音娇明的响起,“当然不回来啦,是我的生日又不是陆同学的生日,我可没那么大面子。”   有女生嗤笑:“你那点心思当别人都不知道呢?”   教室安静了一秒。   就好像也热辣辣的打在她脸上。   陈向晚僵立着。   她意识到这几人或许有些龌龊,和陆知寒相关,和那名叫林熙的女生相关,甚至和明漾也有关,但是和她没关,她也不适合再听下去了。   陈向晚闷头往下走,到五楼时,又听见那男生的声音:“哎陈同学——”   陈向晚唯一的一次没有礼貌的回应,她像是慌不择路的往下逃。   然后撞上了一堵“墙”。   陈向晚因为反作用力往后退了两步,鞋子踩到了楼梯边缘,下一秒,腰上就感觉到一道有力的触感,将她带回平地。   陈向晚踉跄两步站稳,惊慌抬头道歉,“对不起——”   那男生也终于把话说完了,“额——我想告诉你陆哥他回来了。”   说完,噗嗤大笑。   陆知寒淡淡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男生立马警觉,嬉皮笑脸的摆手:“没事了没事了,我回去上课了啊陆哥。”   陈向晚呆立在楼梯平台上,手脚都开始无措。   陆知寒回头,低下头,视线在她身上打量着,最后无奈的道:“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陈向晚脸“腾”一下红了。   或许她是该不好意思的。   但是更微妙的心底,却因为这一句像带着的类似宠溺的话而开始扑通跳动。   陆知寒看着这颗熟透了的果子,手有些痒。   他垂着视线,看不分明情绪,   “来干什么?”   陈向晚这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磕磕巴巴的搓着指节,声音很低的说:“我是想来问问你,今天的自由课还去图书馆吗?”   她一向想得周到。   陆知寒眉头微挑,他双手插在夹克外套口袋里,慢慢的啧了声:   “这种事我能叫你一个女孩来确认?”   陈向晚的头压得更低了,耳尖也漫上红色。   她嘟囔:“可是你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啊。”   陆知寒似乎愣了下,随后伸出一只手,抵着拳头在唇边,低低笑了两声。   “有微信吗?”   他大掌如愿以偿的揉了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有点湿气。   陈向晚仰头看他,窘迫的说:“有,有南南。”   陆知寒的眼睛又带上了笑意,懒倦,藏住了深处几乎看不到的冷冽。   他收回手,手机递给陈向晚身前。   陈向晚愣愣的看着他,陆知寒弹了一下她额头。   恶龙呜一声,捂住额头,接过了手机。   陈向晚觉得手指都僵涩了,很费力,才一个一个输入自己的号码。   她有了陆知寒的联系方式了。   陆知寒散漫站在她身侧,低着头,看着那双细白软糯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喉结动了动,随后散漫的抬眼看向窗子一角,“不过今天的确有点别的事,延迟一天。”   他说,“小陈老师有没有意见?”   男生胸腔震鸣的声音近的就像在耳边,陈向晚紧抿着着唇,两手并着将手机递给他。   “当,当然可以。”   她觉得热气又冲上头了。   陈向晚心虚的瞥向陆知寒身后,看到没有别人才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   也没看见男生唇边的笑。   她低下头,紧接着急匆匆的轻声道,“我—我没有意见,那我——先走了。”   往前走了两步,没能走掉。   那只能遮盖住她头的大手按着她的肩膀,没使力,也叫陈向晚动弹不了。   因为后坐力,陈向晚略略往后踉跄了两小步,夹杂着雪融的气息又一次弥漫,埋在身体里的小器官又开始不争气的换乱跳动。   陈向晚不由自主的捏紧了口袋中的纸条。   身后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生已经走上来,喉结震动的低沉嗓音仿佛就在她正上方:   “没有伞,怎么回?”   陈向晚脱口而出:“跑着就可以。”   男生又笑开了。   这次笑声没遮掩,陈向晚立刻感觉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觉得心跳得更快了,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跳动的声响中,男生说:“走吧,送你,正好这个还你。”   五颜六色的大伞被递到眼前。   陈向晚眼底映衬着花花绿绿的颜色,紧紧抿了下唇。   “你……你还记得这把伞啊。”   陆知寒舔了舔牙根:“小孩,你当我健忘吗?”   陈向晚噗嗤笑出声,眼睛又亮又圆。   陆知寒嘴角的弧度忽然就散了。   他略移开视线,“走吧。”   好歹因为平时散漫惯了,那几分不自然也没显露出来。   他想着,不怕雨淋的小姑娘,到底是真的厉害。   —   有伞了,雨又开始下小了。   孔雀伞足够大,能把俩人完完全全罩在下边。   因为快上课了,两人步伐都不算小,只不过陆知寒腿比她长了一大截,所以陈向晚跟得稍微有些费劲。   等到十一中教学楼下,陈向晚没刹住车,又一头撞进男生挺拔的后背。   被撞的和撞人的都习惯了。   陈向晚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抬头,陆知寒正淡笑着看她:“恶龙公主的头果然名不虚传。”   陈向晚不自觉的嘟囔:“真不是故意的,很硬吗?”   她长得也偏南方的长相,一团绵软,白白的,小小的,两侧脸蛋仿佛都还带着没减下去的稚气。   陆知寒见过她不好意思的虚张声势。   也见过她认认真真的严肃板正。   这种绵软的模样,却是少见。   他站直了身体,笑而不语。   身长玉立在雨中,仿佛一幅重墨重彩的画。   陈向晚脸上被扑了些雨丝。   她抬眼看着,慢慢移开视线,去看教学楼角的花坛:“伞……你还是带走吧。”   “雨不大。”   陆知寒说。   陈向晚更紧巴了。   她攥着外套,眼睛几乎定在别的方向了,最后才悄悄转回来,一眼撞见男生深邃带笑的眼睛中。   这刺激大了。   陈向晚心想。   教学楼地势稍低一些,台阶下围了一摊小水洼,宽度近小一米。   陈向晚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她沉默着转头,提起肥大的裤子,想要踩着水过去。   “鞋不要了吗。”   陈向晚拉着校服裤子的手指一紧。   “也,也是可以过去的。”   陈向晚的鞋子都是最朴素简单的网眼鞋,纯白素净,刚才一路踩着水过来,已经湿了边缘。   “陈向晚,你不会找我帮忙吗?”   这一次,陈向晚是真的愣住了。   陈向晚很想告诉他,自己在乡下时都是故意跳进水洼里打水仗的。   这一摊小水洼根本算不得什么,鞋子袜子湿了,她也没那么脆弱就生病掉。   但是她看着陆知寒的眼睛,到嘴边只变成很轻的一声:“谢谢。”   男生淡笑着看她,伸出手。   陈向晚看见那只干净白皙的手背上蔓延的青色血管,薄薄的,酝酿着极大的力道。   她轻抿着唇,扒着男生的手臂,借力轻松跳过水洼。   风扬起了梳在头后的头发,陆知寒半眯着眼,发现这只小恶龙连后脑勺也是圆滚滚的。   他单臂插在衣兜里,刚借力陈向晚的手臂也散漫收回来,朝已经到教学楼前的小龙扬扬下颌:   “去吧。”   陈向晚抓着大伞,她仰头看看天,有些急了:“可是雨还在下。”   轻薄雨雾中凛立的男生轻轻笑了,他说:“担心我?”   陈向晚握着伞的手指陡然抓紧,就好像被人一言戳破极力遮掩的东西。   她有些无措。   陆知寒闷闷笑了下,“逗你的,进去吧。”   凶巴巴的小恶龙,实际上又勇敢,又单纯,只会张着不够威武的爪子保护别人。   他摆摆手,高大的身躯潜进灰索索的天空下。   陈向晚紧跟着,小步往前走了两下,雨丝更密集了,打湿她的睫毛。   有些东西好像挣扎着,极其有力的想要破图出芽。   “我担心你!”   绵软却十分有力量的嗓音穿透雨层。   陈向晚喊完,头一次没后悔。   她白嫩的脸上被淋上点雨水,眼睛又亮,又带着某种力度的坚决。   陆知寒似乎停下了,但是很快,他摆摆手,继续走进了雨雾里。   陈向晚一直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压不住的心跳越发遒劲。   怎么就这么敢呢?!   她后知后觉的有些脸红。   陈向晚用力跺跺脚,打散湿气雨珠,还有那几分缠绵的雨雾。   上课还是晚了点,老师没太为难她,点点头让她落座。   陈向晚回到座位上,视线却一直不受控制的往北院教学楼的方向看。   恍惚记得一开始的距离感,可遇见陆知寒之后全都被打散了。   陈向晚握紧笔,将视线调回黑板上。   抓着笔的手指松了松,又收紧。   刚刚结实温热的肌理触感仿佛还存在。   —   “呦,陆哥,今儿咋没去图书馆啊。”   教室,秦柒趴桌上玩着游戏,大骂一句:“靠他妈的,搞对象跑这秀秀秀!又他妈输了。”   他把手机往桌兜一扔,陆知寒没搭理他,随意抽了两本书,挎在肩上。   秦柒鬼叫:“陆哥你们太不够意思了都,老段最近忙着谈恋爱也就算了,陆哥你也来!”   陆知寒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他两眼。   他勒了勒肩上的书包,秦柒缩了缩脖子,总觉着那是自己的脖子。   陆知寒淡淡说:“话别乱说。”   秦柒立马捂住嘴点头,瞅他一副真要离开的样子,好奇的问:“陆哥你去哪啊。”   陆知寒仍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回家。”   回家?   秦柒瞪着眼睛,没再敢问下去。   房子那东西,陆知寒平时能不回就不回,他在南宁的家,其实就是个硕大的空壳。   今儿上着课回去,那势必是有些事,譬如说——   他那不好惹的爹,不好惹的妈,再或者说,更惹不得爷爷,不知道抽那么门子风来了。   细雨如梭,打在模糊的车玻璃上。   开车的司机是陆家的老人,眉头紧拧成一条川字,沉闷的开口:“老爷还要一阵才能到,先生也在,少爷——您脾气压着点。”   陆知寒脸上盖着打开的高二英语书下册,低沉笑道:“陆叔,地滑,您老看着点路。”   司机黑黝黝的视线透过车镜往后看了一眼,眉头拧得更沉了,最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陆知寒住的地方地处郊区寸土寸金的别墅区,有南宁市“天空之城”的美称。   车门重重拍上,陆知寒闲庭碎步进门。   欧式风格的大厅中,穿着唐装大褂的中年男人手中端着茶,巍然坐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抬眼看过来。   男人紧紧抿着唇,手中的茶盏“碰”的一声落在茶几上。   “你还知道回来!”   陆知寒把书包扔到沙发上,高抛成一个弧线。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扯起嘴角,“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陆廷怒目,他手掌用力拍在桌面上,茶盏“咕噜”一声,从托盘滚到地面,“哐”得,碎片四溅。   陆知寒低下头,视线撇过一地狼藉,啧了声:“看来我这杯子入不了您的眼,碍眼得很那。”   “你小子!你说谁碍眼!”   陆廷几乎震怒,他狂吼:“你看看你一天到晚成什么样子!都是和你那个不三不四的妈学的!”   陆知寒嘴角的笑意淡了,仍笑着,他啧了声。   都说老子要压小子一头家庭才顺遂,但陆家父子俩就仿佛天生冤种,陆知寒比他老子还要高半个头,居高临下的睨着,哪怕没什么显露什么情绪,也像是满眼蔑淡。   陆廷喘不匀气,他猛得站起身,意图抓住陆知寒的衣领。   司机立刻上去拦着:“大先生!您是和少爷置什么气!”   “大少爷?少爷个屁!我陆廷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样子的儿子,我今天就打死他!”   大厅闹成一团。   二层楼梯口传来弱气的一声惊呼。   杯子掉在地上。   陆知寒淡淡看过去,穿着旗袍,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女人曲着眉头,扶着台阶朝这边喊:“先生,您别生这么大气呀!”   她小跑着过来,柔若无骨的手臂拦着扔在怒极的男人。   陆知寒冷眼旁观,他嗤笑着,说了句:“看来您仍旧艳福不浅,做儿子的也就放心了。”   陆廷好容易压下去的气又升起来,他额角青筋直崩,揣起几上的烟灰缸就朝挺立的儿子脸上扔过去。   陆知寒抓住了,惯性擦得手指有点破皮。   他嘴角挂着笑,手一松,烟灰缸当着陆廷的面摔得四分五裂。   “咚”   ……   “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真当你老子我死了吗!”   “先生,先生别气,大少爷他肯定是无意的。”   真是好大好大一场戏,特意堵着来给他这一遭惊喜。   陆知寒掏了掏耳朵。   他总是带笑的眼睛冷冽的扫过颠闹的三人,忽然大步上前,一整个茶几,瞬间彻底颠覆,尖锐的摩擦声犹如垂死挣扎着嚎啕。   客厅一瞬间陷入死寂。   陆知寒低喘着气,抬眼,笑着说:“有样学样,这才是做儿子的传统,您要觉得不够,那再来点?”   陆廷极好面子,被他怼得僵立着,脸色绷得猪肝一样黑紫。   “都在这闹什么!”   声如洪钟的声音在门口炸开。   陆廷率先看过去,脸色更沉,甩了甩大褂默下来。   司机微微躬身。   陆知寒仍然笑着,他笑着看过眼前三个人,才回身。   精神铄砾的老者拄着拐杖,鹰眼沉沉。   “老大,滚上去。”八零电子书 www.8080txt.com   陆父满脸压抑愤怒,最后却只能上楼。女人紧跟着他,头也不敢抬。   陆知寒叫了声:“爷。”   老者定定看了他几秒,最后沉声:“胡闹!”   “你和你爸学个什么德行!”   陆知寒又变成一副懒散样,赞成的颔首:“爷说的是,我上去洗洗。”   老者鹰隼一样的视线沉沉看着他,最后沉闷的敲敲拐杖:“去吧!别和他再一般见识!”   陆知寒颔首,没说话,迈步上台阶。   二层阶梯又撞到了人,小白花似的女人仰着头,惊慌的对他道歉:“对不起陆少爷,我不小心——”   白生生的指节蜷曲着,眼睛含着一汪水。   陆知寒低着头,呵笑一声。   他上前,女人没躲,反而仰着头,露出最顺服挑逗的姿态。   陆知寒带着笑,然后捏住她的下巴。   她见识过这只手的力量。   女人这才真实惊慌起来,抖着声音说:“对不起,陆、陆少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漂亮的。   恶心透了的。   陆知寒甩开手,脸色彻底冷淡下来。   很少有谁知道陆家这一代畸形的关系。   但是无人不知陆家大少爷的金贵。   陆知寒是陆秦两家商业联姻的产物,陆家独子和秦家独女,南北两大巨鳄为了确保双方互相制衡‘诚挚’合作,将两代人当成了工具。   陆廷与秦霜表面婚姻,生下陆知寒一个孩子双双结扎,自此各玩各的互不打扰。   留下一个的陆知寒,是俩人换取自由的代价,一个陆家和秦家都需要的金贵的工具。   金贵。   陆知寒脱了外套,肌理分明的脊背肌肉躬缩,然后舒展开来。   他拿起房间桌台上的杯子,倒了点温水,玻璃映衬着冷峻下来的眉眼。   陆知寒灌了一杯水,没来得及吞咽的顺着喉结流进单薄的衣领中,他猛得扬起手臂,肌肉在衣袖中瞬间遒劲绷起。   紧接着“砰”的一声,玻璃炸开在地板上。   陆知寒又踹了一脚桌台,满地凌乱。他冷着脸,高大的身影站到落地窗前。   上下两扇隔开,上边的窗子阿姨开了个缝透气,夹着雨丝的冷气卷着吹拂着短发。   窗外是阴雨沉沉的百家灯火。   陆知寒讥讽的笑了声。   大床上的手机响了提示音。   微信的。   陆知寒没动。   下一秒,企鹅软件添加好友的提示音嘟嘟响起。   男生眉头轻动。   他侧头,被雨雾侵蚀的苍白俊脸显出一种平时没有的冷冽,高挺的鼻梁像是融入暗中的锋利刀鞘。   鞋子碾在地板上。   陆知寒单臂揣在裤兜中,高大的身影投放在大床上,投射出宽幅的阴影。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线,浮着一条好友添加信息:   陆知寒,我是陈向晚。   弱小又单薄的,仿佛一两句话都能被折损着哭泣。   陆知寒最厌恶的生命。   陆知寒面无表情的摩挲着屏幕,仿佛看到屏幕对面紧巴巴咬着手指头的小姑娘,眼睛必然是紧张的圆乎乎的,竖起百般精神,精神又乖觉。   幽暗光线下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叮’   —   “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   陈向晚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埋头拱进被子里,头发被揉得乱糟糟,但是不可能比她心跳得更混乱。   她在被子中胡乱翻滚着,直到感觉快要窒息了,才慢慢安静下来,轻咬住唇瓣。   陆知寒在做什么呢?   陈向晚侧翻过身,双手紧捧着手机,只露出一双眼睛,刚在被子里被闷得盈着一汪水雾。   她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陈向晚手指攥紧,嘴角高高翘着,想了半天,最后也没敢打开聊天页面。   等有正事在联系他吧。   陈向晚在心底说。   联系陆知寒。   三个字被她揉碎了又粘起来,渐渐变得熟稔得好像叫过八百遍。   —   “喂,晚晚,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没什么?”   下午五点半,校园林荫路。   最近忙得飞起的凌优优终于舍得出面,胳膊大摇大摆的圈着陈向晚的脖颈,声势十足的追问。   天气已经开始升温了,学生都换上了短袖。   陈向晚被她勒得摇晃,抿抿唇,抓住她胳膊肃穆的说:“什么什么什么,就是没什么嘛。”   凌优优一双漂亮的眼睛眯起,脸上摆明写三大字‘她不信!’   陈向晚被陆知寒送回教学楼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问起双方当事人,一方没表态,一方着急的直言“没什么没什么”。   充斥着青春八卦的高中生们,越是没有结果,越是感觉就是想象的那个结果,以至于哪怕没有大范围的传播,谣言却是一点没少。   陈向晚压住心底的跳动,把凌优优的胳膊拉下来,假意认真的念叨:   “现在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学习!学习!优优,你最近打工的频率太高了,能不能降低点,期中考试成绩要是下降你可得请我吃饭。”   这是她俩早就约定好的小习惯,想着用来拘着点放肆的青春,生怕一不小心跑歪了,远了。   而且那个人——   太优秀了。   她要更努力一点,才能够得到。   陈向晚思绪飘远,迟迟没听到凌优优的回应,看过去。   凌优优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僵涩,但是马上就在陈向晚探寻的视线中正常下来。   她姐俩好的拉着陈向晚,像是说秘密似的,两颗脑袋凑在一起。   “我这不是在那里碰到一个帅哥吗。”   陈向晚睁圆眼睛。   她抓着凌优优的小臂:“你说真的啊?我警告你凌优优,你可别乱来!”   凌优优风情万种的撩了一下——疏得规规矩矩的马尾,噗嗤大笑:“我能怎么乱来啊!这不是都和你交代了。”   陈向晚定定看着她,瞧凌优优真没有心虚的意思,这才松口气,双手松松勒著书包带,小白鞋踩着彩色的路标。   “我说你最近这么反常——那也是,打工时间少一点吧,阿姨都着急了,有一次还打电话到我家。”   凌优优一乐:“我那母亲大人竟然还会找我了,靠谱了靠谱了。”   陈向晚作势要撞她,凌优优先发制人,往旁边一躲。   陈向晚以不变应万变,眼看着就要直线倒下去,凌优优愤愤咬着牙撑住他,俩人互相斜睨一眼,然后哈哈大笑。   “凌优优?!”   震惊的男声突然在俩人身后响起。   陈向晚愣了下,凌优优比她还震惊,按着她的脑袋回头。   陈向晚努力从她的铁掌下露出头,一眼就撞见男生带着零碎浅笑的眼睛里。   她第一时间扬起嘴角,想要打个招呼,然后马上意识到自己和凌优优正呈现出一种麻花的扭曲状态。   陈向晚腾一下脸红了。   她结结巴巴的说了声:“嗨——”   陆知寒今天难得穿了校服,黑白的正装,宽肩,一双长腿散漫的立着。   他视线落在陈向晚身上,嘴角慢慢勾起。   不过不等陆知寒说话,他身边的男生从一脸震惊立刻转换成了坏笑。   段祁琩瞅了瞅抿抿嘴斜看左右的人,先忍着,视线落在旁边的小乖恶龙身上,笑着说:“原来你们俩认识?”   陈向晚这才意识到陆知寒身边还有人,不只有人,刚才震惊的叫住她们的也不是陆知寒。   她看过去。   段祁琩,她见过的。   这人浪荡着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她俩——又或者是凌优优身前,微微躬身:“怪不得怎么也不告诉我学校,原来是一个学校里的‘小学妹’。”   陈向晚不知所谓,凌优优深吸了一口气,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陆知寒那边,交接孩子的老母亲似的说:“看一下,谢谢。”   陆知寒道:“乐意之至。”   “优优——”   陈向晚整个人呆住了,肩上同时传来一阵温热有力的触感。   陈向晚还想过去。   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看到凌优优被段祁琩拉着手臂往前走,第一反应就是跟上。   陆知寒稍微用了点力,把这颗力气不小的白软团子拉到身边。   陈向晚仰头看他,急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要去找优优——”   开合不停的唇瓣陡然感触到温凉的触感。   陈向晚没说完的话定在嘴巴里,呆呆的看着俯身的男生。   陆知寒神色未变,他深邃的眼睛略过陈向晚僵直的表情,然后慢慢的,挪到被骨节分明的手指封印住的唇瓣上。   绵软的,就像主人一样。   他收回手,站直身体,散漫的说:“放心,没事。”   “啊——嗯……”   温凉的触感消失了,陈向晚却还没反应过来。   她快速地应了一声,双手再次抓紧书包带,这次抓得紧紧的,眼睛甚至漫上了一层雾,还不忘记追问:“我朋友她没有做什么事吧。”   陆知寒低头看她,眉头微挑:“要是我说她做了什么呢?”   陈向晚哽住了,她马上说:“我——我可以帮她,”   “噗。”   男生哂笑出声。   陈向晚怔愣着,只感觉到熟悉的大掌落在头顶,乱糟糟的揉搓一团。   男生嗡鸣的胸腔就在她身前,甚至能嗅到清淡的洗衣液香气。   “你还想帮她做什么?偿还吗?骗你的,小受气包。”   小受气包是什么啊!   陈向晚被盖着头,闷闷的想,眼睛却水润润的。   她攥紧书包带子,说:“我知道了,你在骗我。”   陆知寒笑声更大。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亲眼瞅着兄弟三人,一个见了人直接拉着就跑,一个笑得麻人。   秦柒才是彻底傻了的那个人,他崩溃的喊:   “我不在的时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啊——”   为什么一个两个看起来他都像个多余的啊!   陆知寒眉头皱起,看他一眼:“别吵。”   他动作极其自然的遮盖住陈向晚的左耳,挡住秦柒时不时抽风似的声波攻击。   陆知寒的手,是温凉的,就像他的人一样。   陈向晚咬住了下唇的里边,外人也看不到地方。   血液叫嚣着冲刷过大脑,最后嗡嗡应和着强烈跳动的心跳声,就好像喧嚣的青春,肆无忌惮的一笔。   被嫌弃的秦柒苦瓜脸着说:“陆哥,我饿。”   他悲伤成河!   陆知寒扯了扯嘴角。   陈向晚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她心跳的不自在,人也心虚,自己却不知道,其实她眼睛亮得就像盛夏的烈阳。   “你们快回去吧,我也---我走另一条路。”   风吹动她扎在脑后的马尾,混着主人诚挚热烈的目光,无比耀眼。   陆知寒垂着视线,他收回手,散漫插在裤兜里,舌尖舔了舔内测。   “小陈老师没有什么想对陆学生说的吗?”   秦柒恶寒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陈向晚也被他突然的问话震住,随后绵白的脸蛋瞬间涌上一股薄红。   她眼睛又有些雾了,不好意思的左摇摇右看看,双手也紧紧攥在身前。   最后,她低下头,细白的颈子弯下乖觉的弧度,很轻的说:“那---祝你考试进步,旗开得胜?”   场面安静了一瞬,只能听到风刮过的声音。   半晌,陆知寒轻哂一声,   “小丫头,考试加油。”   他手抬了抬,最后没落下去,只扯了扯衣领,“走了。”   秦柒蹦着跟上去。   低沉的嗓音盘旋在耳边,陈向晚低着头,双手紧紧搓弄着,很半天,才抬起头来。   男生高挺的身影掠在欧式的复杂喷泉中间,就好像散漫的神祗。   他刚刚叫她---   小丫头。   什么小丫头---   她都十七岁了。   陈向晚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咬着嘴巴,眼睛弯起来,揪揪书包带子,步伐越来越大。   “喂,那个陈向晚,到底和陆同学是什么关系啊,不会真的是---”   华南绿化随处可见,轻松盖过人的绿萍也都被修剪成整整齐齐的形状,隔着灌木丛,学生讨论的声音清晰的传到陈向晚耳中。   她略有些尴尬的停下脚步,内心却有点羞愧的期待。   “瞎说什么,可能陆知寒就是看她人还挺好吧,毕竟当初---我还挺佩服她的。”   夸自己了。   陈向晚微微咬住下唇,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偷听别人说话是不是不好?她打起精神,准备离开。   下一秒,熟悉的名字又出现在陈向晚的世界中。   “可陆知寒喜欢的是咱们校花林熙哎,听说林熙这次出国,陆知寒大受打击呢,你看上次在教室门口都怼别的女生了,之前可从来没有过。”   陈向晚眼睛的弧度微微松缓了。   林熙。   这个名字仿佛一直和陆知寒绑在一起,哪怕人离开了,却从没有消失过。   别的女生---又是谁呢。   陈向晚忽然意识到,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陆知寒。   就连班级,都是今天问了别的同学才知道的。   所以那些熟稔,会不会全都是她的---   自作多情。   作者有话说:   就是说,被榨干了 第17章   “晚晚, 我错了,侠女,救命, 再不撒手我人就没了,大侠您还怎么知道过程啊啊!!!”   陈家, 次卧。   凌优优刚一进门,就被陈向晚夸张的被卡着脖子‘扔’在了小床上, 立马十分识相的嗷嗷着求饶。   陈向晚半点不留情, 一双温软的眼睛‘冷漠无情’的开始审讯:“快点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可以饶你一条小命。”   她人白白软软的, 说起这话来半点气势都没有。   当然,凌优优为了保住还能玩小恶龙尊贵的爪子的权利,很没骨头的软了。   她反手搂住陈向晚的腰,腻腻歪歪的说:“好嘛好嘛, 都说了都会告诉你的。”   陈向晚满眼不信:“长话短说,你可不要有隐瞒, 别忘了还得背单词。”   凌优优嘟囔:“临阵磨枪对我没什么用的啦。”   陈向晚作势要咯吱她痒痒肉,凌优优这才举着手救命:“姐姐,求你,让我有机会把一切全盘托出吧!回去我还要积极主动的背五十个---啊不,一百个单词!”   没闹腾几分钟,陈妈妈敲敲门,端来一碗水果。   陈向晚刚在床上‘威胁’过凌优优, 头发还炸着,快速用手指梳了两下, 十分不好意思的打开门。   见到‘新鲜炸毛’的女儿, 陈妈妈愣了下, 随后捂着嘴笑出声,探了眼屋里边乖巧坐的凌优优,轻声道:“好好玩,不要太紧张了,要劳逸结合。”   “好的妈妈。”   陈向晚乖乖的说,双手接过果盘。   直到门关上,她嘴角还微微弯着。   凌优优盘坐在床上,看着她笑,一边劈手夺过一块西瓜,豪放的咬两口吐籽:“进展很好嘛。”   陈向晚坐在自己的小书桌旁边,也拿了片西瓜,嗯嗯点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上次救小鸟开始,就感觉能越来越自在了。”   凌优优凑过来:“这才对嘛,你都不知道我多羡慕你爸妈,可比我家随心的那老两口强多了。”   她作势吐气。   陈向晚微微弯了弯眼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实她还挺羡慕凌优优的家庭的,虽然叔叔阿姨—额,都不太靠谱,但是三人的熟悉自然却是什么关系都比拟不了的。   陈向晚小小吸了口气,淡淡看向凌优优,提醒:“你还没说呢。”   凌优优啃着瓜的动作顿了下,她眼睛紧皱在一起,像是吃到苦瓜一样,然后两三口吃完西瓜,拍拍手,直接大字躺在了床上,看着陈向晚屋子里昏昏暗暗的吊灯。   陈向晚慢慢的收了动作,她爬到床上,趴在凌优优身边。   凌优优漂亮的眼睛里投着一片亮丽的星河光。   她忽然翻过身,侧着身体,静静看着陈向晚,露出一个浅笑。   陈向晚微微怔楞住,然后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嘴角酒窝浅浅的浮起。   她抓住凌优优的手指,摆弄着,然后把头倚在凌优优的掌心上。   凌优优笑了笑,她缕着陈向晚的头发,三言两语的说:   “你知道我寒假找了个工作吧,其实我怕你担心,就没和你说,是在酒吧。”   陈向晚立刻皱起了眉头,不等她说话,凌优优哼哼着缠过来:“是清吧!不但是清吧,还是那种会员制的!那家清吧是特意设立的勤工俭学的岗位给高中学生,所以没有身份证才能去,时间也很合理。”   陈向晚这才勉强压下想要念经的念头。   凌优优一向有主见,她和陈向晚不一样,陈向晚是在自在单纯的环境中生长,而凌优优,就是一朵生命力极其旺盛的、开在沼泽中的霸王花。   从高一开始,所有学杂费全是凌优优自己赚来的,她洗过盘子端过碗,干过硬照模特、发过传单,甚至还给校门口摊煎饼的阿姨大叔帮过忙。   相比起来,请吧这份勤工俭学的岗位的确算不得什么。   故事发生的很俗套,打工少女在清吧受到客人故意刁难,英雄少年出手相助。   凌优优讲到段祁琩,语气明显松快起来:“你不知道,他就像个中二的二哈一样,人家壮得像头牛,他可好,直接上去就拿拳头和人拼。”   陈向晚听得吊起心弦。   凌优优搂住她,噗嗤一笑,“还是我们‘混合’双打才没吃到亏,当然,夸张了,哈哈,马上经理就来解决了。”   “那也太危险了。”   陈向晚嘟囔,“你现在还在去吗。”   凌优优道:“你这小姑娘,我和你谈风花雪月,你倒好,满脑子都是姐姐打工。”   陈向晚小小的撇嘴,她埋在凌优优肩上:“我这不是担心你?段祁琩---他又和我没什么关系。”   凌优优大笑出声。   被陈向晚掐了一把,这才老实下来,眼睛也充盈上水光,她看着陈向晚,语气静下来:“放心,小姑奶奶,只是一次意外而已,而且我一周只去两次,完全必要因为这次意外不去赚合理该得的工资。”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陈向晚还是觉得危险。   她微微皱着眉头,凌优优大咧咧的抱住她,“放心啦,而且再怎么说---”   “还有那傻子在嘛。”   那傻子。   深夜。   陈向晚裹在被子中,脸上映着屏幕的幽幽光亮。   凌优优走之后她又看了两个小时的书,现在已经是凌晨,明天就是期中考试,陈向晚现在应该做的是放下手机睡觉,保持充足的睡眠,可她却半天没有动作。   光线幽暗,陈向晚微微眯着眼,手指很轻的划过屏幕上的名字和头像。   一片漆黑。   她想,凌优优应该是很喜欢段祁琩的。   她讲起段祁琩时,虽然语气痞坏又臭,眼睛和嘴角却都是弯弯的。   她自己---   在面对陆知寒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吗?   有什么东西呼嚎着想要破土而出。   陈向晚紧抓着手机,忽然锁上屏幕。   她把手机翻过来,放在床头,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   就像是欲盖弥彰,又像是准备向前。   陈向晚睫毛还在微微颤动,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青春刚刚破土的感情就像是稚嫩的幼芽,哪怕力量微弱,却也压不住蓬勃的生长。   这种感觉,   或许就叫做,喜欢。   -   让人有些许失落的是,气温升高,仿佛校园也带上了一股屏障。   从期中考试开始到结束后的一周,陈向晚都没有再见到陆知寒。   不,见到过,但是是在体育课上,隔着千百的欢呼的学生,她只能遥遥看着球场上挥洒汗水的高大少年。   期中考试过后,关于‘补课’是否要继续的这个话题,两人谁都没有提起,也就好像这么湮灭在时间中。   陈向晚忽然意识到,她和陆知寒或许真的隔着很远的距离。   周五下课铃声刚刚响起,学生瞬间沸腾起来,老师敲敲桌面,然后在学生们哎呀呼叫的眼神中微微一笑:“好啦,今天就放过你们,周六日记得完成作业,下课,放学吧!”   “好哎!!!”   “谢老师!!”   陈向晚收起画笔,没有像其他学生一样激动,对放假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她安静的收拾好书包,然后微微侧脸,像是不经意一样,视线掠过A楼高耸的炫彩的楼顶。   闹腾的、相约一起去玩的声音融入背景,一切照旧,又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陈向晚忽然胆怯起来,出于少女别扭的自尊心,又有些别扭的傲气。   如果她不去找他,是不是陆知寒就可以从此把她当成陌生人?   可之前头顶温凉的掌心,男生哂笑的低沉嗓音---   明明都说明他记得她。   如果他不来找自己,她就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别扭又傲气的年轻恶龙如是想着。   陈向晚猛地站起身,凳子发出呲一声摩擦。   “哎我说,华南第一还是陆知寒吗?”   “对啊,怎么可能是别的人,陆知寒除了上次没参加考试,一直都是第一好吧。”   “他可是我偶像,绝了这哥们!操场上踢球也他妈‘无人可挡’!”   邓浩呲着牙和同桌唠着,肩膀忽然就被谁一拍。   他“嗯嗯嗯?”着回头,看见陈向晚的脸色,差点一口气哽住。   “喂,我说,你咋了。”   陈向晚软软的手扣在邓浩肩上,用尽全力,才控制住使力。   她嘴角想弯弯,没能弯起来,于是绵软的表情也变得有些‘苦笑狰狞’,总之一言难尽。   “班长,你刚刚说华南的第一名---”   邓浩‘啊’一声,笑道:“对啊就是陆知寒啊,你不是和他上了一个月自习吗,说起来你这次成绩提高不少啊,看来和学霸自习还是有用---”   “---喂,喂,陈向晚,你怎么表情不对。”   他瞅着陈向晚,逐渐不可置信。   “额---你不会,不会,不知道吧?”   “陆知寒他--从高一到高二,一直都是华南的第一,学神里的学神。”   “我以为你是找他帮忙补习呢……” 第18章   陆知寒骗她。   陈向晚踩着高大树木下的阴影, 耳边吵杂热闹的声音像是按了静音键一样。   她失神的看着地面,抓著书包带的细白手指一根一根的蜷紧,透着淡淡的青色血管。   陆知寒他, 为什么要骗她?   她想着前一个月两人在图书馆的记忆,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陆知寒从来没隐藏过他学习好的事, 甚至有些陈向晚不会的题目,也都是陆知寒解出来的, 只不过他当时表现的得太自然, 于是陈向晚顺理成章的认为是自己教得还有那么一丁点有用。   现在想想, 陆知寒会不会嘲笑她。   他是因为---   嫌自己麻烦, 所以随便找了个事让她当做报答吗?   然后报答之后,他们两个就终于再也没有关系了,就像现在。   男生支着手臂,淡笑着看她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陈向晚忽然停下脚步, 来风了,树冠飒飒作响。   她忽然用力拉紧书包, 纯白色的板鞋划过地面,背对着出校门的学生往相反的方向跑。   她想去找陆知寒问清楚。   她憋着一口气,脑袋却糟糟的,却带着一腔孤注一掷的勇敢。   如果---   如果陆知寒真的不想见到她,   那她就跑开、躲着。   再也不要见到陆知寒了。   陈向晚闷头往前走,直到到达华南北院的教学楼区,一抬头, 就看见微微低头抱着花瓶的巨大天使雕塑下真正属于华南的衣着光鲜的学子们。   陆知寒今天穿了身夹克外套,纯黑的帽檐遮盖住他的神情, 只能看见微微勾着的唇角, 一副放松散漫的模样。   同行的女生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角, 双手捧着漂亮丝带编织的本子递给他,阳光下发丝闪闪发亮,哪怕看不清表情,都洋溢着青春和羞涩。   秦柒等人闹哄着,散开留给他们空间。   陈向晚立在飘飞的垂柳下,模糊不清的咬住了嘴角。   她没再继续往前走了。   “那个—学长,恭喜你这次又考了第一名,这个本子---是我自己编织的,可以当做一个纪念品,也可以当做挂件的---”   梳着马尾的女生略有些拘谨的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彩色织带编织成的本子,在太阳光下光彩硕硕。   陆知寒左手拿着,晃了晃。   “谢谢。”   女生立刻道:“不,不客气。”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眼睛蒙着一层淡淡的光辉,亮亮的。   就好像那双多变的眼睛。   硬气的小家伙。   陆知寒低着头,嘴角勾了下。   本子在他指上转了个圈,悠然落在掌心,又重新递回到女生身前。   女生眼睛微微睁圆了:“学长,这是---”   “谢谢,不过不需要。”   帽檐遮着他的上半张脸,女生仰着头,也只能看见他嘴角微勾着。   她停在原地,双手接过书,却没动。   贝齿轻咬着唇瓣,“学长,之后我有不会的问题,可以去图书馆问---”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   原本散漫站着的男生忽然打断她的话,女生愣住,“学---”   她紧跟着转身,陆知寒大步朝向的方向,有个小小白白的身影。   察觉到陆知寒在朝自己走过来,陈向晚忽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闷头就往回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只是身体每个细胞都酸酸涩涩的,让她不想在现在见到陆知寒。   “陈向晚。”   男生略有些低哑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沉闷有力的力道。   陈向晚猛地停下动作。   她察觉到周围探过来的视线。   “你跑什么?嗯?”   手臂被人从身后拉住,陈向晚猛地颤了一下,没躲。   陆知寒把人转过来,这人倔得像头小龙一样,拧巴的低着头,就是不肯抬起来。   他忍不住笑了。   陈向晚紧巴巴注视着自己的鞋尖,男生闷闷的笑声在头顶响起,她被震得眼睛酸酸涩涩的。   陈向晚努力睁大眼睛,把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下去。   她挣了挣被陆知寒攥着的手臂,“没跑,我只是想回家。”   “只是想回家吗?”   陆知寒倒是淡定下来了,他松开手,双手又插回兜中,闲散的立着,衣摆微微被风撩起。   陈向晚蹭着鞋尖,硬着声音回:“对,散学了当然要回家。”   她自己不知道,原本酸涩的心情在看到迈步过来的陆知寒时全都消散了,变成了一种‘仗势欺人’‘恃宠而骄’的别扭。   陆知寒一定会向她走来。   陈向晚脸颊微微鼓起来。   笑声更闷了。   陈向晚被他笑得起火,瞪着一双水润的眼睛抬起头来。   生龙活虎的,仿佛受了大委屈。   陆知寒低着头看她,嘴角的弧度慢慢收敛起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属于陆知寒的影子,完完全全轻轻松松就把陈向晚笼罩起来。   “恶龙公主生了什么气?”   他微俯着身,低声哄着说。   陈向晚嘴巴抿起来了。   她又觉得酸了。   陈向晚快速的低下头,又扬起来,然后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没忍住,带着疑问的低声开口:   “你都没告诉我---那些题,你都会。”   她找了个不会让自尊心一敲即碎的委婉用词。   陆知寒低着头,抬手摸了摸鼻梁。   这事的确是他的错,也怪当初一时兴起,想看看这头小恶龙知道真相会是什么模样,结果没料到,真把人惹哭了。   陈向晚感觉到头顶被拍了拍,动作很轻。   她顿了下,抬起头。   陆知寒微微俯着身,她仰着头,四十五度的视线,正好能撞进他的眼底。   陆知寒说:“都是老师教得好,学生才能考第一。所以---恶龙老师有没有兴趣周日和她的学生吃一顿丰盛的晚餐?”   男生眼底带着浅笑。   所以这是,   她被约饭了。   陆知寒没有不想见她。   陈向晚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是在学校之外的地方和陆知寒见面。   不知道哪个词触及到了心脏的关键点,砰砰的开始加速。   陈向晚视线平移到左边,她咬了下唇瓣,勉强一样的说:“那---那就勉强原谅你。”   手指却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了。   陆知寒低着头,扫过别别扭扭的小龙,低笑一声。   “恭候恶龙公主。”   低沉略带哑的嗓音就好像古典殿堂里的乐曲,单单是听着,就叫人忍不住心生欢喜冲动。   陈向晚觉得自己不争气极了。   她绞尽脑汁的想要说服自己的身体更自然一点,没等调整好,段祁琩的声音已经先到了,他瞅着两陈向晚,表情几乎狰狞的询问:   “小企鹅,你那好朋友呢?”   陈向晚迷茫的看过去。   段祁琩表情难看:“我三天没见到她人了,她是不是躲哪儿去了?”   陈向晚忽然反应过来,她看着焦躁的段祁琩,忍不住有些想笑,装作镇定的说:“优优换了新的兼职,所以原来的地方换成了一周去一次。”   “一周一次!”   段祁琩喊出来,手指抓了抓头发。   他眼睛喷火似的盯着陈向晚,最后还是只能屈服的请求她帮忙转告:   “你见着她能不能帮我传达一声,再不回我消息我就去她们班找人了!”   陈向晚忍着笑点头。   肆无忌惮的少年,她还当段祁琩怎么会老老实实不在上课的时候去堵人,原来是被优优特意吩咐过。   段祁琩三天没见到人,消息也不回,急得狠了,这次看到陈向晚才这么激动。   他啧了声,嘟囔着:“没良心的,”一边假正经的给陈向晚拱了个手道谢,放松下来,视线在陈向晚和陆知寒还放在她头上的指尖徘徊,里边的调侃意味浓厚。   陈向晚立时想到现在是什么情况,咬咬唇瓣,往后退了两步,躲开陆知寒的大掌。   “那,我先走了。”   陈向晚说。   “拜,回见小企鹅。”   秦柒也道:“拜拜。”   陈向晚去看陆知寒,不等他说再见,又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小跑着离开。   等陈向晚跑远了,段祁琩才开始又愤愤然,和兄弟指责凌优优的‘不负责任’。   “小爷我对她那么好,这家伙狠心的连条消息都不回复,还好有晚妹子在这。”   秦柒勾着他肩膀,倒是若有所思。   他扭头瞅着陆知寒,问:“陆哥,我觉得你最近不对劲。”   陆知寒收回视线,偏头。   秦柒说:“您老人家以前可花得可以,小姑娘芳心哪个不是直接收下,最近怎么变得这么‘检点’?”   正在荷尔蒙萌动的年纪,追陆知寒的人不夸张的说,也得绕着小操场来一圈。   之前哪怕有林熙在,陆知寒也没见收敛。   这位大少爷生来就备受爱戴,家世背景撇开不谈,光是人往那一站,就够人相形见绌,爱慕如影随形,只要他微微给点回应,蝴蝶就前仆后继。   没和谁有过什么,又好像和谁都有过什么。   秦柒和段祁琩虽然没说过,但是都默契的觉得正常。   不但正常,还合理,简直是太合理了,毕竟人处在优越的一方,身边的选择的确多不可数,更别提是陆知寒这样的人。   更何况,他们这种人,没几个有‘真心’这种东西,只有‘利益’才是最一成不变的。   有了利益,其他的一切都随手可握。   更有甚者,根本就没有爱人的能力。   陆知寒收回视线,扯了扯嘴角。   他散漫着说:“想多了。”   光影乍现间,似乎有些东西隐匿在黑暗中快速潜行,挣扎着企图偷偷过线。 第19章   濒临夏季, 傍晚的风也带着些温度,小区楼下有住户拖家带口的散步,欢声笑语。   陈母最近没有加班, 回来的早,也就闲陈向晚回来的时间, 就是陈家开饭的时间。   陈向晚一路心情高涨,脸蛋被温顺的散风吹得微微有些红, 到家门前才拍拍脸颊, 让自己冷静下来。   敲门时虽然还带着点拘谨, 但是比起之前已经自在了很多, 至少和打开门的陈母对视时,两人都不会各自尴尬的移开视线,甚至还能微微弯起嘴角。   陈父也在桌上,正看着手机里的搞笑视频。   陈向晚叫了声“爸妈”, 俩人点了点头,陈母温声让她去洗手。   陈向晚先放了书包, 出去洗手前,打开衣柜仔仔细细看了两下,又实在挑不出哪件好看。   她微微咬着下唇,给凌优优发了个消息。   餐桌上陈父照常叮嘱了几句学习。   陈向晚安安静静的点头。   其实家长无时无刻都提这件事,让陈向晚也有些厌倦,但是她和陈父本来就没有什么话题可聊,叮嘱学习似乎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手段。   凌优优来得晚了点, 一蹦进来,先给她一个熊抱, 紧接着眯着眼睛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陈向晚脸上打着红晕, 移开视线别扭的说:“就是他骗我, 因为愧疚,所以才请我吃饭的。”   凌优优斜着那双美艳的眼睛,哦吼一声。   陈向晚拿枕头丢她,嘴硬着说:“快点帮我看看哪件衣服好看,而且倒是你——”   她拧起两根眉毛:“段祁琩今天问我,说联系不上你了。”   一提到段祁琩,凌优优立马没气了似的,直接瘫在陈向晚的床上,用被子盖住脸:“别和我提他了,烦死了这人。”   陈向晚挑眉,镇定的回头整理衣服,道:“是吗?我看你到是还挺喜欢他的。”   凌优优隔着被子,闷闷道:“他就是二傻子一个,算了算了,我回他消息就是了,我来给你找衣服,保准把我们晚晚准备的漂漂亮亮!”   这次陈向晚哦吼一声,凌优优掀开被子,漂亮的眼睛迎着旺盛的欣喜,水光十色的哼哼:“小丫头,学坏了。”   俩人闹到十点,凌优优才离开。   陈向晚送她出门,看着她身影走远了,才慢慢的背着手,扫过安静下来的小区,嗡嗡随着风声震动的树冠,以及挂在天上的,明亮的月亮。   陈向晚嘴角微微弯了弯,她手臂一痒,低头一看,蚊子正神神叨叨的准备叮人。   陈向晚嘟着嘴巴拍掉,这才汲拉着拖鞋,慢慢上楼。   陈父陈母一般十点钟就睡了,陈向晚动作很轻,转身却看见陈父陈母都在,坐在餐桌两侧,眉头深深皱着。   陈向晚心跳了一下,她微微抿下唇,装作自在的上前:“爸妈,怎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陈母抬头,视线在幽幽灯光下显得苍老又宁静,可她一开口,陈向晚就感觉到所有肌肉骨骼全都瞬间紧绷起来。   “晚晚,爸爸妈妈分析了一下你最近的成绩,很不错,但是还有进步的空间—”   陈向晚努力让自己微微弯着嘴角,低着视线看自己的脚尖。   陈母顿了一下,陈父看了她一眼,沉声开口:   “晚晚啊,年轻人好玩,爸妈都知道,而且你刚来到这个城市一年,肯定有很多新奇的东西想和朋友体验,但是就这两年,能不能下狠劲,好好的读读书。”   陈母紧快放慢语气:“不是不让你玩的意思,是让你用用功,咱们能多学一些时间,就比别人多些胜算,对不对?”   陈父声词严肃:“你别老溺爱她!该说清楚的就是要说清楚!晚晚,优优那孩子人是不错,但是你看看她们家、她自己也是个不好好学习的!从今以后少和她这种人来往吧!”   陈向晚张了张嘴,她想为自己的朋友辩解,最后却哑口无言,用力低下头,手握得紧紧的。   她其实不是个表象温温柔柔的南方孩子,实际上更像是一头小倔驴。   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够努力了,除了周五,以及和凌优优出去的休息日,基本上都会看书看到十点。   凌优优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学习。   可她低着头,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老旧的电灯发出噼啪的声响。   陈母柔声劝道:“晚晚,你要和优优玩,我们也不反对,只是高考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是个聪明吃过苦的孩子,肯定能明白,是不是?”   明白——   她要明白什么!   陈向晚紧紧握着身侧的手,压抑的气氛和空间让她生出一股逆反心理,冲着血液,不管不顾的喊出口:“我要明白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飞虫撞上灯泡,噼啪一声,碾做尘埃。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视线不受控制的变得潮湿,陈向晚攥着手,抹了把眼睛,她低低的道:   “我先进去了。”   她没等陈父陈母的反应,快速的朝着唯一的自己的空间跑去。   陈母愣了几秒,立刻起身追上去,却被挡在了门外。   她在门外拍门,叫着陈向晚的名字,陈向晚背对着靠在门上,咬紧了嘴巴不出声,视线一片模糊。   陈父在门外拍着桌子吼:“别管她!我们哪点说的不对!”   陈母低声着急的叫他别说了。   搞笑视频还在不停的发出尖锐的笑声。   混着飒飒的风响,乱糟糟的。   一切都乱糟糟的。   陈向晚不管不顾的埋头闷进被子里,把自己团起来,憋到呼吸不顺也不愿意出去,就好像这样就把自己藏在壳里,不用面对任何问题。   这是自陈向晚来南宁,第一次直面和父母之间的冲突。   双方都筋疲力尽,愤怒冲冲,撕破了原来努力维持平和的假象。   她原本以为——   原本以为都在变好了。   陈向晚咬住唇瓣,大脑混混沌沌的,全都是陈父的喊声和陈母默认赞同的模样。   她就不应该来的。   如果她不来,什么问题都不会出现。   “嗡嗡”   隔着被子,床头的嗡鸣声传导到陈向晚耳边。   她紧闭着眼睛,用力喘息了两下,想着可能是凌优优找自己有事,努力着气让气息平和下来,细白的手腕伸出被子,勾到手机后就又缩回被子中。   陈向晚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看手机。   陈父陈母的话沉重的像是大锤子,来回嗡鸣警示着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知道要努力学习,也已经在努力了,但是这一切在陈父陈母眼中似乎都还做得不够。   她还能怎么做呢?   他们两个生了她,却只见过她三十二次,直到十六年之后突然把她接到城里,平和假象之下,只有对她的要求,没有半点关心。   她们知道自己刚来南宁时遭遇过的针对、白眼、□□裸的嫌弃吗?   她们不知道。   而陪她度过那段日子、教她勇敢反抗的,只有她们看不上的凌优优。   昏暗的屏幕光线投射在紧闭的双眼上。   手机又发出了两声沉闷的嗡嗡。   睫毛轻轻颤了颤。   陈向晚睁开眼睛。   的确是凌优优发来的信息,但在那条信息之上,“陆知寒”三个字明晃晃的挂在上方,就好像悬吊的明月,让人恍恍惚惚。   蜷缩在一起的心脏被重重锤了一下。   陈向晚眼角是红的,脸也是红的,额角闷着湿透的发丝,她狼狈的点开锁屏,凌优优的消息马上弹出屏幕,是一条飞舞吐火的小龙,写着“小公主,明天玩的愉快!”   陈向晚盯了很久,然后破涕而笑。   她手指紧紧捏着手机,返回,然后看向上一条信息。   陆知寒给她发了一个表情包,   “恶龙公主抱着一只鸭子,鸭子嗷嗷叭叭,举着一个牌子,动图循环着三个字‘对不起鸭”   “嗡嗡”   “小恶龙,晚安。”   陈向晚慢慢咬住了唇瓣。   她抱着手机翻了个身,侧躺着,像是要把手机攥进身体一样。   如果她不来,就不会认识凌优优,也不会认识——陆知寒。   如果代价是这两个人,那她愿意无数次循环,也不会放弃来南宁。   至于父母——   陈向晚紧闭着眼睛,她在心里赌气的恶狠狠的想,没关系,不管他们怎样对自己,她都不会在意。   她早该知道了不是吗?从他们把她从出生就扔在村里开始就该知道了。   他们从来不在意的她,在意的只是一个可以养老的工具。   更不会——   更不会浪费精力来了解她。   颤动的睫毛紧紧闭合在一起,陈向晚死死咬着唇瓣,半点声音没有泄露出来。   她其实很羡慕。   羡慕那些从小生活在正常的家庭中,能和父母无话不谈的孩子。   门内一片漆黑。   门外亮灯满室。   不知道什么时候,亮光逐渐暗下,陈母在昏暗中扶着陈父的肩膀,闷闷的啜泣了两声。   她用柔软的声音埋怨:“你和孩子生什么气?”   陈父站在黑暗中,常年劳作的脊柱微微有些躬着,他从裤袋中拿出一只卷的烟,混着岁月年纪的手微微抖着,没点。   半天,哑着声音说:“我就是想让她——让晚晚过得好,别再过咱们的日子。”   陈母锤着陈父的肩膀,压抑的哭声更大了。 第20章   脑袋昏昏沉沉的。   清晨的微弱阳光投射在拥挤的小屋里, 小床上是一头海藻似的乌黑长发,一节白皙的手腕埋在下方,挣扎着动了动。   陈向晚费力的睁开眼睛, 稀薄的碎光有些刺眼,她眨了眨泛酸的眼睛, 从床上爬起来,呆呆的撑着手臂。   昨晚和陈父陈母的争吵猛得涌入记忆, 她抵着被褥的手指唰一下抓紧了。   她——   她竟然真的把那些话说出口了!   陈向晚心脏剧烈的跳动, 她轻抿着唇瓣, 泄气的扣了扣被子。   话已经说出口了, 既然收不回来,就顺其自然吧,说不定陈父陈母早已经看她不顺眼了。   她们之间除了血缘关系,本身就是陌生人。   陈向晚硬气的想, 心底却微微泛着酸意。   青春期的叛逆让她硬气的无视掉心底的愧疚,从床上跳下来。   她摸着凌优优给她选好的白裙子, 眼睛又开始不争气的湿润。   陈向晚用力吸了两口气,翻过来墙上的小镜子,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看了看,除了眼睛有些红,看不出别的不正常。   她对着镜子中的女生,拍了拍脸,挤出一个微笑,   “玩的开心呀,陈向晚。”   —   话是这么说的, 可临出门, 陈向晚依然做了很长时间的心里建设。   客厅里没人, 陈向晚很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厨房响起开门的声音,老旧的门和地板紧紧贴合,每次都需要搬着把手才能顺利打开,还会发出刺耳的声音。   陈向晚垂着视线,咬着唇瓣看过去。   陈母拿着大饭勺子,试探着对她笑了笑,柔声说:“晚晚啊,怎么醒这么早,正好饭快好了。”   陈向晚别过脸,不自在的说:“不用了,我去外边找同学。”   陈母愣了下,不过马上局促的说:“好好好,出去玩玩也好。”   根本不好,陈向晚想。   你们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她咬咬唇瓣,快速地冲进洗手间,几分钟搞定了一切。   窄小的房间压抑的可怕,表面的平和突然被打碎,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在这里存在,又或者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陈向晚回房间收拾书包,陈母敲了敲她的门。   陈向晚动作顿了下,她说:“您有什么事?”   陈母像是被子弹击中一样,不过马上就拼凑起勉强的笑容,她轻手轻脚进了屋子,站在陈向晚身边。   陈向晚头低得更多了,她动作开始变得杂乱。   陈母轻声笑了笑,“我来吧,看你这孩子,收拾都收拾不好。”   皮肤粗糙,是属于中年人的手。   陈向晚呆呆看着,手指无意识的松开,任由陈母轻易拿走了书包。   陈母从衣袋中拿出了一叠现金,有十块的,五十的,她看看陈向晚,低头笑笑,给她塞进书包里。   “和朋友出去玩也要带着些钱,别占了人家的便宜,免得影响俩人关系。”   陈向晚低着头,手指微微蜷缩着,南方的口音又出来了,她低低的嘟囔着说:“我知道的。”   声音软糯糯的。   陈母眼睛微微弯着,偏偏书包,道:   “好了,收拾好了,带着手机,让爸妈放心,去吧,有什么事情就联系我,妈妈任何时间都在。”   陈向晚又想哭了。   她想,她真是不争气极了。   她低着头接过书包,闷闷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陈母送她出门,陈父睡醒,也从房间出来了,正在厨房准备小摊需要的食材,听见声音,抬着脑袋看过来。   陈向晚避开他的视线,快步的经过。   陈母请轻着唇,对陈父轻轻摇了摇头。   下一秒,前边的陈向晚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猛得回头,语调极快的说:“我走了,爸爸,再见。”   陈父洗着菜的手顿住了,他仰着头,布满皱纹的脸缓缓松缓开,“嗯”了一声。   “晚晚,路上小心点啊,有事情记得联系爸妈。”   陈母叮嘱。   陈向晚别扭极了,她扭捏的应了声,然后撒丫子跑的飞快   陈母一直看着她下楼,才摇摇头,转身。   她瞅着自己动作明显轻松下来的老伴,眉头轻轻拧着,温言细语的说:“放松了?晚晚是个孝顺孩子,我们是不是该对她更放松点。”   陈父摘着菜哼道:“我闺女当然是好的——但是学习也不能落下。”   陈母倚着门框,笑着摇了摇头,眉头的纹路却已经被岁月深深雕刻在上边。   —   天气很好,微风阵阵。   陈向晚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瞬间才慢慢开始减缓。   陆知寒约她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店,地址昨晚用定位发来了,距离陈向晚家需要四十分钟左右的公交时间。   “妹儿,太阳热的嘞,赶紧上车。”   “好的。”   陈向晚软软应着上车,宝贝的把手机重新装起来,眼睛亮亮的。   凌优优给她发消息:去了没,我的宝   陈向晚靠在窗头,给她发了个嗯。   凌优优啧啧了两声,问她地址。   陈向晚把那条消息转过去了,凌优优急匆匆先回了个:经理找我,一会儿再谈!   陈向晚撇撇嘴角,嘟囔:“大忙人。”,手指迟疑着,打开了陆知寒的消息通知。   她靠着窗,悄悄调整角度,把自己藏在太阳下。   然后把寥寥几句的聊天记录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嘴角微微扬起。   她光标放在输入框中,想要发些什么,又不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轻轻咬着唇瓣,在框中输入:你出发了吗?   发完了,手指紧握着手机,用力到能感触到心跳声。   陈向晚闭着眼,轻轻数着。   心脏跳动的第五十下,消息弹出屏幕:刚出门,不用出来太早,恶龙公主这次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表现得绅士一点?   手指骤然握得更紧了。   陈向晚扬着嘴角,头轻轻靠在窗上,一个字一个字的输入:不早,我也在路上了,要四十分钟   消息框平静了一段时间,陈向晚微微有些莫名的失落,她抱着手机,放在腹部,又想着,陆知寒应该是在上车吧。   怀中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陈向晚立刻拿起来,屏幕上弹出了两个字:真乖   像是夏风迎面而来,陈向晚整个人被扑了个正着。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用力将手机盖了回去,耳边是血液高速流窜的声响,如此嗡鸣,但是也挡不住心跳的声音。   她把头轻轻抵在座位上,听着风声,慢慢的想,   完蛋了。   她似乎真的有些像要坏掉了。   —   陆知寒的绅士到底还是没做成。   班车司机大叔够给力,横冲直撞,四十分钟的路程仅仅用了半个小时不到。   陈向晚下了车,还有些头晕。   她跟着导航走在凛立的高楼中,一路眼睛都睁得圆圆的。   南宁不算超一线城市,但也是发展正盛的准一线,郊区和市内差距天差地别。   陈向晚来的这一年里和凌优优走过很多地方,郊区的绿化带,热闹的小酒馆,还有人声吵杂的羊肉串小摊贩,但是唯独没来过这种——   四面环绕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间。   哪怕是路过的人,都妆容精致,行色匆匆,步履自信。   这是陈向晚没有见过的人群。   不,更准确点来说,是和华南的学生一个世界里的人。   她穿着朴素的白裙子,就好像突入其间的异类。   陈向晚是在一众高楼中找到的目的地,一家名叫“W”的西餐店。   暗灰色低调奢华的西餐店在鳞次栉比的商业街中稳稳占据着中心地带,时不时有陈向晚叫不出名字的豪车滑进门内。   雕花铁门内,巨大的喷泉悠扬撒着流水,隔着古老城墙一样的铁门,陈向晚看到好多穿着西服和晚礼服的男人女人。   这地方,看起来就很贵。   门口发现她的西装革履的男人笑容得体得朝她打招呼:“这位小姐,请问您预定了吗?”   “啊——没,没有。”   陈向晚背著书包,犹豫了两秒,她往后退了两步,刚想逃,下一秒,身后传来沉闷的轰鸣声。   裹挟着一路风尘而来。   陈向晚的裙子被吹来了一点点,她抬手遮盖着眼睛回头看,逆着阳光,一道黑影快速而准备的朝她的方向的奔来。   陈向晚呆住了。   嗡鸣不断的机车停在她身侧,主人摘下头盔,   撸了把贴在额前的短发。   陈向晚愣愣的看着眼前似熟悉,又好像不熟悉的人,直到男生低笑一声,大掌落在她头顶。   “傻姑娘,看什么?”   是陆知寒。   又一个,陈向晚没有见到过的陆知寒。   陈向晚又开始觉得热了,她不自在的躲开陆知寒放在她头顶的大掌,假装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你不能再摸我的头了,会长不高。”   “嗯?”   陆知寒侧着头,哂笑。   他收回手,摘掉手套,散漫答应:“今天陈老师是老大,都听陈老师的。”   陈向晚压着跳动不安的心跳,嘟囔:“我才不是老师。”   她忽然表情紧巴巴起来,往前凑近。   属于女孩子的清香,带着阳光的气息一起涌入。   陆知寒单腿跨在机车上,微微低头,恰好与陈向晚平视。   小姑娘手指拢着裙摆,拧着眉头凑到他身前,用软绵的嗓音悄悄和他说:“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吧。”   陆知寒眉头微挑,他视线放在陈向晚拧着眉毛的小脸上。   是他唐突了。   原本是想着带这只小恶龙吃点好的,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或多或少会对身份、金钱的差异敏感。   钱这个东西,让人厌烦。   陆知寒嘴边的笑意淡了,他侧着头,没等说话,小姑娘已经咬着唇瓣,把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   “我觉得这里看着好贵嗳,咱们能付的起钱吗?”   她看着陆知寒,做出一副真心大姐模样,拍着他肩膀道:“年轻人,不要逞强,我其实随便都可以啦,路边摊也有好多好吃的!”   “你是担心这个?”   肩上是软绵绵的触感,眼前是苦口婆心的小姑娘。   陆知寒顿了两秒,   然后又一次——哑然失笑。 第21章   “噗——哈哈哈。”   陈向晚无措的看着身前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笑起来的男生。   陆知寒单臂抱着头盔, 笑得拱起脊背,额头抵在扎眼的头盔上,笑得狂肆又嚣张。   “陆, 陆知寒,你笑什么。”   来往已经有人开始注意他们了, 陈向晚越发无措了,拉拉他的衣袖。   陆知寒今天穿了一身重机车的休闲服, 黑红宽松的版式, 衬得他整个人多了在校园时没有的狂野。   他低头, 忍住笑意, 朝雕花大门内招了下手。   刚才和陈向晚打招呼的男人立刻笑脸迎了上来,微微躬身:“陆少爷。”   陆知寒把钥匙抛给他,“谢了。”   男人熟练接过:“陆少爷,老地方?”   “不——”   陆知寒低头, 看着茫然无措的小龙,嘴角微微勾起:“换个敞亮点的地方, 小姑娘喜欢。”   “是,陆少爷。”   对方有序的应答,对讲机安排下去,很快有泊车小弟赶来。   陈向晚傻眼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还没反应过来,那张痞帅又冷峻的脸忽然在眼前放大。   近在咫尺,仿佛能触碰到他温热的呼吸。   陈向晚傻乎乎瞪着眼睛。   陆知寒低笑。   陈向晚感觉到腰间一紧, 她愣愣的下头,腰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围上了一件外套, 黑红得扎眼。   陈向晚听到心跳的声音, 她不知所措的胳膊轻轻松了松, 白软的手指拉住外套的一角。   “这是——干什么?”   小姑娘仰着头,问他。   陆知寒比她高了一个头,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却能听见散漫的带着笑的声音:“给恶龙公主的保护伞,不是说好了,让我试试当一天绅士。”   陈向晚微微咬住下嘴唇,触及指尖的外套似乎在发烫。   她就真像是个小土包子,跟在陆知寒身后,从进“W”开始一路震惊的微张着嘴巴。   这家西餐店不只外边看着震慑人,里边更别有洞天,曲折的小路恰到好处的隔开笑语嫣然却又无声的人们,处处点缀着奢华低调的装饰品。   最夸张的就是顶层的灯盏,点缀着数不清的宝石钻石,在悠扬的钢琴曲下散发着柔柔的浅淡光晕。   陈向晚扶着楼梯仰头看看,发出小声的惊叹。   “九八年芬兰拍卖展的藏品,喜欢?”   九八年,芬兰,拍卖。   陈向晚抿了抿嘴巴,嘟囔:“果然是贵是有贵的道理的。”   就像只可怜巴巴算计自己所剩无几财宝的小龙。   纯粹,又憨然。   陆知寒侧着头,眼底带笑。   不知道是不是跟在陆知寒身后,所以陈向晚也有了底气,她虽然表现得像个土包子,心情却有些振奋。   这些陌生的东西耀眼十足,从来没出现在她的人生中。   俩人落座的十三层的落地窗旁,自上而下的看过去,能俯视到完整的大半个南宁。   陈向晚扒着玻璃,有些犹豫的回头:“陆知寒,你真的可以——咱们真的可以在这里吃吗?”   她腰间围着自己的外套,白白软软的皮肤在扎眼的黑红撞色下显得也发脆弱。   而实际上陆知寒知道,这是头十分有主见,且顽强的倔强小龙。   一只小财宝龙,还挺会给人省钱。   陆知寒手指摩挲着酒杯,笑了笑:“当然付不起,不如我和恶龙公主一起打工还债,唔——我端盘子你洗碗。”   陈向晚瞪了他一眼。   瞪完了,看着男生散漫带笑的眼睛里自己的身影,恍惚意识到这动作似乎自然的有些过线。   陈向晚抿了抿唇。   陆知寒叫她过来,被满屋子金碧辉煌支使起来的好奇心在触及到男生身上的太阳气息后一闪而过,原本隐隐欲现的少女心思又开始敲敲冒头。   陈向晚坐在陆知寒的身旁——没像楼下她见过的人一样,有界限的坐在对面,是陆知寒手指敲的地方。   男生在她身边,散漫的报了几个菜名,侧眼看她:“橙汁?”   “嗯——嗯,橙汁就好。”   陈向晚坐得规规矩矩的,睨着菜单上认不住来的英文花名册,看陆知寒熟练的和穿着小西装的侍应生沟通,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叫她选菜。   嗡嗡。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下,是陆知寒的,陈向晚端坐着,随意望过去,只一眼,雀跃的心情瞬间被巨大的阴云覆盖。   林熙:知寒,下午还要一起玩游戏吗?   林熙。   知寒。   陈向晚忽然有些坐立难安。   小鹿乱撞的心跳陡然变得洪钟一样沉重,嗡嗡的砸在耳边。   原来陆知寒和林熙这样熟悉。   熟悉到可以叫他‘知寒’。   她想。   怪不得,   怪不得所有人都自然的把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陈向晚放在餐桌下十指交叉的手缓缓握紧了,又慢慢的松开。   陆知寒点完了餐,回头看她,顺手拿过手机,很自在的回了几句话。   打开锁屏时游戏背景音乐一闪而过。   陈向晚被游戏的声音吸取了一点注意,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必须要说些什么。   陆知寒这么好——   本来就该有很多人喜欢他,这才正常——不是吗。   手机被重新放回桌上,陈向晚已经调节好莫名的低落情绪。   她手指搭在桌子边缘,抚摸着精致的纹路,   “你,你喜欢玩游戏吗?”   小姑娘低着脑袋,明显有些心情低落。   陆知寒挑了挑眉,没挑明问,顺着她心意散漫的说:“闲得无聊时随便玩玩,你想试试?”   陈向晚没想到他会问自己,立马抬起头来,圆圆的眼睛里带着一股倔强的冲动:“我想。”   说完,冷静下来了,轻抿着嘴巴补充:“但是我从来没玩过——而且,我爸爸的手机内存不够了。”   陆知寒又忍不住笑了。   这只小龙似乎从始至终,都乖巧老实到本分,完全让人想不到她还会有挥舞着爪子的时候。   他单臂撑着额角,轻声道:“现在——想试试吗。”   陈向晚随着他的视线将目光定在桌面的手机上,有些不敢相信,她微微侧着头,小声确认:   “可以吗?”   —   “好哎!”   最后一次击杀完美谢幕,陈向晚脸颊微微红着脸,还没从刚刚的激动的战场中回过神来。   她抓着手机,微微仰头,陆知寒又靠回了椅背上,懒散的看着她,眼睛带笑。   陈向晚忽然感觉到更热了。   她几乎不敢看那双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骨节的温凉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指尖。   陈向晚微微蜷缩起手指,眼睛亮晶晶,毫不小气夸耀的词汇:“陆知寒,你懂的真多。”   男生懒散道:“也就还可以——赛制做的不错,其他差得远了。”   他手指转着手机,浑身散漫样,像是毫不在意。   陈向晚想着刚刚陆知寒在身边的模样,却觉得不像他表现得那样随意。   “你喜欢游戏。”   她说。   玩游戏时候的陆知寒,浑身上下都带着光芒。   陆知寒动作顿了下,他支着额角,侧目看过来。   小姑娘眼睛认真的看着他,有些苦恼的小声说:“真好,你有可以追逐的东西。”   追逐。   陆知寒忽然低笑了声。   他支起身体上前,和陈向晚不过二十厘米的距离。   陈向晚完全没预料到他会突然过来,怔楞的睁圆眼睛看着他。   这时候的陆知寒,又和其他时候不一样。   他手臂动了动,散漫的撑在陈向晚脑后,没用力,却像是又把她往前推进了一步,略有些浅的眼底淡光暗暗流动。   侵略性十足。   “你觉得我有必要追逐那些东西吗?”   “什么东西,我都有。”   陈向晚呆呆的看着他。   她却觉得---   陆知寒有些悲伤。   陆知寒低着头,轻淡的香气萦绕在他鼻间,让他冷静下来。   他看着小姑娘被吓到的眼睛,扯了扯嘴角,松开手。   “不好意思,----”   话音被截断。   软软的手指左右两边紧紧贴着他的脸,陆知寒眼皮微微撩起来。   “为什么你不能有想要追逐的东西呢。”   白色的裙摆像是绽放的昙花,层层叠起。   他放在桌上的手臂顿了下,青筋缓缓松下,最后没有任何动作,任由陈向晚大胆又放肆的抓着他的脸,   “你知道什么?”   他说。   语带嘲弄。   陈向晚抿着唇,更加用力的捏他,像是想要把他捏醒一样。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喜欢。”   绵软的声音仿佛带着能冲破任何阻碍的力量。   重重在心口撞击而过。   陆知寒抬起眼。   撞进星河乍现的眼睛里,陈向晚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她呆呆的松开手,无措的坐回去,别别扭扭的扭着脑袋,最后低着头,泄气的说:“不好意思,我一时激动---”   半天没有回应。   陈向晚灰颓下来,   她想,完了,她又把陆知寒吓到了。   他一定觉得自己又土,又不像个女生。   耳侧忽然传来低笑声,然后越来越大。   陈向晚耳朵偷偷竖起,悄悄装作不在意的看过去。   陆知寒手捏着鼻梁,笑得摇头。   他注视着被抓包而憨憨的小姑娘,某处好像逐渐开始坍塌。   “你说得对。”   他说:“小龙比我看得清。”   “…啊、啊?”   陈向晚呆呆看着他。   小龙---   小龙又是个什么鬼啊!   她整个人都开始升腾起热气,恰好饭菜上来,猛地抓起刀叉,意图把驾驭不了的气氛掰的自然过来。   动作凶恶,活像一头真的小龙。   可不管怎么样,那双星河一样的眼睛好像一直都在看着她一样。   这一定---   一定是她的错觉。 第22章   傍晚时分, 稍微有些凉下来的清风悠然席卷着。   万家灯火幽幽亮着起,小孩的嬉闹声隔着老远,混着各种鸟儿的叽叽喳喳一起穿透小区简朴的栏杆围墙, 躺在躺椅上的保安打了个哈欠,摇着扇子醒过来。   这是陈向晚熟悉的世界。   往常她身边还会跟着一个恨不得趴她身上的凌优优, 再或者是陈母,而现在---   走在她身边的是陆知寒。   陈向晚轻轻抿着唇, 仰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男生:“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我已经快到了。”   男生停下脚步, 俯视着看着她, 散漫的轻笑:“绅士的法则之一,要亲眼看着淑女进家门。”   连双眼皮的褶皱都是好看的。   陈向晚微微咬住唇瓣。   没等她再说些什么,书包里的手机嗡嗡开始震动起来。   陈向晚呆了呆,然后快速往后看, 陆知寒单手提着她背上的肩带,被缠得乱七八糟的书包老老实实的被提溜起来。   陈向晚表情有些急迫, 以至于都没来得及窘迫,张开双臂噗得抱住书包。   “谢谢!”   张牙舞爪,精气神十足。   陆知寒低着视线,嘴角勾了下。   他散漫站在陈向晚身侧,看着这头小龙两手紧紧抓着手机,脸上的表情由急迫到欢喜的转变,对着那头叫了声‘阿婆’。   又软又糯, 仿佛和着风能穿透到人心中。   小姑娘仰起头,手指盖着手机, 不太好意思的朝他看过来, 夜色下的眼睛明亮又透彻。   陆知寒微微侧了侧头, 双臂散漫下垂,揣在兜里,等在树下。   树影重重下那双深邃的眼睛带着煌煌的笑意。   陈向晚‘腾’的一下脸红了。   她抱着手机,欲盖弥彰的背过身,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在耳边放大,仿佛能听见陆知寒呼吸的声音。   打来电话的是乡下的陈奶奶,陈奶奶是个健康又利索的老太太,想孙女了也是在电话里生龙活虎的一顿喊。   陈向晚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眼睛湿了。   她吸了口气,笑着说:“放心得哩阿婆,俺过得好好的,恁在家里好好注意身体。”   “乖阿囡,别忍,你爹娘要是欺负我们乖乖,就给奶告状。”   陈向晚笑出眼泪,闷闷的应了声。   阿婆叮嘱了几句,隔壁就来叫一起出去饭后遛弯,陈向晚咬着唇瓣,不舍的“嗯嗯”答应着,直到老人那边挂断了电话,仍然站着迟迟没动。   有时候她真的有股冲动,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回去。   和阿婆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想,娘俩永远都是说说笑笑,饭后阿婆和邻居散步,陈向晚就和小伙伴一起上树撒疯。   但是人总是要成长的,她不可能永远在大人编织的安全区中躲藏着。   她要好好学习,努力赚钱,将来也把阿婆也带到城里,吃今天吃的西餐!   陈向晚放下手机,她吸了两口气,重新挂上笑容,小跑着朝陆知寒跑回去。   “阿囡?”   脚没停下,低沉散漫的嗓音先至。   陈向晚一秒呆住,鞋子都差点没踩稳。   她仰着头,眼睛红润,像是被淋湿的天空,不可置信又委屈。   “你,你听到了。”   被抓住柔软翅膀的小恶龙呜呜踉跄着。   赏金猎人大方应下自己的可恶:“不好意思,耳朵有点不听话。”   陆知寒靠着铁栅栏的腰背直起,他抱着肩,微微俯下身体:“只听到了这一句。”   熟悉的心跳声又开始像擂鼓一样悄悄响起。   陈向晚意识到他的恶劣,咬着嘴巴,愤愤然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不许这么叫我。”   她耳朵尖都快红透了。   陆知寒注视着,散漫直起身体,低笑着道,   “好,小公主不让叫就不叫。”   还在捉弄她,陆知寒这个人---简直坏到透顶。   陈向晚眼睛也红了,她勉强维持着快要散下去的镇定,视线不自然的落在树边一角,背着手,轻声说:“我真的可以了,你回去吧,今天---谢谢。”   陆知寒没再勉强,他嘴角勾着,视线落在小龙打着弯的发旋上。   “那,恶龙宝宝,晚安。”   “---你怎么有这么多词啊。” 陈向晚几乎受不住了,她愤愤的表达自己字词稀少的不争气。   陆知寒笑出声。   他拳头抵着唇,好歹没放肆大笑,把这头小龙惹得更气。   大半天时间,陆知寒笑了无数次。   陈向晚看着他,嘴角无意识的跟着弯起来。   她忽然想起白天没问的问题,紧迫的凑过去,压低声音:“陆知寒,就---就你今天早起骑的车---”   陈向晚一脸难以开口的模样。   陆知寒配合的俯下身,这时候侧着脸,看着陈向晚的表情忍俊不禁。   他到底没忍住,又惹了一把小龙,掌心揉着蓬松的发丝,在陈向晚扁着嘴巴的表情中淡笑说:“放心,有本。”   陈向晚这才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   “还以为我是为了耍酷?”   陈向晚点头,然后猛地意识到这不是自己想的,而是陆知寒说出来的,立马干巴巴的睁圆了眼睛,企图解释:“额,不---”   陆知寒侧头看着她,深邃的眼睛在背光处越发显得幽深。   陈向晚干脆摆烂:“算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陆知寒摇着头,道:“小公主,进步了,现在连糊弄都不想糊弄我了。”   这…这也算合理的吧。   陈向晚开始理直气壮。   她想,   谁叫陆知寒总之调侃的叫她小恶龙、小公主、恶龙宝宝---   任谁被这么叫下来,哪怕三两次不能,最后—也总归会觉得自己是会被无底线接受的。   不过陆知寒原来已经有了车本了,怪不得早上看他很熟练的模样。   陈向晚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猛地抬头,:“有,有本,那,你生日---”   不知道是不是陈向晚的错觉,她总觉得陆知寒眼底的笑意似乎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淡了。   陆知寒扯了扯嘴角,“过完了,不用在意。”   陆知寒的十八岁生日,北城陆家和S市秦家耗费巨资大肆张扬,光是以陆秦两家这位货真价实的太子名义正式宣告的慈善基金就以‘十亿’为单位,媒体一应震惊,兴致勃勃的报道宣扬两家商业巨鳄独子的好命。   珠光宝气出现在发布会上的夫妻俩,晚上一个滚在男人床上,一个滚在女人床上,没一个人舍得匀出几秒的时间给他发条信息。   哪怕如此,人人都在羡慕他,嫉妒他。   这群人出生就在罗马,而陆知寒是在罗马的最顶端。   陆知寒嘴角勾着,轻风拂过,幽深的瞳孔陡然睁圆了一瞬。   挥舞着圆圆翅膀的小牛用圆润的脑壳顶着,仰着脑袋憨憨不太好意思的说:“我是不是问的太晚了,陆知寒,生日快乐。”   陈向晚其实很规矩,她两只手臂就像是炸起来的小螃蟹一样,咋咋呼呼的围着男生劲瘦的腰身,实际上都没有碰到。   她仰着头,不太好意思的认真解释:“我老家的传统,过生日的人要抱一抱,明年一年就会顺顺岁岁。”   至于她和凌优优---   每次都是干脆直接的滚在一起了。   陆知寒低着头看她,没有出声,也没有动静。   这次陈向晚是真的完全背着光了,她看不清陆知寒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是不是生气了,可自己---没有碰到他啊!   陈向晚咬着嘴巴,小心的退回来,“你,你生气了---啊!”   陈向晚惊呼出声的声音被自己先捂着嘴巴挡住。   她睁圆眼睛,心跳声几乎大过擂鼓,以不完全受控制的速度飙升。   她腰侧环着一只手臂,用力圈着,陈向晚几乎被托举起来,踮着脚尖,被陆知寒圈在怀里。   她眼前是一片黑暗,带着肌肉的硬邦邦的触感---以及阳光扑满的气息。   近在咫尺的胸膛翁鸣震动着,紧接着,男生低哑的笑声紧贴她的耳边响起来:“假抱祝福还管用吗?恶龙公主这是夹带私仇。”   “不是---我没有。”   陈向晚慢慢咬住了嘴角,声音低下去。   陆知寒犯规了。   她紧紧咬着唇角。   不知所措的手指缓缓的、悄悄抓住了男生的衣角。   “礼物我收到了。”   陈向晚迷茫的眨眨眼睛。   陆知寒支起身体,笑着挡住她的额角。   “最好的礼物。”   -   最好的礼物。   陆知寒的意思,是说她,是最好的礼物吗?   夜深,温馨又窄小的房间中看不见女孩的身影。   陈向晚蜷缩着埋在被子中,她轻轻咬着唇瓣,大而圆的眼睛在黑暗中颤巍巍的微眯着。   细白的指尖悄悄握着手机,手机一震动,她欲盖弥彰的用手指遮住,又咬着嘴巴,慢慢的松开,露出两根手指头的缝隙悄悄去看。   是凌优优的消息。   陈向晚莫名松了口气,又有些微不可查的失落。   也对,   陆知寒一个小时前已经回复过她了,是一条到家报平安的信息。   短短几个字的回复,陈向晚当时编辑好,又删掉,最后干巴巴的只发了个:好。   她真是愚蠢极了,就不能---   就不能多写一点吗。   陈向晚懊恼的用头顶了顶被子。   她从被子中钻出来,露出半张脸,两只手臂压在被子上,虽然懊恼—但是又控制不住的想笑。   凌优优是个压不住的直爽脾气,陈向晚一秒钟没回,第二条消息嘟嘟就又催命似的赶紧来。   陈向晚被声音从傻笑中惊醒,连忙打开锁屏。   消息马上跳出来了,光是文字,都能看出来凌优优的急促:   我靠他怎么带你去那里了!崽你还好着呢吗,啊?! 第23章   陈向晚疑惑的看着凌优优孜孜不断发来的消息, 敲敲打打:那地方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很漂亮啊   而且过分漂亮了,就是有些贵。   至于贵多少,陈向晚不知道, 也没有看见陆知寒什么时候去付的钱。   凌优优飞快打字:姐姐!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那地方可是南宁最大的西餐酒店,世界排名前八的, 前八!服务员眼睛都高到脑袋顶上了!   世界前八。   陈向晚被这四个字惊到了。   她摩挲着手机,满脑子想都是不知道这顿饭花了陆知寒多少钱。   陈向晚开始咬着嘴巴, 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积攒的小金库给陆知寒送过去。   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送, 可以等他生日---又或者过节什么的。   至于那地方服务员的态度, 陈向晚觉得有必要给凌优优重新纠正一下。   凌优优干脆利落回她:不可能!他们对那些奢侈品如数家珍, 穿的不是顶级的高奢最新款都能笑眯眯的劝退你,咱们贫民宝藏拼夕夕----   消息卡断了,陈向晚也微微放下手。   她视线落在放在小凳子上折叠整齐的外套,慢慢的松开了咬着唇角的小犬齿, 然后又咬得更重了,以至于嘴角都微微弯起来。   原来陆知寒的外套, 是给她撑场子的。   凌优优也找到了事情的关键,狐疑的问:宝贝儿,你穿的是那条白裙子吗。   陈向晚回她:是吧…可能也不算   什么叫是吧,又不算?!   凌优优叉着腿,狂肆的啃了一西瓜,差点想追到这丫头床上疯狂摇着她脑袋问清楚。   “凌优优,换班了!”   凌优优吱一声:“知道了。”   那人没走, 想起来似的说:“哦对了,外边有人在等你。”   她笑眯眯的换上衣服, 抹了把凌优优纤白的下巴, “美人儿, 艳福不浅哦,是个小帅哥,穿得还是vonlur夏季新款,是个有钱崽。”   凌优优吐了西瓜籽,毫不示弱的眯着美艳的眼睛抛了个红唇,“没有姐姐美。”那女人被她逗得哈哈笑着转了个圈回个飞吻,走了。   出门还朝门外的小帅哥抛了个媚眼。   凌优优警告陈向晚给她一晚上想好怎么和她解释,三两下咬完剩下的西瓜,稳稳高抛在垃圾桶里。   “啪啪啪”   “好准头。”   凌优优侧目,她穿着夸张的打歌服,细碎灯光下精致的眉眼像被涂上一层虚假的光辉。   凌优优抱起肩,慢悠悠的吹了个口哨:“段小少爷来的可真准。”   段祁琩磨了磨牙,他彻底走进门,沿着鼻梁摩挲了把,盯着这尾鱼似的女生,咬牙切齿的说:“不掐着时间,怕是连根鱼翅都碰不到。”   凌优优噗嗤笑道,“尾巴尖还是能施舍一点的。”   -   风声划过身迹的画面就像电影一样在脑海挥之不去。   陈向晚把自己裹成一颗蝉茧,在蓬松的小床上翻来覆去滚了两圈,不但没睡着,精神还越发振奋。   她摸到床头的手机,打开一看,凌晨十一点半。   这么晚了---   陆知寒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已经睡了。   不,不,不能再想了!!!   陈向晚绷着小脸,一把把手机重新扣回床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穿上拖鞋,很小声的打开门,去卫生间洗个脸冷静一下。   陈家很小,卫生间就在厨房的边上,陈向晚动作都放得轻轻的,怕惊扰到隔壁屋子的陈父陈母,地板太老旧了,就是门稍微动一下,都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她去厨房,想要顺便倒杯水喝。   陈向晚摸索着,没有开灯,用手电筒薄弱的灯光照在拥挤的台子上。   陈母烧好备好的温水就摆在最中间,贴着一张小巧的便利贴---黄色的,方方正正的,是陈向晚高一时剩下来的。   :少喝些,润润嘴   陈向晚慢慢握紧纸条,嘴角压着,很不明显的弯了弯。   她轻手轻脚的端起水杯,轻撵着脚尖走路,走到门前时,却听到很低的一声声音。   叫的是‘晚晚。’   陈向晚怔楞了一秒,她从来没听到过陈父这么轻柔的叫过她的名字。   就好像,   就好像她也是谁的宝贝一样。   脚步忽然走不动了。   理智告诉陈向晚,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哪怕这两个人是她的父母。   但心跳和大脑却一点也紧绷不住冲动。   陈向晚站在黑暗中,低垂着头,细白的五指死死攥着冒着温和温度的玻璃杯。   “这照片,还是晚晚五岁时候的。”   “我闺女,好看。”   这是陈父憨沉的声音。   陈向晚紧抿着嘴巴,像是不知所措一样,慢慢咬住嘴角。   眼底却涌上一层遮不住的欢喜。   原来她们也关注过她的小时候。   “下学期的学费---”   “你不用操心,我都给晚晚算着攒着呢,大学晚晚考上哪个,咱们就供哪个。”   “俺们闺女,和别人家的丫头比也不能差什么。”   嘴角的笑意忽然僵持住了,嘴巴拉成一条直线,又露出两颗小牙,泄出一声没忍住的哭腔。   陈向晚猛地提起一口气,用力憋着,又圆又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盈着水波的光。   “对了,晚晚今天给我带的茶叶呢?”   “看你,急得,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茶叶就摆在那,还能跑了不成!”   拖鞋擦地的声音响起,陈向晚不知所措,关键时刻,她猛地打开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挤进门内,背靠着沉厚的门板,听着外边拖鞋走过的声音,水杯在手中微微晃动,纷乱的情绪让她表情都有些扭曲,最后化成无声的破涕为笑。   有两颗大树,并不参天,但是一直稳稳的立在她的头顶,遮挡风雨。   别的姑娘有的,陈向晚一个也不少。   -   黑峻峻的月光隐匿在云层中,几颗星星散乱在周围,微微散发着柔和的淡光。   陆知寒打开房门,阿姨笑容有些尴尬的在门内,正准备要出去的模样,和他打了个招呼:   “小东家回来啦,饭菜都做好了,温着呢,大先生也在——”   最后一句话她把声音压低了。   阿姨在这做工时间不短,对这对父子之间的诡异气氛稍微有些了解,也没敢多问过。   陆知寒扯了扯嘴角,钥匙在手中一抛,“您路上慢点。”   阿姨哎一声,先出门了。   陆父坐在客厅正中,这次只有他一个,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   他早听见门口的动静,沉沉的注视过来。   “回来了。”   陆知寒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少年的身躯已经足够成熟,肩膀甚至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宽阔。   陆父一看见他散漫的神情就气不打一处来,强行压下怒意,沉声道:   “既然要上大学了,你就老老实实一点,别总在学校惹事,那些阿猫阿狗的女生——也都离远点,集团早晚都等着要你来管。”   陆知寒低垂着视线,散漫的站着,单臂插着兜,状似好好听着一样。   说完了也没个回应,陆父又控制不住,啪得把筷子拍在桌上:“我和你说的话都听见了没有!”   陆知寒动了,他松了松肩膀,一米八多的高大男生,散漫看过来的时候,给人的压力无形中增加了好几倍。   他往前走了一步,松垮着,闲散的。   “谁说我要负责了?”   陆廷有一瞬间没听懂,他震怒的看着这个比他高了不少的儿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知寒嗤笑一声,他单臂挎着背包——陈向晚塞给他的芒果,俩人在陈家小区外边摊买的,又大又黄,散发着浓浓的自然果香。   陆知寒视线柔和了那么一秒,他低着头,看着陆廷惊怒的双眼,嘲讽道: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怕是您,拿不到想要的结果了。”   他转身上楼,陆廷坐在餐桌前,整个人都被震傻了,他拍着桌子,最后只能怒吼出声:“你!”   陆知寒的一辈子原本该是按部就班。   天之骄子,富贵之家,不需要努力,他就能轻松继承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也只需要勾勾手指头,那些人就会前仆后继的冲上来。   然后今天有一只小龙,歪歪扭扭的挥着翅膀,拍着他的脸,跟他说要追求梦想。   没有任何原因,就只是因为他喜欢。   陆知寒几乎忘了“追求”两个字,他的字典里轻易就能获得所有东西,所以其他无关紧要的,稚嫩的东西全都一概清扫的干干净净。   更不会有人对他讲“追求”。   陆家和秦家的大少爷,需要追求什么呢?   也就只有这个小丫头。   用带着点伤心和不解的眼神看他。   好像他是一个可怜的孤家寡人。   陆知寒站在黑暗中,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手机屏幕,最后勾唇笑了笑。   黑夜之上,月亮映着张牙舞爪的影子。   好像寡人也没那么寡了。   —   高二下学期。   华南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货真价实是华南的,另一件是暂住华南十一中的。   一个学期的时间,“鼎鼎大名”的美术班英雄小姐从半吊子冲上了班级前三,连邓浩都被震惊的程度,扯着她追问是不是有什么法宝。   陈向晚那会儿抱著书,抿着唇,严肃又认真的压低声音对他讲:“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没见过四点的月亮!”   邓浩板着死鱼眼看她,“姐姐,亏我还当你认真的,你竟然拿某书多愁善感的小名句糊弄我!”   陈向晚微微弯唇,无视掉邓浩的吱哇乱叫,老神在在打开书本,侧头看向窗外。   盛夏已经来了。   她说的的确有点小错—陈向晚看的最多的,是凌晨两点挂着月亮的夜空。   而另一件事,   陆知寒已经离开快两个星期了。 第24章   陆知寒放弃了顺风顺水的学业, 选择参加全国游戏编程大赛。   大赛以小组为单位,以创新创业为核心,参与小组要独立完成一款游戏设计, 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财力,因为损耗太大, 每年国赛的优胜者最后几乎大半数都踏入了游戏行业。   对高考倒是有加分,可以说适合大部分普通高中的学生参与, 唯独华南的学生参与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根本不需要浪费这个时间, 也完全不需要自己去拼什么高考。   以至于陆知寒参赛的消息一公布出来, 北院老师被震惊得接连劝了他三天, 教导主任吐沫星子都该干透了。   其实别说老师,连段祁琩和秦柒都傻眼了。   这是一个除陈向晚和陆知寒之外,无人知晓的突然秘密。   普高下半学期开始,省级赛也同步举办。   陆知寒中途参加, 没什么人看好他,主要是这位大少爷成绩虽然好,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对游戏代码了解多少,都以为他是没事闲的玩玩,毕竟天才就该有点离奇叛道才正常。   结果在本学期结束的前两天,北院教导主任郑重严肃的在升旗仪式下状似无意的公布“陆知寒同学带领的团队在省赛中获得一等奖首位”,全校都炸开了,华南几乎津津乐道了整整两天,把消息每个字都碾碎了喧嚣, 最后一致变成一句话:天才果然还他妈是天才   夏日的热风飒飒作响,临近放假, 扰的人心烦意乱, 连叶子都被吵闹吵得飘落两片。   散学铃声响起, 陈向晚慢慢的收拾好书包,和邓浩前桌后桌打了招呼,这才起身离开。   她照常躲在大树的阴影下,听着学生们吵吵闹闹的欢呼声,捏著书包带子的手无意识的攥得紧紧的。   有意无意的,她走到了华南北院的小路。   陆知寒说,他要回来了。   会是今天吗?   “哎,天哪听说了没,陆学霸回来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已经比赛完了吗,还回校干什么啊?”   “谁知道啊,估计是来拿东西的?快走去看看!”   女生擦着陈向晚的肩膀而过,嬉闹的声音就像是紧贴着她的耳侧擦过的。   陈向晚落下的脚步停顿住,然后嘴角弧度慢慢扬起。   她跟在人群后边,一点也不显眼的跟着走上去。   校门口围满了不少人,他依然是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看见的那个。   短短几个星期,似乎又长高了一点,不但没瘦,还健硕了点,穿着白T黑裤,球鞋,仍然带着一顶棒球帽,垂下来的手臂血管微微鼓起着。   主人抬抬手,帽檐压得更低了点,陈向晚看到他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秦柒说了好笑的东西。   “呦,这不是我十一中的新晋小学霸么。”   沙哑的男声在背后响起,陈向晚微微蹙起眉头,她勒著书包转身。   王启恶劣的笑着,视线绕过前边,又慢悠悠的转回来。   他把肩膀作势搭在陈向晚肩侧,陈向晚小脸一秒冷下来,往旁边侧了侧躲开。   王启也不生气,舔了舔嘴角,恶气的躬着身,凑到她跟前说:“怎么,还把他当你守护神呢?人在外边妹子都不知道泡了多少个。”   陈向晚眉头拧的更紧了,她冷冰冰看着王启,“污蔑同学,情节严重的,要记大过处理。”   王启嗤笑了一声,他站直了,朝那边抬抬下巴,沙哑得像条毒蛇似地说:“你倒是试试,小英雄,你觉得他还记得你么。”   唯小人难缠。   陈向晚算是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王启就是当初她在华南第一次对上的‘恶霸’,从那之后时不时就要蹦出来找点存在感,像是不把陈向晚踩在泥地里就不罢休一样。   一开始陈向晚还有些担心,几次被他言语刺激和撞肩膀之后反倒开始觉得没什么了。   这几句话或许会对之前的陈向晚造成影响,可现在的陈向晚,抱着那条秘密的唯二知情者,轻易已经不会受到这些话的影响。   陆知寒返校前,她收到了一条久违的消息。   陆知寒没有忘记过她。   之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所以哪怕隔着千百的人群远远看他一眼,陈向晚也不觉得有什么。   像是有所感念似的,   男生忽然朝这边看过来。   棒球帽下越加轮廓深刻的脸清晰暴露在陈向晚眼前。   她像是突然被捕捉的兔子,没反应过来,抓著书包带的手指松了下。   薄唇勾了勾。   那双深邃的、逆着光看不清情绪的眼睛微微眯着,落在陈向晚身上。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来,秦柒先看过来,眼睛一亮,吼:“晚学妹,站那么远干啥!过来啊!”   汇集在身上的视线太多,陈向晚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她看到男生的视线越发微哂,像是轻笑。   他扯着帽檐,往下拽了拽,然后迈着懒散的大步,朝她走过来。   就像每次一样,陈向晚能听到自己狂欢似放大的心跳声,还有自己控制不住无意识扬起来的嘴角。   “看到我了都不过来,嗯?”   熟悉的温度笼罩在头顶。   陈向晚没抬头,她感觉到熟悉的小鹿乱撞,比之前的每一次都雀跃,“…刚查的度数,有点近视。”   陆知寒笑出声。   他声音比之前更低沉:“恶龙公主辛苦了。”   陈向晚感觉到烟花在炸裂。   她紧紧抿住唇瓣,声音很轻的说:“恭喜你,陆知寒。”   恭喜他找到自己喜欢的路。   恭喜他顺利拿奖。   还恭喜他……   “陆哥,明明的生日宴会你会去吗。”   一道干脆的女声忽然在他背后响起,陈向晚微微怔了一下。   穿着华南校服的女生扬着下颌从背后走出来,秦柒他们也追上来了,大咧咧的对陈向晚道:“小学妹,恭喜啊,我听说你这次进步可超大。”   陈向晚朝他客气的笑了笑。   明漾也在,她视线带笑的巡视过陈向晚和陆知寒,最后轻柔的问:“陆同学,你会来的吧?”   陆知寒收回手,侧身,不知道是不是陈向晚心里作祟,她感觉现在的陆知寒虽然还带着很淡的笑意,人却更散漫了。   他懒散的应了声。   那女生立刻一拍手,把双手紧握着好像激动得要说些什么的明漾挤到身后,看了一眼陈向晚,若有若无的说:“陆哥,你听说了吗,熙熙可能也要回国。”   明漾笑了:“是吗,我怎么没听说呢,林熙要是来了,我可得好好再隆重筹备一下欢迎。”   陆知寒哂笑了声:“她能这个时间段回来?”   这是他们之间特有的熟悉。   也是陈向晚第一次听到陆知寒在别人身前如此自然的提到林熙。   她忽然愣住了,自然垂下的手指缓缓捉紧。   这是她插不进去的话题。   明漾很轻的瞥过洋洋得意的苏田田,温婉笑了笑,活跃又有些小俏皮的说:“可不是吗,咱们这里正是热得时候呢,林熙那么怕热,估计不会回来。”   苏田田闻言,冷冷看了她一眼,又瞅过陈向晚,总之是达成了一部分目的,于是呵呵笑着说:“说的也是,我也劝她呢,又不是什么大事,费劲回来什么。明明,你也知道熙熙身体不好,可别怪我影响你的派对。”   明漾浅笑:“当然不会。”   她轻轻撞撞陈向晚的肩膀。   陈向晚往前踉跄了一小步,迷惘的抬头看她。   明漾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下像是宝石一样,亲亲密密的抱着她的肩膀,笑着对她说:“晚晚,你千万不要缺席啊。”   陈向晚无意识的看向陆知寒。   她仰着头,眼睛像是迷路的小鹿一样。   陆知寒低着头,轻笑,“去吗?”   就好像她说去,他就会去一样。   陈向晚听到自己说:“去,我去。”   “这太好了!这样不就热闹了吗!”明漾眯着眼睛,欢快的拍手。   -   “我当时是昏了头了吧---”   暑假已经悄悄溜走了十天,陈向晚最后一次复习完高二所有必备词汇,把书盖在头上,发出弱声弱气的呼喊。   她放纵着自己‘扑通’一下倒在床上,几乎想要撬开自己的脑壳看看当时是怎么想的。   她和明漾就只是说过几句话的朋友而已,冲动的答应了去她的生日派对,到时候在场谁也不认识,多尴尬啊---   最主要的,别人的party,她又不能直接拉上凌优优去,尤其经过上次凌优优和明漾微妙的针锋相对,带凌优优就像是直接打明漾的脸面一样。   陈向晚懊恼的翻了个身,她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天离开时男生的身影。   秦柒在前边咋呼着,明漾和那名叫苏田田的女生互相微笑着,她认识的不认识的有过一面之缘的学生嬉闹吵闹着。   所有人群的后方,陆知寒微微躬下身体,视线和她齐平。   那双深邃的眼睛,双眼皮的褶皱,清晰的刻印在陈向晚的脑海里。   他说:“暑假见,小丫头。”   贝齿紧紧咬住了煞红的唇瓣。   碳素笔油的气息微微膨胀着。   陈向晚闭着眼,很轻又懊恼的呻.吟了一声。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陆知寒。 第25章   陈向晚没有料到, 陆知寒说的暑假见会来的这么突然。   陈父早年因为心脏病手术掏光了陈家不多的家底,家里亲戚能帮忙的也都借了个遍。   好在当时手术顺利,陈父陈母为了还债外出打工, 自己盘了个铺面做特色小面,小面味道好, 价格又公道,陈家小铺子的名号也渐渐打出去, 前年还清了所有亲戚的债务, 这才把陈向晚接来城里。   陈家小铺子在胡同夹道口, 盛夏暑期来来往往, 热闹得全是人气。   陈向晚前一年只来过一次,陈父陈母无意让她接触除了学习之外的任何需要操心的事,陈向晚之前也从来没有想过。   但是从下半年开始,陈向晚借口学习得时间太长有些昏头, 挨挨挤挤的追着陈父陈母来帮忙了两次,自打那之后三五不时的就来帮忙, 暑假更是除了学习,就是在铺子上。   “老板,来一碗山西小面!”   陈母应了声,刚要去,端完盘子的陈向晚立刻接过点餐的单子,扬声对陈母说:“妈我去,正好桌子收拾好啦。”   陈母一怔, 随后摇头笑笑,拧着眉轻柔的说:“你这孩子, 看都出汗了, 说了不用你来帮忙---”   陈向晚‘哎呀’一声打断她, 嘿嘿笑着说:“这不是学习也费脑子嘛,休息休息正好。”   说罢,她一扬声:“来嘞。”   “爷爷,山西小面一个,您还要点什么?”   “还要点小美女~”   一只白皙的手臂从一侧出现,懒洋洋的挂在陈向晚脖子上把她一把勾过来。   陈向晚嫌弃的把胳膊甩下去,愤愤:“不卖!”   大爷被她俩逗得哈哈笑,摇着蒲扇说:“妹儿再加一个豆卷。”   “好嘞爷。”   陈向晚几笔几下,甩着本子,去报给陈父,回来在门口睨着假意‘乖巧’盘手坐在摊子上的凌优优。   她把手里的大海碗放下,“诺,特意给你的,加蛋加肠。”   凌优优夸张的‘哇塞’一声,抱着碗朝铺里边喊:“谢谢叔姨!我两三口吃完就给您们帮忙!”   陈母撩开帘子,笑着看她们俩:“快吃吧,吃完和晚晚一块去玩玩,我们两个手脚麻利着,可不需要你俩帮忙。”   “那不成那不成,不能带吃白食的。”   凌优优好听话一连串。   陈向晚抱着肩,敲她脑壳:“几天没见你了,老实交代,又干什么去了,我电话差点被段祁琩打爆了。”   陈向晚可一点没夸张。   也不知道段祁琩从哪里知道的她号码,自从知道她能无时无刻联系到凌优优后,陈向晚的老年机基本上就没怎么歇过。   凌优优豪爽吞面的动作一顿,她揪出一张纸,抹了把嘴。   罕见的安静了几秒钟。   陈向晚觉得不太对劲,她慢慢坐在凌优优身边,手搭上她的手背:“怎么了?”   凌优优擦了把嘴,抬眼看她,喃喃似的说了句:“晚晚,你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究竟能有多大。”   陈向晚蹙着眉,“你又看什么小说了?”   人能吃饱喝足,除此之外,又能有多大的差距。   陈向晚截止目前的人生中体会最明显的差距,就是在学校中。   那位传说的林熙、娇艳明媚的明漾、数不清的华南学生穿得比他们光鲜亮丽,但是除此之外,她们还都在同一个校园中。   念着同样的书,下课同样嘟囔抱怨着哪个老师好说话,哪个老师灭绝师太秃顶师爷。   凌优优一双天生含情的美目看着她,半晌,哈哈笑出声:“我新追的‘霸道少爷爱上我’,宝贝你都不知道剧情有多刺激---”   “我就知道。”   陈向晚嫌弃的抵住她的脑门让她安静。   凌优优抱住她腰,埋在她怀里,懒洋洋的说:“对啊,你可一辈子也不要看---写的不好极了。”   “凌优优,你躲我?”   咬牙切齿的声音忽然在俩人背后响起。   凌优优傻住了,陈向晚也呆了。   她维持着腰间托着一个沉重的大号娃娃的姿势,艰难的扭身。   她们刚提到的正主正目光阴森的看着她俩,以及他身后---   穿着黑色帽衫的男生。   凌优优从陈向晚腰间冒出头,缓缓站直了,皱起眉:“段祁琩,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段祁琩冷笑两声:“亏我还以为你有点良心,幸亏我留了晚妹子这个后手。”   凌优优拧着眉看他:“喂,我可告诉你别把我们晚晚拉下水。”   段祁琩被气笑了。   气氛微妙,陈向晚却来不及注意了。   她微微呆滞着看着段祁琩身边,直到男生懒散的朝她这边侧过头。   连帽卫衣的帽子折叠在他头上,盖住了一些细碎的光线,那双轮廓深刻的眼窝也就显得越发深邃。   高高支起来的灯火噼啪响着,吃面的人们嘻嘻哈哈的时不时闲聊两句的声音擦耳而过,陈向晚坐在板凳上,仰着头,看着高大的少年,好像夏日的萤火越发让人感触深刻,触及到肌肤的火热。   她忽然低下头,手指撩着掉下来的发丝,勾到了耳朵后边,然后再抬头,一双眼睛弯弯的,像是挂在天上的月亮。   “要尝尝我家的面吗?”   陆知寒低着头,视线绕过轰鸣的人群,最后落在小小的姑娘身上,他摘掉帽子,喉结随着动作微微凸起,嗓音低哑的说:“小公主请客,我怎么会拒绝?”   段祁琩在一旁,皱起了眉头。   他视线划过飞虫飞舞环绕着的大灯,又看看吵杂的人声鼎沸的客人,最后一瞥桌面---擦得虽然干干净净的,白蓝大花配色的桌布十足的彰显著这是一片货真价实的‘路边摊’。   他拧着眉毛揪揪鼻子:“陆哥这就算---”   “不想吃就趁早滚蛋!”   “就在这吃。”   凌优优声势十足的声音和陆知寒散漫的声音同时响起。   陆知寒没管身旁的俩人,他迈开长腿,往前走两步,陈向晚同样站起来,有些忧愁的看了眼对峙状态的凌优优和段祁琩。   陆知寒手指掐着她的下巴,陈向晚拧着一张小脸被掰回头,看他。   那是一双应着人间烟火的眼睛。   陆知寒低笑了一声,“不用管他,吃多了耍疯。”   陈向晚微微局促的抿紧唇瓣,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陆知寒或许能听到她热切的心跳声。   她还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一件小围裙,细白的手指无措的在围裙上捏了捏,蹭着,随即低着头快速的说:“那,那我先去给你们安排。”   仿如一只跳脚的兔子,蹦跶的飞快。   翻飞的白裙飒飒的衬着夏日的热风。   陆知寒注视着那边,嘴角的弧度一直到看不到人,才缓缓收下。   段祁琩还在不高兴:“凌优优,你又想和我吵?!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顺眼。”   “哪里不顺眼。”   凌优优抱肩看着他:“我看到你就觉得不顺眼。”   简直就像两只幼稚的小孩拌嘴。   陆知寒收回视线,捏了捏耳朵,视线散漫的看了段祁琩一眼,“坐下。”   段祁琩瞅着他,像是十分不能理解,又看看眼睛冒火又冷峻的凌优优,最后颇有点委屈又嫌弃的找了个凳子,坐下了还不老实,不想把手臂搭上去,“这地方---怎么能吃---”   “怎么不能吃?”   凌优优忽然开口。   段祁琩见她又要火气,连忙哄:“能---”   不过没等他说话,女孩就像一团即将燃烧的火焰一样,热烈又猛烈的端起海碗,猛地往嘴里塞了慢慢的面条,挑衅的看着他。   段祁琩:“……行,我知道了,的确能吃。”   他眼睛被逗得弯起,气氛渐缓,凌优优看着他,手腕却感觉到浓浓的无力。   她嚼着嘴里的面条,自嘲的弯了弯嘴角,把碗‘咚’一声放回桌上,面上一片平静的又坐回去,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陈向晚手忙脚乱,陈母看看她,又掀开帘子看看外边,有些操心的讲:“晚晚,外边坐着的都是你的同学吗?妈妈要不要去见见的好。”   “不,不用了!”   心虚差点蹿到喉咙。   陈向晚紧促的回答,然后在陈母疑惑的眼神中结结巴巴的解释:“额,外边,外边是凌优优的朋友!我就只是见过几面而已—妈妈,我去给他们送面了!”   说完,她掀开帘子跑似的飞奔出去。   陈母怔楞了一秒,然后看着闺女的背影,回头看看抻面条的陈父。   陈父扬扬下巴,:都是年轻人,咱们凑个啥热闹,给晚晚同学们多上点好菜就行了!”   陈母又回过头,看着不远处女儿背着手,站得直挺挺的身影,以及她身前高挺的男生,缓缓的抿了下唇,眉心蹙着,最后摇摇头,放下碗筷,迟疑着说:“对啊,都是年轻人。”   陈向晚小心翼翼的端着面条,陆知寒要接过,她一躲,瞅了他一眼,哼哼道:“别上手,我来就好了,碗很热的。”   烟火气十足的小姑娘,连眉眼都生动了好几倍。 第26章   陆知寒没见过气势昂扬又哼哼的小龙, 他懒散坐下,轻哂了一声。   陈向晚站直了身体,点点面条:“没给你加葱花, 放了些蒜。”   陆知寒动作顿了下,他抬眼看着生动十足的小姑娘, 低声问:“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上一次一起吃饭---配菜的不同下场陈向晚记得一清二楚。   陈向晚微微张嘴,又闭上了。   但是这么说了, 又显得好像她时刻在关注他一样。   少女心思冒头, 惹的人徒增烦扰。   陈向晚抿着唇, 看着脚尖踮起, 又落下,声势十足的说:“我记忆力比较好。”   在华南蝉联三年的全校第一面前,这句话说的十分硬气。   当然说完了,陈向晚脸皮就呈上了淡淡的红色。   背在身后的手纠结的缠在一起。   陆知寒倒是彻底笑出声。   他低下视线, 汤汁混着面条,淡淡的香气缭绕着, 比不上五星级餐厅,比不上米其林大厨,甚至连陆家的餐桌都上不了。   可那香气却像是会黏人一样。   陈向晚紧张的盯着他:“好,好吃吗?”   陆知寒擦了擦嘴,视线往她的方向轻侧:“恶龙公主紧盯着,敢说不好吃吗。”   陈向晚这才发觉,不知不觉自己弯着腰, 整个人都凑上去了,离陆知寒不过二十厘米的距离。   脸颊立刻又漫上热气。   羞窘的小龙干巴巴的咳了声, 立刻站直身体。   段祁琩生怕自己多说多错, 这时候在座位上老实多了, 瞅着他们这边调侃:“晚妹子,差别对待啊,光给陆哥上,你段哥哥就不管了啊。”   “当,当然不会,就来了。”   陈向晚紧巴巴的应道。   她慌不择路一样又冲回铺子,陆知寒回头,瞥了一眼段祁琩。   段祁琩立刻警醒:“哎,陆哥,我可没说什么别的!”   “你还想说什么别的?安静一点!”凌优优更是再一侧没好气的威胁。   段祁琩简直委屈,好在这顿饭最后吃得宾主尽欢。   段祁琩舌头差点咬掉,吃完又加了一碗,最后抹着嘴巴说:“好吃,真的好吃,叔叔阿姨手艺绝了!晚妹子,我以后可得靠你养活了。”   陈向晚坐在陆知寒身侧,眼睛一直弯着,轻声说:“好吃就好。”   她又悄悄上移视线,状似无意的摸了摸鼻梁。   陆知寒放下筷子,他轻笑道:“好吃。”   于是陈向晚的笑容更大了。   她微微咬住唇角,气氛正好,正想问问他们两个来干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女人嗓门大而尖锐的嚷:“哎呦老陈呦,赶紧给我来碗面,我今儿在外边带孩子跑一天,可热死了。”   陈向晚转过身。   陈父遥遥吆喝了一声,说着好嘞,陈母急匆匆的从铺子里出来,脸上笑着拿了瓶汽水。   她看了陈向晚一眼,朝她摇摇头。   陈向晚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紧了,唇瓣也紧抿起来。   女人穿金戴银,满脸倨傲的笑着听陈母讲话。   “靠这死女人---”   凌优优重重拍了下桌子,陈向晚拉住她,朝她摇了摇头。   段祁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眯着眼睛看过去问:“这人,找茬的?”   陆知寒也收了动作,他视线看着那边,最后放在陈向晚身上,小姑娘朝他们安抚的笑了笑,有些苦恼的说:“是我家的房东,人—很不好伺候。”   陈向晚下此定论。   事实上不只是不好伺候,简直就是借坡上驴的现实翻版。   陈向晚家的铺子地段本来不好,结果耐不住陈家小面的名声打出去了,把这片地也带得拉了一片熟客。自打那以后房东就总找机会提房租,每次来吃饭也一个子都不吐出来。   陈家也想过转移地方,不过附近的铺子基本上都有人,老旧的小区,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自己开个小店过活,就是挤也挤不出来位置,又不能因为这搬到别的区,那就得全部重头开始。   不过这些陈向晚没说,事实上她也是频繁来给陈父陈母帮忙后才知道的,也是从这才知道陈父陈母两个人在外打拼有多不容易,她们能意气用事,因为有家长在头上顶着,可成年人,意气用事,从来只能是有底气的人才能做。   凌优优显然是知情的,一脸愤愤然。   房东又提到了‘房租’的事,一边大口喝着汽水一边扯着嗓子说自己不容易。   陈向晚听不下去,她手指握紧,又松开,最后狠狠握成拳头,站起身来。   段祁琩在后边嚷:“什么人啊这是,晚妹子我去---”   “段祁琩,你给我坐下!”   凌优优忽然喊道。   “我们自己能解决。”   “什么我们你们,你们的忙不就是---”   凌优优冷冷看着他,说:“段祁琩,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   段祁琩忽然哑住了。   陆知寒侧着脸,神情模糊不清。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摆弄着桌上的小碟子,手臂上的青筋微妙的凸起,却没使力。   他没说话,陈向晚却感到一股安心。   她弯起嘴角,朝蔫吧下来的段祁琩道了声谢,然后看着陆知寒,嗓音轻巧的说:“我都已经习惯啦,我有办法的。”   陆知寒淡淡看她一眼,手指动作微定,卡住小碟子,小碟子稳稳停在桌面上。   最后的结果以陈向晚给房东的小儿子假期补课为代价,房东满脸勉强的说着自己有多善心,又喊陈父给她打包带走一份为结果结束。   夏风吹得更轻了,微亮的月光挂到天边树梢。   段祁琩被凌优优拉到一边说话。   陈向晚站在陆知寒身前,不太好意思的踢了踢鞋子。   “不好意思啊,让你们碰到这种事情。”   陆知寒比她高了太多,这么站着,陈向晚只能平视到男生的锁骨处,黑色帽衫前垂着条银色的链条,眨着银灰色的黯光。   陈向晚看到自己的鞋子,为了干活方便,特意穿的黑色的,黑扑扑的。   她忽然觉得有点莫名的难堪,悄悄藏了藏鞋尖。   “陈向晚。”   “啊?”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陈向晚没反应过来,傻呆呆的应了声。   她仰着头,看到男生凸起的喉结滑动。   这是陆知寒第一次完整的叫她的名字,陈向晚怔楞的看着他。   男生低垂着视线,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陈向晚傻乎乎的身影。   好像没过多长时间,又像是过了很长时间,陈向晚听到他近乎有些无奈的低哑嗓音:“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你可以学会找我帮忙。”   好像流星划过,抨击着在心脏落地。   陈向晚就是被击中的恶龙。   她微微睁圆眼睛,张牙舞爪的无措。   “我、我---”   “紧张什么?”   “我的意思是,任何事情。绅士总是时刻准备着为恶龙公主效劳。”   头顶温热触感一触即消失。   陈向晚眨眨眼睛,她看着陆知寒离开的背影,迟钝的意识到什么。   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绷起来,又像是欢愉一样缓缓的松开一个弧度。   凌优优帮着陈父陈母收了摊子,陈向晚表现的很镇定,她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只有垂下来的发丝挡住的耳尖微微发烫。   陈父陈母先拉着小推车先离开,陈向晚和凌优优一边散步,一边慢慢的走在路上。   她轻咬着嘴角,脑海里回荡的全是陆知寒无奈又低敛的神情。   就好像近乎宠溺一样的。   她忽然意识到不能这样了,拍拍自己的脸颊,努力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凌优优今天安静的不正常。   陈向晚担心的看过去,拉住她的手晃了晃。   “优优,你和段祁琩吵架了吗?”   很明显,凌优优今天的好心情在见到段祁琩时结束,坏心情从见到他为起点开始。   凌优优松松抓着她的手指,摇了摇,笑闹着说:“小公主还能抽出时间来关心我呢?哼,感恩痛哭流涕!”   陈向晚咬着嘴角,眼睛亮亮的看着她,撅起嘴巴:“优优,你又变坏了,而且还进化了。”   凌优优停下脚步,看着她噗嗤笑出声。   她捏着陈向晚的脸蛋,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微不可查的,声音也像是风一样,说完就飘散了。   “晚晚,我只是觉得,觉得我们在两个世界中。”   陈向晚疑惑的蹙起眉头:“什么两个世界?”   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尚在校园中的陈向晚看不到这两个世界的巨大差距。   凌优优撵着鞋子,忽然笑起来,扯一把陈向晚的脸蛋:“小傻瓜,这等高级的词汇你当然不会懂!”   陈向晚呆了一秒,愤然追上去,小巷里是两个女孩子的嬉闹:“凌优优,你又占我便宜,你给我站住!”   “我才不要!来追我啊!”   -   “哇靠,热死个人了,伯父手艺可真好,麻蛋,吃得我满身汗。”   段祁琩揪着外套夸张的忽闪,讲完又啧了声,道:“陆哥,你说女人心里都想什么呢?”   陆知寒吐出一口气,视线看着黯淡无光的前路,轻嗤笑了一声:“你问我?”   段祁琩:“可拉倒,您大爷身边人不是最多---”   他忽然停下了。   段祁琩看着陆知寒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烦躁的挠了挠刺头短发。   他又啧着,低骂了句,说:“我靠,陆哥,你别告诉我你……”   陆知寒不轻不淡的看了他一眼,碾灭脚底的烟火。   “啊。” 第27章   暑假的第二十五天, 明漾在市内举办生日派对。   开始时间是晚上六点,陈向晚从下午就开始准备,凌优优也来了, 倒不是去扬着拳头找事。   她左思右想,实在不放心把自己宝贝养着的小龙爪放到那种人人八个心眼的危险境地, 段祁琩为了示弱给她搞来一张邀请函,凌优优接了。   这是陈向晚第二次来市内的高级场所。   第一次是和陆知寒, 纵然后来凌优优夸张的和她讲‘W’有多奢华高调, 可惜或许因为她看不懂那些高档的牌子, 又或者是当天W的服务人员对她都是彬彬有礼的躬身浅笑, 所以陈向晚一直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觉得那地方贵虽然贵,但是好看极了,贵的还很有道理。   明漾的生日派对举办地点在市内五星级酒店, 高调的直接包下了三层。   酒店同样在全球排行榜上,从进门开始, 一路有穿着黑西服的指引员引导,两侧全是园丁精心侍弄的花草,茂盛的随风招摇着。   这和上一次和陆知寒走过W时,感觉又不一样。   陈向晚甚至感觉到一些局促。   凌优优穿着她的手臂,握紧她的手,晃了晃,笑眯眯的说:“地方很好看嘛, 到里边了你可千万别乱跑,就跟在我身边, 记住了吗。”   陈向晚扭头看她, 眼睛里有些不自信。   她点点头, 抿着唇瓣看两人的穿着。   这一次她们同样没有穿的多夸张,两身素淡的小裙子,又或者说就算是她们穿得再夸张,也和这里格格不入。   侍应生躬身推开沉重的大门。   鲜花环绕的大厅内灯光十色,蜿蜒的鲜花点缀的桥廊从小三层一直搭在大厅正中,悠扬的钢琴曲环绕着,平时在同一个校园中的同学穿着西装高定,在杯盏中熟悉的巧笑嫣然。   陈向晚停住脚步。   凌优优视线划过里边,嘲讽的扬了扬嘴角。   多少言语攻击晦暗的表明,也比不上一次真实的自我沦陷。   她把陈向晚耳侧的碎发挽在耳朵后边,捏了捏她的耳垂,弯头调侃的说:“我们晚晚真贵。”   贵到让这位大小姐处心积虑、又极其自然的让她知难而退。   陈向晚不理解的朝她看过来。   凌优优拉着她,悠扬的哈哈笑一声,眨眨眼睛:“里边可全都是国外的高档货,我们今天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陈向晚看着她,缓缓的弯起嘴角。   “嗯,你说得对。”   她拉紧凌优优的手,表情努力放松下来,鞋尖真实的踩入这片全然陌生的世界,还是可不控制的打了个突。   陈向晚看到在棒球场遇到的那名针锋相对的女生,又或者说对方当时根本算不上针锋相对,只是自然的阐述嫌弃而已。   她穿着精致的黑色小礼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眼睛弯弯笑着,在和身侧的男生讲着什么,察觉到陈向晚的视线,侧着头,往这边看过来,表情微微一顿,随后嘴角扬起,懒洋洋的举高手中五光十色的琉璃盏。   陈向晚收回视线。   之前的她处在父母的庇护下,每天任性的想的最多就是和父母关系不好时,想要回到老家和奶奶一起生活。   她看不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过。   就好像哪怕刚从农村搬来,陈父陈母对她安抚笑着,咬着牙,依然供她读甚至很多人都读不了的艺术,就像她和所有人没有任何差距一样。   校园就是一个庞大的庇护所,包容着学生的幼稚,遮掩住一切现实的差距。   陈向晚看到来往彬彬有礼的服务生手中端着的精致盘子,上边点缀的是一个个精巧的小蛋糕。   价格数百人民币,抵得上陈父陈母流着热汗、辛苦做的几十碗面条。   陈向晚微微捏紧手指,她扬起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淹没下来。   不需要任何人多做解释,她明白了凌优优口中的‘两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晚晚,你还好吗。”   凌优优担心的捏了捏她的手心。   陈向晚朝她看过去,安抚的扯了扯嘴角,“放心,我没事,我们不是要吃好多东西吗,你看,我觉得那边的蛋糕就不错。”   凌优优微微垂下视线,她微微一笑,“我帮你拿来,你在这里等我。”   陈向晚按着她的手,弯着嘴角乖乖点头:“你快去吧,放心,我还能丢了吗。”   “哼哼,那可说不定,你这头小猪。”   凌优优揪揪她的鼻子。   陈向晚哼唧了两声,她看着凌优优挺直的脊背,等她离开自己身边,手指缓缓的握紧了,垂在身体两侧。   陈向晚视线环绕着富丽堂皇的大厅,她心里若隐若现的浮动着,抱着侥幸。   想要找到那个人的身影。   “你在找陆同学吗。”   身后忽然传来甜美的声音。   陈向晚动作微顿,她微微侧身。   是刚刚那名女生,她手里端着酒杯,里边装着精致的碳酸饮料,在灯光折射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辉。   没等到陈向晚回应,她也不生气,轻轻抿了一口饮料,弯着眼睛打量着陈向晚的装束,什么也没说。   陈向晚安静注视着她。   女生轻轻呷了一口饮料,俏皮的摇了摇酒杯,环绕大厅一整圈,她微微歪头,靠在杯盏上,微微笑着说:“小英雄,你知道陆知寒是谁吗。”   心脏重重一跳。   陈向晚视线闪躲了一下,她拧紧手指,“他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哈,看来你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蠢嘛,”她笑着说,“这个世界最缺的,就是有自知之明的人。”   她忽然上前了一步,肩臂轻轻顶着陈向晚的手臂,示意她向前看。   “多好的一对璧人啊,可惜,是单头的痴心妄想。”   陈向晚踉跄着看过去。   白玫瑰堆挤而成的走廊一直蔓延到单独架出来小三层,那地方美得就好像仙境,数不清的鲜花,甚至肉眼还能看得见露珠。   派对的主人穿着精致的仙粉色裙子,裙摆像是悠扬绽放的花朵。   她脸颊染着微微的红晕,干净白皙的手指紧张的放在胸前,仰着头对男生说着什么。   那人漫不经心的倚在花台之上,微微低着头,散漫的听着。   他们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之间,那是处于一个世界的距离。   女生在她耳侧轻笑:“不过你放心,她也没有可能,”   女生的声音是有些变调的,就好像深知不只别人,自己也追不上那条耀眼的路:“别想太多,对谁都好。”   别想太多,对谁都好。   陈向晚紧抓着裙子,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到陆知寒嘴边散漫的弧度,他穿着纯黑的西服,贵到陈向晚看不出的价格。   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高脚,轻轻碰了碰仰头笑着的明漾手中小巧的杯子。   女孩笑起来。   那么熟悉,   就好像她也这样笑过,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   陈向晚忽然感觉到窒息。   就连安静的钢琴曲也变得喧嚣。   有些想哭,又觉得自己可笑。   黑沉的视线忽然刺眼的垂下来。   男生长眉一瞬间拧起,缓缓站直高大的身体。   隔着华丽的几十几百的人群,陈向晚看着他,缓缓的咬紧了唇瓣。   “喂,你小心一些呀!”   女生睁大眼睛,护住差点被撞倒的酒杯,埋怨的理着裙子。   她看着陈向晚离开的身影,跑得飞快,好像用尽全力一样。   “啧啧---”   女生轻摇着头,她懒洋洋的看花台上边,惊讶的发现那人拧着眉,快速的追下来。   被留在花台之上的公主委屈的攥紧杯子,然后狠狠扔在地上,与她对上视线时,双方都又带上客气的假面具。   这是她们生活的世界中莫不张扬的法则。   “倒是我们小瞧了你。”   “还怪浪漫的,啧。”   女生摇着酒杯,收起玩笑的心思,又融入到人群中。   这些和她都没干系,作壁上观才是最好的。   而且显然,今天的大戏一茬接一茬。   凌优优发现陈向晚不在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放下手中的蛋糕,拉住一个服务生:“您好,请问您刚刚看到一个---”   “你就是凌优优?”   凌优优侧身,苏田田神色不善的抱肩站在她身后。   “你找我有事?”   凌优优松开手,对服务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对方轻轻点头,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苏田田上下打量着她,明媚似火的女孩子,长得的确漂亮。   她眉头拧着,道:“看你长得挺好看的,脑子应该也好使吧,现在已经不流行什么灰姑娘的故事了,家里穷,就老老实实的读书,别老是学电视剧里指望能靠自己吊个有钱人翻身。”   凌优优笑了,她细白的手指摸了摸鼻梁,眼睛盯着眼前的苏田田,漫不经心道:“这位‘活在’现实里的大小姐,我认识你吗?”   苏田田瞪眼:“你!”   她喘了两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冷冷道:“让你别乱做梦,是为了你好。”   “可惜了,我这人,别人越为了我好,我越是爱做梦呢。’”   凌优优盯着她,忽然弯唇一笑,“段祁琩,你过来!”   “你别叫我全名行吗?渗人。我说从哪来的恶魔之音。”   段祁琩背后灵似的出现在她身后。   苏田田瞪大眼睛,“祁琩,陈阿姨昨天还---”   “苏田田?你在这干什么?”段祁琩疑惑的看过来,低头看看凌优优,“你俩认识?”   凌优优呵呵一笑,“熟得很呢。”   她盯着段祁琩,忽然伸手,“握住。”   段祁琩一愣,“啊?”   “我说,握住我的手。”   “我靠---你他妈什么意思,怪吓人的。”   段祁琩差点以为这是幻觉,怕不是他昨天没睡好翻来覆去还梦还没醒吧。   动作却没有任何迟疑的一把握住凌优优的手。   凌优优反手握紧,仰着下巴,看气急败坏的苏田田。   苏田田差点直接气哭了,蛮横的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段祁琩,愤然从他身边冲出去。   段祁琩两眼一懵:“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优优按着额角,干脆利落的松开手。   “傻子。”   段祁琩抓住她胳膊,   “喂凌优优,你这女人,你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凌优优睨他一眼,慢吞吞的说:“我说,傻子!”   大傻子。   也不知道究竟谁是那个傻子。   作者有话说:   中午还有一更嗷,呜呜求个收藏!噼里啪啦码字中ing 第28章   “陈向晚!”   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陈向晚只闷头往前跑着,周遭所有的一切她全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直到一声惊呼响起,她腰间一紧, 被冷松的气息包围。   路人怒骂:“吵架就不看路吗!眼睛白长了!”   陆知寒冷漠看着他,那人心头一紧, 一脚蹬脚蹬子溜远了, 不甘心的还回头喊:“自己女朋友不知道看紧点啊!”   陈向晚紧闭着眼睛, 她咬着唇瓣, 双手推在他胸膛上。   仰起头,眼睛火光明亮。   “你出来干什么?”   陆知寒顺着她的力道松手,他往后踉跄了两步,然后低头笑着看她生气十足的模样。   男生散漫把手臂插回兜里, 他舔了下嘴角,低喘着说:“有个不懂看路横冲直撞的小家伙, 你说我为什么跟出来?”   陈向晚只觉得气愤。   她眼睛定定看着陆知寒,忽然转头一言不发的离开。   手臂被抓住,她挣了两下,没挣动。   陈向晚骤然扭头,喊道:“我要回家!你抓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自己的家也不能回了吗!”   声势十足的模样。   陆知寒低笑一声,他把人拉到自己身前,忽然低下头:“带你去个地方。”   陈向晚被他拉着手臂在夏日中奔跑。   她紧紧抿着唇, 不想放松一点。   陆知寒是个很坏的人。   她在心里想着,很坏很坏, 他会伪装成骗子的模样, 让她丢盔弃甲, 溃不成军。   “老张,钥匙。”   酒吧,时间还在白天,闪烁着五光十色灯光的空间中人们疯狂的扭动着。   这是陈向晚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世界,她怔愣着,眼睛忽然被遮盖住,被一阵力道带到男生身前。   熟悉的冷松气息瞬间又将她环绕住。   陈向晚不知所措的抓住了那只手。   “别怕。”   低哑的声带震动声在头顶响起。   像被音乐震傻了,连刚刚在派对发生的事一时间都忘记了。   她抓住陆知寒的手,感觉到在往地下一层走。   “陆知寒,你要带我去哪?”   幽暗的环境隔离了楼上暧昧吵杂的音乐,陈向晚反应很迟钝的涌上来一点心慌。   鞋子踉跄了两步,陈向晚小声的惊呼一声,天昏地暗间,她被抵着肩膀,靠在楼梯的墙壁上。   粗粝的油画壁画磨得人手根发麻。   森森黑暗中,一点浅光从地上的涌进来,陈向晚仰着头,死死靠在墙壁上,她看见陆知寒卷长的睫毛,像一把浓扇,遮盖住眼底所有的情绪。   窄小的空间把人的感知觉放大最大,她听到低沉的呼吸声,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最后停在头顶。   心跳像被拉长了一样,陈向晚攥紧手指,仰着头看着陌生的男生。   “陆、陆知寒?”   带着颤抖的嗓音软诺的响起,轻得似乎能和进心跳中。   低喘的声音陡然在耳边放大了,陈向晚睁圆眼睛,微微咬住了唇瓣。   她的手---   被动的被抵在墙面上。   “陆知寒,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不清是怅惘又或者是懊恼,陈向晚压住跳动的心跳声,颓丧的喊出口。   陆知寒到底想做什么呢?   如果他想,   如果他想。   唇瓣被咬得更重了。   煞凉的指尖忽然抵在她的唇瓣上,上下微微使力,将被咬着的唇瓣解救出来。   “小恶龙,就这么信我吗。”   低哑的嗓音震动着,陈向晚忽然闭上眼,她挣动一下,陆知寒顺势松开,下一秒,眼睛睁开的小龙亮着火光,用力锤在他胸膛上。   “你自作聪明!自作主张!陆知寒,我最讨厌你。”   手指被另一只大手抓住,稳稳窝在掌心,仿佛能沿着筋脉感触到另一个人强劲的心跳声。   他顿了一下,哂笑着,把张牙舞爪的小龙虚虚笼在手臂中:“那可不行,等式不成立。”   昏昏暗暗中分不清谁的心脏跳动得更强烈。   陈向晚抬着眼,这一次,她看见了陆知寒的眼睛,里边是盛大星河。   “走,给我恶龙公主的奖励。”   他低声说,揉乱了小龙一头炸起来的软饭。   陈向晚攥紧手指,能感触熟悉的温凉的感觉。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手指缓缓握紧了。   这是黑暗中的放纵。   陈向晚从不胆小。   陆知寒是她的光。   “这---这都是什么?”   指尖轻轻蜷缩着,眼前光线重新炸开,陈向晚闭着眼适应了两秒,再睁开时,震惊的问出声。   这家酒吧就好像什么动漫电影中的奇幻酒店,楼上楼下是分割开的两个世界。   上边是‘群魔乱舞’,下边是---   一片银白色,杂乱的外卖袋子、陈向晚看不懂的电脑器械,以及四五个‘蓬头丐面’的青年。   有人听见动静,竖着耳朵看过来,一瞅见陆知寒,立马摘下头戴式耳机朝她们这边喊:“陆哥!我亲哥你可终于来了,咱们这个项目---”   陈向晚和他大眼瞪小眼。   对方戛然而止,嘴巴张的能吞下鸡蛋。   陈向晚假装镇定,悄悄挣动两下被陆知寒握着手,没有挣动,于是默默然站到他的身后。   陆知寒低笑出声,他把陈向晚带出来,双眼皮轻轻褶皱着,懒散的说:“不看看吗?小公主。”   “这是因你而生的世界。”   因她而生?   陈向晚不知所措的抬眼看他,这是头一次,她看到陆知寒眼睛里几乎裹挟而出的温度。   就像能把人烫到的岩浆。   “小公主,薯片要番茄酱吗?”   “耗子,滚你个大头鬼!小公主也是你能跟着叫的!”   纷乱宽敞的空间中,陈向晚又一次体会了人生从来没有的经历,和四五个男生一起挤挤插插的聚餐。   贺智明把人踢开,放下手里的番茄酱蛋挞还有可乐,朝陈向晚眨眨眼睛:“小嫂子别在意啊,这群家伙这两天忙着打代码,一个个饿虎扑食似的。”   那边有人喊:“说谁饿虎扑食呢!”   陈向晚拘谨的坐在沙发上,因为一声调侃的‘小嫂子’脸红了半扇,连忙摆了摆手:“不,我----”   贺智明笑道:“了解了解,”   他上下打量了窘迫地几乎冒烟的陈向晚两秒,然后说:“我给你调杯酒吧?这还是头一回陆哥---”   “说我什么坏话呢?”   陆知寒从侧门进来,他提着两袋子零食,手臂微微曲起,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几个人嗷一声就扑过去。   陆知寒哂笑,把袋子抛给他们。   他撩着眼皮与沙发上局促成一小团的陈向晚对上视线,随后侧头看向贺智明,懒散的把他手中调好的‘marry’拿走,启了一罐旺仔牛奶。   贺智明吹了个口哨。   被他陆知寒着眼睛看一眼,又夸张的盖着眼睛表示自己没看到,跳到身后恶虎群里朴食。   陈向晚双手拢着温热的牛奶,冷静下来了,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发了疯,她竟然就一往无前的跟着陆知寒来了全然陌生的地方。   但是也看见了---   或许没有其他人了解的陆知寒。   “队友,编程大赛。”   陆知寒三言两语的解释,他手里拿着一罐清啤酒,嘴角勾着,碰了碰陈向晚的小红旺仔:“介意我喝吗?”   “当---当然没关系。”   陈向晚怔怔回道。   她曲起的手指握紧,抿了一口旺仔,甜甜的,顺着口腔滑到胸腔。   “不好意思,今天冲动了---早都想带你来看看。”   陆知寒说。   他晃了晃啤酒,笑道:“还没什么大成绩,重点比赛在下学期。”   陈向晚脱口而出:“你已经很棒了。”   男生懒散支着长腿,盘在沙发下,自下而上朝她看来。   陈向晚唰一下,感觉到温度在体内飙升,热切到每一根指尖都开始发烫。   她紧迫的收回视线,欲盖弥彰的低下头。   “恶龙公主不气了?”   这人又懒散的说。   陈向晚心里憋着一口气。   她捏着手里的罐子,咬了下唇瓣,又忽然想到刚刚在黑暗的楼道中被禁止触碰的画面,受惊一样松开嘴角。   好像全身心都被他牵制操控一样。   陈向晚忽然冒出点憋屈,她低声说:“我从来都没生气!”   “噗---”   男生捂着脸,低笑。   陈向晚扬起脸看他,恼怒大胆的用鞋尖踢他:“你笑什么。”   陆知寒讲:   “抓到龙蹄了,恶龙公主不能再生气了。”   他的五官过于清晰锋利,这么自下而上的仰着头,竟然有几分无辜。   果真是男色误人。   陈向晚懊恼的想着。   她眼睛盛满旺盛的烟火,脸颊也带着一圈不知道气还是--------------/依一y?华/羞的红晕,坐在沙发上,就好像耀眼的小太阳。   只有陆知寒见过的太阳。   抓住她脚腕的手忽然松开了。   陈向晚狐疑的看过去,怀疑陆知寒又打什么坏主意。   少见的,   她竟然看到陆知寒耳尖有些红,肯定是她的错觉。   陆知寒这样恶劣的人,怎么会耳朵红?   果然下一秒,男生就恶劣的站起来,近一米九的身高,就像一只霸道的货真价实的恶龙,“所以陈小公主作为未来大奖得主团队的推进者,有没有什么提前准备好的获奖发言?”   张狂又肆无忌惮,仿佛大奖已经得手。   陈向晚仰头看着他,恍惚却觉得那些难堪愤怒都被扔到了黑暗之后。   她倚在沙发上,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弯得像月牙,轻声说:“好吧,那就---我相信你。”   恶霸头子调侃:“值多少钱?”   恶龙恼羞成怒:“陆知寒!”   “知道了,是无价之宝。”   心尖仿佛琴弦,被琴手的无心之举撩拨。   陈向晚忽然升起一股冲动。   身后是年轻人肆无忌惮的豪言壮语。   青春本该就是这样无所畏惧的。   “陆知寒,我有话---”   恶龙抬起爪子,奋力的想要脱口而出。   “别说。”   唇瓣被抵住。   恶霸头子嘴角勾着,眼睛里是陈向晚看不懂的晦暗。   在火光心跳声中,他轻笑着说:“恶龙公主不能轻易开口。”   -   “砰。”   易拉罐划过流水线,准准掉在垃圾桶中。   胖子正扯着吃剩下的垃圾收拾,骂骂咧咧的挥着胳膊朝贺智竖了个中指。   贺智明双手合十嬉皮笑脸的赔罪,门一响,几个人都抬头看过去。   陆知寒摘下帽衫,头盔随手仍在沙发上。   贺智明嗖一下飞过去,“陆哥!我亲陆哥咱们哥几个都快愁死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了。”   陆知寒睨了他一眼,嘴角微扯。   贺智明和胖子对视一眼,空中击了个掌。   “成了!”   陆知寒一言不发,他支起长腿,坐在工学椅上,嘴角叼着一根烟,没点,骨节分明的十指飞速在键盘上点着。   眼底行行代码一闪而过。   临时充作办公室的空间安静的落针可闻,直到最后一声键盘被按下。   工学椅往后撤着,陆知寒仰在椅子上,缓慢的支起双腿。   贺智明给他扔了个火。   陆知寒接了,按在手里,火光连着机械的声音响起,那支烟到底没点着,被按压在桌面上。   胖子几个已经迫不及待的冲到电脑跟前,翻来覆去的研究新输入的程序。   陆知寒起身,抖了抖没沾上烟气的外套,站到墙面的投影前。   贺智明瞅了电脑屏幕两眼,兴奋的锤了胖子一拳头,他蜈蚣似的溜到陆知寒身侧。   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男人的‘男生’侧目看了他一眼。   贺智明挑着眉戏谑的问:“找到了?”   陆知寒低着头,轻笑了声,他手臂微抬,触摸着墙壁上的投影,巨大的恶龙正咆哮出声。   “啊。”   陆知寒一组的项目投资商是游戏业内资深开发者,接触过后有意买下这款游戏的最终归属权,以冠名商的名义承担了游戏项目的全部开发资金。   业内大佬‘老山’为他们镇过一次眼。   老山对这款游戏的评价只有一句话:“浮于表面,缺乏冲动,走不长远。”   冲动。   逢场做戏、花团锦簇是陆知寒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世界,可今天隔着人群看着小姑娘那双湿润的眼睛,他他妈竟然没忍住,像个冒失小子一样追出来。   这种陆知寒负隅顽抗、天生缺少的情绪,现在被一只嚣张的恶龙小姐吐着火苗一把火炽热点燃。 第29章   恶龙公主不能轻易开口。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陈向晚抱着一个无疾而终, 又似乎会有始有终的美梦,在九月份正式踏上人生的初始起步点。   高三上半学期的外出写生耗时三个月,一直到寒冬呼啸着来临才结束。   华南也到了学期末。   酒店里, 范欣欣捧着两个大蛋挞闯进来,陈向晚正在收拾衣服, 回头看她一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一嘴。   范欣欣嘿嘿笑着:“不用太感谢, 这可是我从虎口里夺出来的。”   陈向晚艰难的咽下去, 给了她一个‘无敌感恩’没被呛死的大谢。   范欣欣哈哈笑起来, 她拉住陈向晚的手臂, 说:“晚晚你就别收拾了,知道你归心似箭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啊,咱们十一中的都在下边了, 连华南的学生都赶来了呢。”   陈向晚咳了声,“什么归心似箭---”   范欣欣嗳嘿嘿一笑, 摇着她手臂拉她下去:“不说不说,我不说了还不成。”   她又嘟囔:“不过本来就是你和陆知寒才更好嘛,那个明漾真是烦死了,逢有个动静就恨不得拿着喇叭宣传。”   陈向晚揪了一下她的衣服,“别说了。”   楼下庆祝写生结束派对已经开始了,弥漫着自助烧烤的香气。   华南艺术班的高三安排和普校不太一样,外出写生集中在整整一个上半学期, 下半学期主攻文化课业。   十一中一是为了和华南并齐,而是正好也想尝试尝试新的教学方式, 于是大胆的和华南的安排一致, 只不过写生的待遇因为‘资金’不同稍有差异, 不过大同小异,地点也都在南方的一个小镇,最后的欢庆派对也就放在一起举办了。   邓浩他们几个男生已经开烤了,华南的学生也在下边,表面看起来倒是一副宾主尽欢。   明漾被一群女生包围着,从陈向晚下楼,那群人的眼神就算不上多友善。   当初在明漾的生日派对上,陈向晚消失后陆知寒紧跟着消失,这事虽然当场看见的人不多,但是后续在华南班级群里传疯了。   明漾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她还笑着和陈向晚打了个招呼。   各知心思,陈向晚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回应。   一顿饭吃的都还算满意,到九点才结束。   范欣欣喝饮料上头了,迷迷糊糊的扯着陈向晚的胳膊才安稳倒在床上。   喧嚣重新归于平静,陈向晚无奈的帮她收拾好了,去关上窗帘。   万籁俱静,古典的小镇就好像没有经过这三个月的时间流逝,和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是总有些东西是变化了的,也总有些东西让她期盼着回去,就像范欣欣说得一样。   嗡嗡。   埋在大床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范欣欣翻了个身。   陈向晚顿了下,她拉上窗帘,轻声上床。   黑夜中屏幕散发着点点幽光。   她以为是凌优优给她发的消息,凌优优这家伙,最近不知道又换了什么工作,把自己弄成了一只夜猫子。   陈向晚凶狠的保持着安静钻进被窝,想着怎么教训教训她一走就肆无忌惮的凌优优。刚一打开手机,人愣住了。   陆知寒:明天几点到?   陈向晚手指轻摸着手机,好半天,才回了一句:应该是上午十点。   对面回了个嗯。   没有消息再传来。   陈向晚保持一个动作很久,直到冷风顺着窗户缝吹进来,把人吹得精神抖擞,她才翻了个身,仰躺着,把手机盖在脸上。   陆知寒啊,   从暑假过后,陈向晚一直和他保持联系,双方就像默认一样,时不时聊两句生活小事,谁也没有提过更多的东西。   -   南宁市火车站。   临近假期,人潮拥挤。   拎着两个大包袱、背着画板的陈向晚刚一下车,就看到人群中举着牌子的陈父陈母以及她们身侧的凌优优。   陈向晚嘴角弯起,她朝身侧的范欣欣挥挥手:“欣欣,我先去把东西给我爸妈。”   范欣欣也见到自己家人,兴奋的和她暂时再见,“成你去你的,咱们下午学校见!”   “晚晚!!!”   没等陈向晚彻底回过头,人形炮弹凌优优已经一溜烟冲到她身上。   “一日不见,简直如隔五秋!”   大喇叭在陈向晚耳边毫不留情的轰炸。   陈向晚堪堪接住蹦到她身上的凌优优,断气一样喘:“姐姐,你这绝对胖了得有十斤,绝对!”   “嘿,你这个小屁孩,出去一趟简直越来越嘴毒!”   凌大美人赏赐她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   陈向晚哼哼唧唧两声。   陈父陈母落后凌优优一步,陈母拉着她左看右看,陈向晚随着陈母动作转身,给她展示自己:“妈放心,我可一点没瘦。”   陈父在一旁拘着表情,听到她这样说道:“没事,瘦了搁家里几天也都叫你妈给养回来。”   陈向晚笑。   陈母埋怨看他一眼:“明明咱们家的大菜都是你做的,还赖在我身上。”   陈父于是哑然,干巴巴咳两声,从陈向晚手中接过行李。   十一中这次立志要抓一抓高考成绩,这次回来虽然就剩两三天就放寒假,依然没直接给艺术生放假,还得回去听三天下学期的激励安排。   陈父陈母过来也是为的直接把她行李拿走,凌优优挥挥手,让她们放心,保准把陈向晚安然带到教室。   家人和朋友来迎接,陈向晚嘴角一直弯着,心底却像固定了一把小刷子,摇摇摆摆的,让人难以忽视。   其实车站上下一共就两层,并不太大,接人的也都在外边有序的站着,是谁一眼就能看到。   他没来。   说不清什么心情,总归是有点失落的。   “晚晚,晚晚,你看什么呢。”   陈向晚收回视线,捏捏凌优优的手:“没看什么,我们走吧。”   “真的没什么吗,怎么看你像在找什么的样子---”   凌优优眯着眼睛看她。   陈向晚一把打掉她要捏自己脸的手,横目:“凌优优同学,郑重警告你,成功训练完毕的陈大督导已经回来了,你被正式通缉了!除非期末总分上五百五,不然—咔嚓。”   “五百五,你可真敢给你姐姐贴金,我自己都不敢想。”凌优优噘嘴,她笑着看陈向晚:“倒是你宝贝儿~表现不错,有赏!”   陈向晚的专业成绩一直在稳步提升,期间班主任家访过一次,说只要文化课能像上学期一样稳住,八大美院没有问题,甚至冲一冲,连附院也可以想想,陈父陈母几乎喜极而泣。   在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时候,陈向晚在拼了命的努力。   努力变得更优秀。   —   回到学校的日子一如既往。   班主任用了一节课的时间做本学期表彰以及总结大会,陈向晚被薅出来当了个“努力压过天赋”的典型。   陈向晚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坐回座位上,淡淡秋风吹拂着,班主任激情昂扬的声音和鼓掌声也跟着一起淡了,就像隔开一层玻璃。   在外写生的日子陈向晚见惯了清晨和暗夜的极致,她难得出神的看着颓败下来的高树,还没来得及被扫走的叶子打了满地。   华南教学楼的顶端悠然屹立在晚秋中,比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没看见那个人。   陈向晚轻轻捏紧了笔尖。   班主任的激情演说终于落下帷幕,大方慈悲的挥挥手让她们自习。   陈向晚习惯性的翻开书本。   高三上半学期,对于大半同学来说都是重要的人生转折点。   艺术生忙于奔波。   要出国的学生忙于各种考试准备。   留在国内的也都在奋战高考。   虽然她和陆知寒一直保持着联系,但加起来一共也没说过多少话,就好像双发默契的隐秘的保持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微妙关系。   陈向晚听说了陆知寒很多事。   他带领的团队成功入围下学期的国赛,一手开发的游戏据说被开出了‘千万’的收购价。   返校又顺手考了个年级第一,总分超出第二二十分,一度被华南学生们披着马甲在论坛上痛哭披露为“第一内卷大神”。   以及——又有刚入学的小学妹在天台找他告白,教导主任亲自逮得人,当场恨铁不成钢的怒斥其至少考到年级前十再来,小姑娘痛哭流涕,从此奋笔疾书———   陈向晚弯着嘴角,很轻的摇了摇头,笔尖在演算纸上点着。   陆知寒的人生中似乎就没有平淡这个词汇,总是波澜壮阔、肆意耀眼的。   陈向晚守着那个没有被公开的秘密,悄悄的在他身后努力追逐。   最后一节自习上课前,陈向晚去楼上找了一趟凌优优,俩人约好了一起回去,结果却没找见人。   问他们班的学生,那人迷茫的挠着脑袋说第一节 自习就没看见她回来。   陈向晚道了谢,回去把拳头捏得邦邦响,想着要是逮到凌优优这个家伙一定要把她“好好收拾一顿”。   她重新坐回座位,先做了两道题让自己冷静冷静。   要想冲刺八大美院,专业课成绩和文化课成绩缺一不可,陈向晚自觉不是什么天才,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时间堆。   整个一班都没有了往年快放假时的喧嚣,连最喜欢没事管管人消磨时间的邓浩都盯著作业抓耳挠腮。   翻书的声音让人很轻易地投入学习中。   耳侧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陈向晚正在解一道生物遗传题,微微蹙着眉毛,一手支在侧脸,左手无意识的转动着笔杆,听到动静,可有可无的随便一抬头,然后笔尖擦着演算纸顿住,发出很轻的一声刺啦,波动心梢。   窗外,男生收回手,散漫揣在衣兜里,一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睛懒散透过窗子,朝她看过来。   有风吹动了他的短发。   笔已经彻底被扣在本子上。   隔着窗子,陈向晚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着。   她看到陆知寒舔了下唇角,散漫的用口型对她说:“乖宝宝,要一起疯吗?”   要。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回答。 第30章   “陆知寒!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啊。”   陈向晚跟在陆知寒身侧, 初冬的寒气已经开始渗透,尤其是晚上,冻得人骨头缝都打冷战。   陆知寒忽然停下脚步, 陈向晚没留意,一下撞进他背上, 她耳朵尖是红的,听到男生的低笑声, 脸也跟着红了。   红彤彤的白团子仰着头, 脖颈被温暖柔软的触感环绕住, 陆知寒说:“还冷吗?”   他指尖擦过血管跳动的脖颈, 陈向晚僵直着,梳理了三个月的冷松气重新蔓延在身边。   她有些磕巴的说:“不、不冷了。”   下一秒,头顶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盖住了。   陈向晚双手扶着脑袋上的东西,疑惑的往上看。   白软的好像一颗任人宰割的奶团子。   陆知寒低着头, 嘴角勾着,照着头盔来了下。   不重, 那陌生的嗡鸣也足够让陈向晚眩晕了。   她仰着脑袋,扶着头盔,像只摇摆的企鹅,看陆知寒。   “上车藏好了。”   “啊——?”   “!”   冷风悉数兜头扑来,就好像装牙舞爪的怪物一样。   陈向晚这才明白陆知寒口中的“藏好了”是什么意思。   她就像是一只幼崽,双手紧紧抓着男生的后衣摆,努力将自己缩在他的身后, 企图抵挡肆虐的狂风。   喧嚣的大街上灯红酒绿,人马喧天。   他们就像是逃亡于世界一样。   低沉轰鸣的马达声音而耳边嚎啕的风响掩盖住了急剧跳动的心脏速度。   陈向晚努力睁着眼睛, 黑色的皮衣外套在眼前猎猎飞扬着, 混着锣鼓喧天的躁动, 她忽然闭上眼睛,咬着嘴巴,缓慢的、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将头小心顶在男生的脊背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互通的心跳声。   不属于陈向晚的那一道,同样抨击有力。   机车喧嚣着穿过闹街在一处街道停下,陈向晚甚至没来及看是哪里,欲盖弥彰的竭力直起身体,想让自己看起来和陆知寒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   结果因为一个动作保持太久,坐起来摇摇晃晃差点跌下去。   本能之下,陈向晚看也没看的紧闭着眼睛抱住身前的“浮木”,身体倒是稳下来了,环抱着的“物件”的温度也开始传到稍微有些凉的掌心中。   她甚至有些要出汗了。   一个抱着,一个没动,最后还是陈向晚视死如归一样睁开眼睛,只撩开一个小缝。   她对上陆知寒忍着笑的眼睛,瞬间松开手,懊恼的先发制人:“还不是你技术不好——”   “嗯?——”   “小公主,这个词可不能乱说。”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震动。   陈向晚哑然,她眼睛也红了,瞪着陆知寒。   机车太厚重,陈向晚只能勉强踩着,她作势要翻下去,没等支起身体,腰上就多了一只手臂。   陈向晚身体一轻,已经被带到了地面上,她低着头,手指搓着,脑壳还带着圆滚滚的头盔。   陆知寒啧了声:“脾气真大。”   陈向晚忽然就硬气了,仰头给他一个随你怎么说的表情。   陆知寒又开始笑,他把钥匙抛给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车童,侧头示意:“走吧,恶龙公主殿下。”   陈向晚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外人,一想到这人刚刚可能还看见——   陈向晚咬了咬唇瓣,竭力把身体里的热气压下去,环视一周,才发现这地方属实是有点偏了。   不似之前去过的看起来就奢华又昂贵的酒店,这地方简直就是一片荒野,被一道围墙围着,踮起脚也看不见里边建筑的影子。   黑风一刮,尤其渗人。   陈向晚指尖忍不住蜷缩起来,她问:“这是哪啊?你——带我来这里干吗。”   男生懒散说:“现在知道怕了?”   陈向晚安静了两秒,陆知寒停下脚步,想了想,又低啧了声,大掌盖在小姑娘蓬松的发丝上,“逗你呢。”   “我知道你在说笑。”   恶龙小姐闷闷的说。   或许是因为靠得太近,连空气都有些闷热。   陈向晚侧头瞥向一侧,然后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因为是你。”   因为是陆知寒,所以她可以不问一切的疯狂。   骨节分明的掌心顿住了。   过了好半天,又可能只是一小会儿,陈向晚记不清时间,只记得那人笑得肆意的眉眼,陆知寒举手投降:“我认输。”   陈向晚不敢继续再看他,猛得低下头,看着脚尖,低声喃喃:“认什么输啊——”   —   进了围墙内侧,才发现里面是别有洞天。   架着的灯火辐射着大片草坪,篝火就在最中心,十几个人围在篝火一边,正热热闹闹的说笑穿烤串。   陈向晚略略惊住,一个黑影已经朝她飞奔过来。   凌优优漂亮的脸蛋上还带着微薄的愤怒,她拉住陈向晚,又看了眼陆知寒,不太友善的说:“晚晚,你怎么也来了。”   察觉到她心情不是很好,陈向晚哑然,拉住她的手晃了晃,小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凌优优瞪了一眼散漫的陆知寒,这才把她拉到一边,“段祁琩不知道发的什么疯,说要给我过生日——嗤,老娘生日早都过去了好吗?还自作聪明的叫了一堆人来。”   过生日。   陈向晚惊奇的看过去,从那些人里发现几个眼熟的身影——有凌优优的初中同学,她见过的,还有凌优优兼职地方的同事。   段祁琩这个大少爷就像个憨憨傻子一样,一边烤着串还一边往这边看,像是生怕凌优优直接跑了。   被发现还“憨傻”的笑了笑。   陈向晚微微抿住唇,有些想笑。   她捂着肚子,在凌优优“再笑我就咯吱”的威胁中搂着她的手臂勉强收住,倚在她肩膀上,半搂着,软着声音说:“好嘛,段祁琩还知道叫来的都是你的朋友,嗯——至少勉强及格了,对不对?”   “对什么,陈向晚,我警告你不要给我想歪啊!”   凌优优佯作怒视。   陈向晚竖起两个指头发誓,表示自己绝对不再多说。   凌优优假意瞪她一眼,低下头。   冷风混着烧烤的香气吹过来,陈向晚靠着凌优优,手臂软软圈着她,轻声的说:“优优,你快乐就好,别想那么多。”   凌优优嘴角掀了掀,她微微侧头,像只雏鸟一样眷恋的和陈向晚头顶着头:“我知道的。”   可知道和真实,还隔着无数的距离。   凌优优不敢赌,也不想赌。   只有段祁琩这个傻子,一直勇往无前的追堵。   “好啦,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好好吃一顿!”   凌优优重新燃气干劲,拍拍陈向晚的肩膀,她看着篝火那侧的陆知寒,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拉陈向晚去烧烤摊。   这些人陈向晚很多都见过,所以也不算太拘束。   她还没有过和一大群伙伴玩闹的经历,只感觉到新奇,正好架子够多,试探着当了一回大厨,没想到滋味相当不错,一群人香掉舌头,有不着调的直夸她厨神。   陈向晚逐渐掌握技巧,干劲满满。   烟火里干了半个小时,陈向晚没吃上什么,人却十分快乐,直到一道影子自上而下的把她笼罩住。   陈向晚以为是他们,一边给烤着的鸡翅撒料,一边扭头说:“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你来干什么,这里都是烟。”   她仰着头,眼睛被烟雾熏得亮晶晶的湿润,脸颊还有两团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去的灰。   好像打了个滚的小龙。   陆知寒抬手,抹了下她脸上的烟灰。   小龙十分警惕,瞪圆了眼睛后退。   “你,你干什么啊!”   男生于是收回手,舌头顶着侧脸,道:“才半小时,又翻脸不认人。”   “谁——我才没有,是你鬼鬼祟祟的。”   火光映着,连周遭热闹的声音好像都褪去。   陈向晚欲盖弥彰,准备假装认真工作的扭过头继续烤。   不过这次没能顺利如愿,陆知寒拉住她的胳膊,稍微用了点力,她就伸着尔康手,只能眼巴巴看着烧烤摊被别人占据,那人也不知道他俩什么关系,朝她笑得十分暧昧,一边挥手赶人:“去歇歇吧,换我们也来试试。”   “可是我——”   陈向晚自然挣扎不过,张牙舞爪了两分钟,最后被大恶魔拎到稍高一点的平地。   原本被烤的有些热,这会儿吹吹冷风,让人浇个透心凉。   陈向晚忽然有点无措。   只要一面对陆知寒,她就变得不像自己。   又紧促、又拘谨。   “陈向晚,你在躲我?”   身前男生忽然停下,这次陈向晚反应过来了,可却被这句话震得头昏脑涨。   这是陆知寒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男生嗓音低沉,天生就带着几分多情的意思。   陈向晚忍不住咬住了唇瓣,她看着地面,忽然忍不住的开口:   “不躲你,我要怎么对你呢?”   “陆知寒,你来告诉我。”   她鼓起勇气说完这两句话,说完马上攥紧了手指,甚至不想等陆知寒的回应,立刻背过身,遥遥看着远处不甚分明的嬉闹火光,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涌起一片湿雾。   他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却从来也没有点破。   风声大了。   陆知寒沉默着。   他用低哑的嗓音说:“我的错,别生气。”   陈向晚眼睛里盛着水光,她攥紧手,迎面的冷风让人头脑变得清醒,也从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争辩”中回过神来。   她本来就……没有任何立场生陆知寒的气。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一声被风压低了怒斥隔着一定距离传过来:“段祁琩,你蠢吗!”   陈向晚愣住了。   她认出来这是凌优优的声音,手背胡乱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越过陆知寒往前看,搜寻着凌优优的身影。   草坪不是一望无际的平地,是有一定坡度的。   在她们下边稍低一点的树冠下,两道身影若隐若现。   被风带过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像在吵架。   凌优优情绪激动,哪怕隔着这么远,仍然能清晰看见她下巴扬着的倔强弧度。   陈向晚吸了口气,她往前走了两步,被陆知寒拉住手臂。   陈向晚扭头,眼睛在黑夜火光中亮晶晶的,沉重的说:“我要去找优优。”   陆知寒低着头,逆着篝火,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手却没松。   争执的声音更大了,不知道是不是陈向晚的错觉,隐约竟然听见了凌优优的声音带着脆弱的腔调。   凌优优在陈向晚眼中一向是无所不能的,既能混迹在各个场所游刃有余,又能张扬的把所有看不惯的人怼一遍。   她从来没有这种脆弱的时候。   陈向晚用力挣了下,她扭过身的瞬间恍惚听见男生低哑无奈的声音:“还是这么冲动。”   她才不是冲动!   陈向晚想要大声说。   可是下一秒,她眼睛瞬间瞪圆,想要冲出去的脚步也猛得停在半空中。   轻风吹动远处的草坪,飒飒作响。   低了小半个头的女生踮着脚,手臂勾在男生的勃颈上,用力把他压下来。   又或者说,是她在仰颈极力靠近。   陈向晚微微张开唇瓣,眼睛被温凉的掌心覆盖住。   陈向晚呆呆的随着那人的掌心动作,她似乎是傻掉了,以至于被带着转身,听他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对她说:“乖孩子不能看。”,最后对上那双略带笑意的眼睛,仍然没有回过神来,然后陷得更深。   可她不是乖孩子。   陈向晚仰着头,她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大的破釜沉舟的勇气。   “陆知寒——我有没有说过,你像月亮。”   “嗯?”男生愣了一秒,随后低笑,“为什么?”   陈向晚的眼睛极其得亮。   但最后她还是逃避了,躲开视线,轻声说:“……因为你好看。”   她不想知道答案了。   也不敢想在她耳边说着“乖孩子”的人,如果拒绝,两个人会有什么结果。   “啊——”   陆知寒低低应了声,他收回的手臂松松插在外套口袋中,凉风吹拂着,吹散他额头前的短发,陈向晚仰头看他,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中流光溢彩。   “是恶龙公主夺回城堡的月亮吗?”   传说中恶龙公主珍爱一切贵重的财宝。   如果她拥有月亮,一定会牢牢抱在怀中,张牙舞爪的圈住。   他是属于恶龙的月亮。 第31章   篝火冉冉。   烤完的串挨个摆在盘子上, 香气四溢,陈向晚坐在草坪上,抱着腿, 手里拿着一根烤串,没什么滋味的啃着。   视线时不时瞥向前方, 然后又快速移开,脸颊被风吹得红彤彤的, 像是熟掉的苹果。   凌优优回来表现得很正常, 除了唇瓣有些过分的红晕。   她捕捉到状态“微妙”的陈向晚, 挑着眉端着一盘面包蹭过去。   “你怎么这么乖啊晚晚, 不正常。”   陈向晚咬掉一口面包,横她一眼:“怎么不正常了。”   “没和他在一起,可不是不正常吗。”   凌优优笑着挤到她身边,抱住陈向晚的手臂, 头也贴在陈向晚的脖颈处,好像一只粘人的大狗。   “噫。”   陈向晚唏嘘一声, 凌优优轻声哼她。   俩人安静了很长时间,就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篝火,以及去帮陆知寒的忙,反倒被赶走,最后时不时假借干活偷瞄这边就傻笑的段祁琩。   陈向晚忽然说:“优优,你高兴吗。”   “嗯?”   凌优优懒散的应她,美目睨着偷偷和她打招呼的傻大个, 嘴角扬了扬,又有些不自在的舔了下。   她说:“高兴, 晚晚, 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是我不想再这么憋屈下去了。老娘的一辈子就这么长, 年轻时候就这么短,为什么我不敢试试。”   陈向晚与她头抵着头,视线在火光中看向那道高挺的身影,放轻了声音:“你总是对的,优优。”   “出息点。”   烤肉差点被拍在脸上,段祁琩紧急一跳,稳稳把烤肉装进盘子里,落地第一个动作就是找个拉风的姿势对着凌优优展示自己优越的身材。   陆知寒嗤笑了声,翻动烤架上的烤串。   段祁琩还在傻笑,他脑子忍不住来回回放刚刚的场景。   虽然开始是崎岖的,过程也不算美好,但是不得不说,结果是美妙至极。   凌优优问他 “你满意了吗?”。   他当然满意,永远不可能再这么满意。   段祁琩没那么青春多感的脑袋,他就知道就这么看着不远处的凌优优,不管她是坏还是凶,他都想傻笑。   “对了,陆哥,你什么情况了。”   段祁琩勉强从掉线的脑子里找回一点理智。   陆知寒睨了他一眼,散漫说:“什么情况?”   段祁琩哽了两秒,愤愤道:“你这样人晚妹子怎么忍得了你的?”   陆知寒从鼻腔哼了声。   因为是唯一的冲动,所以更为慎重,也越发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拿着。”   段祁琩赶紧接住新鲜出炉的烤串,一秒都没等的往小坡上冲,凌优优嫌弃烫嘴,骂他傻瓜。   段祁琩就开始吹气。   陈向晚自觉离他俩远了点,她环着腿,看陆知寒走上来。   “热,凉一阵。”   男生蹲在她身前,揉了把她散乱的发顶。   陆知寒很高,哪怕是这么蹲着,也比她高了两个头的距离,仰着头,正好能撞进他的深邃的眼睛里。   他们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过。   不只是距离。   是有某些东西,暗悄悄的在不可说中发生着变化。   陈向晚接过盘子,眼睛微微弯起,“谢谢——”   “嗡——”   话没说完,手机嗡鸣的在陆知寒口袋里震动。   陈向晚赶紧收住话头,她摆摆手:“你快先去接电话吧。”   陆知寒拿出手机,陈向晚不经意的低头,扫见上边的名字,捏着盘子的手指倏地紧了。   陆知寒倒是没什么表情,又揉了下她的头,站起来到一边通电话。   树底下的男生单手插着衣兜,听不见声音,能看见他散漫的表情。   嘴角时不时扬起,那是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一起聊天时才有的状态。   陈向晚咬下一口肉串,   凉了。   但是她还是想试一试。   兴许,兴许就是合适的口味呢。   陆知寒对她说,是她的月亮。   这是陆知寒说的。   陈向晚就敢信。   -   到底都是高三的学生,不敢太嚣张。   篝火持续到晚上十点就结束了,段祁琩笑得像傻狗,虽然凌优优语气很凶的和他说高中不能早恋,段祁琩自动就给翻译成了‘高考后我们就在一块。’,于是笑得更傻。   由于太过于痴傻,被陆知寒踢出共行的行列。   段祁琩巴不得,追在凌优优后边言辞凿凿的申请护送回家的福利。   凌优优被他烦的拧起眉头,她捏着秀气高挺的鼻梁回头看陈向晚,又昂头看她身边的陆知寒,一字一句地说:“陆知寒,我把晚晚先交给你了。”   陆知寒与她对视一眼,嘴角微扯。   陈向晚总觉得这气氛有点像父母‘托孤’,她摇摇脑袋,甩走奇怪的想法,对凌优优说:“你可千万不能再去别的地方了,优优,直接回家。”   凌优优这才哼一声,揉揉陈向晚毛茸茸的头顶:“知道啦,我肯定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等你。”   “姑奶奶,咱走吧?”   段祁琩企图刷一下存在感,凌优优横了他一眼,率先扬着手里的包走出去,段祁琩大呼小叫的跟上。   陈向晚看得弯起嘴角。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仰头,认真的说:“刚刚喝的饮料里有酒精,你不能骑车了。”   轻风悠扬吹过。   陈向晚先躲开的视线。   陆知寒这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看着她,就好像,就好像她会开花一样。   有什么好看的…   陈向晚脸颊有些热。   陆知寒懒散道:“都听公主的。”   “什么什么公主---你别再这样叫啊!”   陈向晚有些急。   “那叫什么?嗯?”   陆知寒忽然停下脚步,他手臂揽在陈向晚脖颈后方,微微压低了身体。   那双星空一样的眼睛越来越近。   直到陈向晚拧着手指,屏住呼吸,她听到男生低哑的嗓音:“晚晚?”   盛大烟火炸开。   陈向晚陡然拉住他的手臂,莽着一股力气带他往前横冲直撞,道:“随、随便你,跟我来!”   实在不是高明的转移话题。   陆知寒闷闷低笑出声。   恶龙听到声音,脚步更慌乱了,差点自绊阵脚。   陆知寒恶劣至极。   她早都知道了不是吗。   一直到上了班车,陈向晚脸颊的热度还没有消散下去。   她投了两个币。   赶上了最后一班,人稍微有些挤,不过这样也好,也就来不及胡思乱想。   陈向晚拍拍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着身侧的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生,陆知寒少见的有些放不开手脚。   察觉到陈向晚的视线,假意的镇定低头看她。   陈向晚看着看着,忽然弯起嘴角。   陆知寒弹了一下她脑门,无奈道:“看我出丑,这么高兴?”   陈向晚眼睛亮亮的:“高兴。就是觉得---原来你也有这一面。”   所有陆知寒的新面貌,她全都欢欣鼓舞的遇见接受。   陆知寒哑然。   对上这头狡黠的精神小龙,到底是有几分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纵容。   挤最后一班高峰公交车---   对于陆知寒来说还真是个完全陌生的体验。   大姨大妈们坐在座位上,操着地道的口音聊着家常。   晚归的上班族小声的语音给家里报着平安。   狭窄,空气也不流通,却让人有种莫名的归属感。   就好像是脚踩实地,扎根了一样。   手指忽然被拉住。   陆知寒低头。   原本紧促的小龙促狭的看着他,拉着他的手指说着‘不好意思,让让,谢谢’成功攻城略地到一角能安身的角落。   “这边宽松一点。”   陈向晚压低声音和他讲。   她扬扬眉梢:“陆知寒,你要不要---再靠近一点?”   表情有些许苦恼。   公交停了两站,没下的,又上了几个,车内挨挨挤挤的队伍又开始变。   陈向晚她们被挤到了角落,她有些后悔一时兴起带陆知寒来‘体验体验’什么晚高峰的班车。   陆知寒没说话。   他低着头,舌尖顶了顶侧脸。   随后手臂微扬,抵在角落的杆上,圈起了一片安安稳稳的地方。   “这样对吗?”   他笑着说。   属于男生的清爽太阳气息瞬间在身边炸裂。   陈向晚仰起头,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移开视线:“对—对的吧—”   公交猛得刹车,不少人歪歪扭扭的撑住抓住的架子,陈向晚也往前一个趔趄,撞进温热的胸膛中,温热结实的触感几乎瞬间就让她脸颊冒上热气,陈向晚快速抵住他的胸膛,想要站直身体,后腰却先一步被圈住。   宽阔的黑色毛呢外套把她牢牢笼在其中。   她能听见陆知寒稳健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在耳边炸开。   男生胸膛微微嗡震着,一只手圈着她的腰,低哑的说:“别动。”   陈向晚果真没动了。   她迎面贴着男生的胸膛,口鼻间全是干净的皂角香气。   乘客抱怨的声音四起,她却只能感触到陆知寒的下颌轻轻擦过她头顶的感觉。   恶龙突起嚣张。   她紧攥着的手指慢慢松开,然后是试探性的,悄悄抓住了毛衣的里侧。   陆知寒低笑了两声。   陈向晚低着头,她看着脚尖,不知所措的点了点,脸蛋是红的,手却攥得更紧了。   然后在陆知寒的低笑中,缓慢的将头抵在他震动的胸膛上。   ‘砰砰砰’   这是为她跳动的声响。 第32章   寒冬如约而至。   南宁的冬天又冷又湿, 让人躺在被窝里就不想出来。   房间内,桌台上的小花已经干枯了,从窗户缝里卷来的冷风一吹, 吹掉了几朵花瓣。   浅色的窗帘悠悠被掀起来一点,一只白皙的手突然从被窝中伸出来, 在桌面上摩挲着,抓到橡皮后又马上缩回去。   陈向晚被冻得一个激灵。   她从被子里稍微冒出一点头来, 头发被蹭的有些乱。   女生趴着, 下巴抵着手背, 拿着橡皮的手将铺在床上的一张A4纸拿起来一点, 微微侧着头,打量着。   纸上画着她打好一半的草稿,   草原、星空、恶龙以及散发着幽光的月亮   陈向晚静静看着,眼底慢慢涌上些温醇, 她咬住嘴角,忽然把纸盖在床上, 脸也埋在被子里,闷闷的哼哼了两声。   还是---   很不好意思。   烧烤的那天,美好的就像梦境一样。   陈向晚那天回来后,忽然涌起一股冲动,一股想要记录下来什么的冲动。   想要记录下和陆知寒相处的每一个经历,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仔细沉淀下来想想, 每一件都像是催化的小火苗,直到把她推到勇往无前的边缘。   寒假之后就是国赛, 陆知寒他们已经确定了游戏开发的方向, 整个寒假几乎都泡在酒吧下的临时办公室中, 直到前天出发去Z城培训,再回来可能就要几个月之后。   陈向晚去送的机,彼时高大的男生穿着派克服,带着墨镜,差点被路人当成是出来的明星,只是短短的一条机场路,陈向晚就遇见两个女生来要他的联系方式。   虽然陆知寒都没给,但她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又不知道该怎么消除掉这种情绪。   或许喜欢,就是让人患得患失。   直到听见那声低沉的‘陈向晚’。   她傻乎乎的抬头,然后兜头撞进熟悉的胸膛中。   陆知寒说:“申请抱一下恶龙公主。”   陈向晚闷在他带着冷气的外套中,闷闷的抓住他的衣角,嘴角微微扬起,嘟囔着说:“好吧,同意申请。”   那时候的陆知寒,眼睛就像月亮一样深邃,太阳的一样耀眼,只不过里边只有一个她的身影,曾经感受到过月亮,让人耽溺其中,再也不想出来。   不能,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简直荒废、荒废无度!   埋着脑袋的恶龙咆哮两声,正敲门的陈母被她惊得笑起来,陈向晚赶紧从被子中钻出来去给陈妈妈开门。   陈母给她送来一盘水果,说:“别太要强了,妈妈和你爸之前只是怕你走错了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以前的陈向晚自以为很努力、很用功了。   但是那时候的她也没想到过,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而底气全部都是出自于爱。   不管是因为陈父陈母,是因为陆知寒,还是为了她自己,陈向晚清晰的意识到,学习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在外写生时她每天画画到晚上九点,夜里为了不影响范欣欣睡眠,埋在被子中打着手机的微光背文化课知识点,这一点优良的习惯成功被她集成到寒假,除了和凌优优偶尔见面,陈向晚几乎住在课本中。   她扬起嘴角,软糯糯的用家乡的发言说:   “你放心妈妈,我知道该怎么做。”   陈母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孩子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这段时间,陈向晚像是忽然长大了一样,说不出什么改变---就是越来越贴心亲近。   她还是说了句:“行,那你叫优优晚上来玩,我给你们□□吃的冰糕。”   陈向晚促狭应道:“嗯!我妈做的冰糕最好吃了,比爸爸的好吃。”   陈母眼睛笑开了,她摆摆手出门,“可别让你爸听见,到时候非得要和我比试比试手艺。”   陈向晚送她出屋门,靠在门板上拍拍脸颊,看看桌面上的书本,振奋准备开始学习。   凌优优昨天就和她说了,她一起兼职的同事有些门路,了解到最近一家大户人家要办宴会,这种宴会一般酒店的内部人员不够用会临时外招,凌优优被她邀请一起去兼职。   好像是叫什么---   世纪临。   -   世纪临。   换衣间。   凌优优咬着皮筋,拉上背后的拉链,自然的长卷发蓬松垂着,被白皙的手指穿插着梳起。   她吐槽:“这地方还真是金贵,还好旗袍不收押金,不然蹭脏了都不知道赔不赔得起。”   她身后的同伴闻言,吐吐舌头:“姐姐,要是要抵押金谁还敢来呀。”,一转身,看见穿着旗袍挽起长发的凌优优眼睛瞬间一亮,道:“我靠优优,你这也太美了吧。”   凌优优美目睨她一眼,轻哼道:“刚发现你姐姐美貌怎么?”   “臭屁。”   同事笑道,她视线闪了闪,唇瓣紧抿了一下,想要和凌优优说一下那件事---但是还没等开口,外边已经传来叫声:“喂,临时的两个快出来,经理叫人了!”   “来了!”凌优优利索的收拾好自己的衣服,喊道,她拉住同伴的手:“看什么,怎么感觉你都看傻了。”   “你才傻了呢!走走走,快点,今天一天工资八百呢,顶咱们之前三天的了。”   想着应该没什么大事,总之她们俩人都在这里了,也不是假的。   她把那句话咽下去了。   世纪临是世纪总酒店在南宁市区的分店,因为资金雄厚,装修比其他酒店要更奢华内敛,一般用来承接大型宴会。   今天这一出,据说就是哪家贵太太的生日宴会。   承办方,似乎是姓段。   这是凌优优听世纪的员工偶然提起来的,她嘴角弯了弯,想着手机里那傻子发来的语音,今天一天没见他,不知道又要怎么傻憨憨的耍脾气争取福利。   “凌优优,A字房,该教的都教给你了,切记一定避免和客户人发生冲突。”   领班经理叫道她的名字。   凌优优收起胡思乱想,稳重的点点头,端起两瓶价值三万的红酒往A字间走。   世纪设计很独特,宴会也按照来宾身份分大堂和单间两种,A字在一层,无顶,通到顶层的水晶灯耀耀闪着光辉。   A字间坐的都是一圈年轻人。   凌优优很熟练这工作,她也知道有些客人手脚不太干净,进门时特意把头低着,尽量不去抬头看人。   里边的人显然都已经喝大了,最中间那个叉着腿,吞云吐雾的和身边人谈着什么‘大事’。   有些呛人,凌优优把头低的更多,去那边放酒。   只是感觉有些不对劲,按理说今天来宾的身份,和这屋子里的气氛总感觉不太适应。   她尽量做透明人,没发出任何声音,启完酒瓶就端起盘子准备离开,手臂却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凌优优皱起眉,她回头,一股呛人的烟雾正正喷到脸上。   她咳嗽了两声,烟雾后的男人挑着眉,满脸不怀好意。   他身旁的三人也都戏谑的扯着嘴角。   不对劲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凌优优眉头紧拧着,她勉强压着怒气说:“这位客人,请松开,我还有别的工作。”   “别的工作?什么工作?”   那人恶劣笑着,忽然抓住她的下巴。   “小妹儿,你工作不就是陪大爷们喝酒吗?啊,哈哈,”   “请你自重!”   凌优优眉眼凌厉,她一把抓住按着自己下巴的手,狠狠拧了一把。   那人杀猪似的叫了一声。   凌优优扔下他瘫软的手,晦气的把盘子立起来往外走,正经顶级酒店中不可能有客人随便乱来,只不过她这么一硬气,多半拿不到今天的工资了。   她心里压着愤怒,却忽然听见身后惨叫的男人骂了一句:“靠他妈的,给你点脸,你自己不要的!都给老子上!”   凌优优心里微微有些慌乱,身后三人顺势冲过来,她没硬刚,立刻把手里的盘子甩出去,扔在一人身上,立刻去开门。   门被牢牢锁住了。   凌优优瞬间睁圆了眼睛。   门锁被大力摇得噼里啪啦响,半点没有打开的迹象,她后知后觉的慌张起来,立刻咬着牙死命拍门。   “门被反锁了,谁在外边!”   “别他妈叫了!外边没人!”   一股大力扯住头发,把她往后拽到身上。   凌优优被迫仰头死死瞪着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你要干什么?!外边就有保安!”   “干什么?你这种人,我们干点什么不正常?”   抓住她的男人噗嗤笑道,“酒吧女,还装什么呢?”   “你们不是今天的来宾。”   凌优优忽然肯定的说。   身后被扭了手腕的男人吐了口,骂骂咧咧的过来,扒住旗袍的领子‘咔嚓’一拉,盘口瞬间崩散。   “和她废话什么?!给我扒!”   “你们干什么!给我住手!”   凌优优疯了一般的挣扎起来。   她意识到不对。   这么大的一个酒店,偏偏就能让她的同事知道缺人,没有核查任何证件,轻轻松松就放她们进来。   门外巡逻的安保至少都有一圈人,但是包间动静这么大,却没一个人过来。   肩膀漏出来,凌优优咬着牙,一巴掌扇在一人脸上,她被揪住了头发,仰头间,挣扎看见三层倚着楼梯的人。   她瞬间发出撕裂一样的喊声:“苏田田!!”   三楼,苏田田像被吓到一样往后退了两步。   楼下凄厉的惨叫还在继续。   她面色苍白,动作缓慢拧头,穿着旗袍的美妇人放下茶盏,对她露出温婉的浅笑。   苏田田嘴巴颤抖:“陈、陈姨,这,这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   美妇人微微压着腰间的旗袍褶皱,婉转起身。   她上前两步,款步倚在楼梯上,犹如神祗一样轻敛目光,向下望去。   “总有一些人,妄图触摸自己不该够到的东西。田田,我们只是帮助她们认清现实。” 第33章   凌优优抱着肩膀, 埋头倚在角落。   扯乱的布料凌乱遮盖在白皙的肌肤上,她头发在刚刚的厮打中被扯得毛毛躁躁,她却没像平时一样爱惜的打理。   那几人走前, 冷笑着警告了她一声:“小丫头,看你年纪小, 哥儿几个提点你一句,别想不开往不该撞的人身上撞, 撞那个高枝儿, 可不见得有命享。”   不该撞的人。   苏田田。   还能有谁。   凌优优死死咬着唇瓣, 点点血丝渗透出来。   她从来不怕什么, 这时候紧闭的眼睛里却盛满水雾。   凭什么她要遭到这种对待?   就像个待宰的畜生一样。   门锁轻响,几人起身,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出门。   女人躲着散落的桌椅踩着轻步进来, 苏田田紧跟在她身后,咬着嘴巴, 像是不敢看一样,她试图蛮横,说出来的声音却是颤抖的:“凌、凌优优,你根本都配不上祁琩哥,你最好是知难而退,我们、我们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缩在角落的人动了动。   苏田田控制不住的往后退一步。   女人却半步未动。   凌优优眼底全是红血丝,她抬起眼, 对上女人的视线,就像刚刚自高而低的俯视。   女人打量着她, 嘴角微弯, 温儒的讲:“不好意思, 以这么唐突的开端和你见面。不过我一向不喜欢浪费时间,斩草需除根,希望你能理解一名母亲的想法。”   凌优优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忽然扯了扯嘴角,她站起身来,散落在身上的旗袍跟着滑下,只有零星一点碎布挂在身上。   她嘲道:   “理解?你是个疯子。”   女人浅笑着低头,她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小辈,幽幽吸口气,在原地轻轻盘旋了两步,然后停下,侧目看她,呵气如兰:   “更难听的话我不想说,你应该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小小年纪,浪迹酒吧声色场所,父母---,我便不多说。也是我疏忽,华南一次善举,还能引得你这种人缠上祁琩。”   “凌小姐,我希望你能更清楚的认知一下自己。”   “你就不怕段祁琩知道后和你拼命吗!”   凌优优忽然喊道。   她喊得嘶声裂肺,沙哑的咳嗽起来。   寂静之后,只听到一声轻笑。   “凌优优,我是他母亲。”   而她,只是路边一根算不得什么的杂草。   暴雪嗡鸣而下。   经理拧着眉,摆摆手叫人清场。   工资施舍一样扔给她们,同事满脸震惊,她不可置信的想要上前,疯狂解释:“我、都是我的错,优优,你这是怎么了?我、之前给我介绍工作的人提到过你的名字,我想和你说的,我真的想和你说的---我以为只是你的爱慕者给你这次工作机会---”   凌优优像没听到一样。   她脊背裸露着,白皙得比地面的雪花还无血色。   胸前只盖住了几片散布。   下雪了。   手机在袋子中催命一样震动。   凌优优一次也没有看。   她踉跄着走在雪地上,大雪突然而至,街边上的人影没有几个,看见她这副模样,指指点点了两句,然后匆匆离开。   脸上有什么东西凝结起来,巴着皮肤,撕扯着血肉。   凌优优像一具行尸走肉走着,高高在上的语调盘旋在脑海里,搅得翻天地复。   她认不清的东西,会有人帮她认清,斩草需除根,还真得是毫不客气,也丝毫不留情。   无数的阴影从她身侧踱过。   她无知无觉。   直到白雪漫天中,一道高大的阴影重新折返回来,带着温热的布料迟疑拢在她肩上。   “……你,需要帮忙吗?”   -   “陆知寒,你那里下雪了吗。”   消息打在聊天框中,又被删掉。   陈向晚盯着一天没响的手机,幽幽叹了口气。   她支着下巴,看向窗外飘飞的大雪。   陆知寒在Z城,距离南宁八百公里的地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这场冬雪。   这场雪说下就下,直到下午五点,天色昏昏,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陈向晚歇歇眼睛,慢慢的把视线从盯着的枯树上挪到地面。   路灯下有一个黑点,缓缓的在眼前放大。   陈向晚微微侧了侧头观察,也不知道是哪个失意的伤心人,连伞也没撑一把,肩膀都像被风雪覆盖了。   直到她扫到那双熟悉的鞋子。   凌优优曾经捏着她的鼻子调侃说等她成人一定送她一双同款。   笔从手指中滚落下去,陈向晚瞬间站起来,惊慌的往屋外冲。   留在桌面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Z城。   贺智明敲了一下陆知寒的后脊背,吹着口哨:“陆队!又给小嫂子打电话呢?”   陆知寒眉头皱着,看了眼没被接通的手机,放回桌面上,睨他一眼:“有事?”   贺智明做出一脸神秘:“隔壁那群孙子不知道从哪请来一群啦啦队,哇靠,那群妹子,真的绝了。”   陆知寒嗤笑了一声,他单臂撑在电脑桌上,微微侧目着说:“用不用给你也找一个?”   贺智明听出来他散漫的音调,立马疯狂摇头:“我、我说笑的陆哥,这不劳逸结合嘛,可千万别给我安排任务!光是那串代码我都要老眼昏花了。”   陆知寒轻笑了声,他低下头,手指圈着手机在桌面上划动着,贺智明机灵的赶紧趁机闪开,结果在门口差点和一姑娘撞上。   贺智明还在被陆知寒威胁的恐惧中,连人都没看清赶紧道:“不好意思,我没看清---哎?你?”   女生穿着短裙,脸颊冻得有些红,她踉跄了两步停下,微微仰起头讶然道:“你认识我?”   贺智明挠头:“你不是那个啦啦队的---”   女生噗嗤一笑,扯扯裙摆,大方道:“你认错了,我不是对方啦啦队的成员,是因为熟人在这里---所以特意来看看。”   熟人。   女生。   贺智明了然又震惊的瞪大眼睛,干巴巴的转头顺着那女生的视线看进去。   明漾站在正门前,她注视着男生看过来的视线,扬起了嘴角,曲起手指在门上轻轻敲了敲:“意外惊喜吗?”   陆知寒微微扬眉,他转着手机的动作停下,卡在桌面上。   明漾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陆知寒,我想做你——们队的拉拉队长。”   “所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   “优优!”   陈向晚是冲下楼的。   雪地被踩出一串急促的痕迹,凌优优披着外套,额前披散着长发,夹杂着雪花,挡住了所有视线,她却像是无知无觉一样。   陈向晚停在离她两米的地方,踉跄着前进,就像怕惊到她。   她从没有、从来没有在凌优优身上看到这种几乎要消失的脆弱。   陈向晚心脏跳动的几乎盖过风雪的声音,她微微咬住唇瓣,声音带上了哭腔:“你怎么了?”   她拨开挡在凌优优脸前的长发,凌优优低着头,手指攥着,抓着外套的一角。   她没看陈向晚,却像只归巢的倦鸟一样把头抵在她肩上,很深的顶着,像是要把自己埋进去。   陈向晚环住她的肩膀,她两只手臂把凌优优护在身前,用力闭了下眼睛,让自己保持冷静。   送凌优优回来的是名男生,很高,穿着薄衫,眉骨上有一道疤痕,看起来很不好惹。   陈向晚对他道了谢:“你的衣服---”   男生低着头,没什么表情的说:“不用了。”   “谢谢---谢谢你---”   陈向晚低声的喃喃。   男生看了倚在她怀里的凌优优一眼,似乎要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的转身。   细碎的哭声响起来。   然后变得更大。   凌优优抓着陈向晚的肩膀,头死死顶在她肩膀上,发出像是濒死的小兽一样的哭喊。   陈向晚抱紧了她,轻声说着:“没事了,一切都好了---优优,你在我身边。”   远去的男人脚步似乎停了下,不过一秒。   陈向晚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咬牙切齿的,狠狠的低声说道:“是谁做的?”   凌优优却说得毫不相干,她倚在陈向晚肩头,很轻的说:“结束了。晚晚,都结束了。”   -   三个小时前。   披在肩上的外套是凌优优身上唯一的温度。   她像是汲取到了一丝力量,甚至都没看身前的人,紧抓出袋子中不断震动的手机,一往无前的按下了接通键。   段祁琩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肆无忌惮的张扬:“凌优优,你怎么又不搭理我,我今天可没惹你吧。”   “喂,喂,优优,优优你在吗?”   “咋不说话,妈的,急死老子了---”   那头是风雪声,段祁琩逐渐急躁起来。   “祁琩哥!陈姨叫我们了!”   段祁琩朝那头吼一嗓子:“等会儿!”   “我靠凌优优你是不是又想了什么花招惹老子,嗯?我警告你快点和我说句话---”   凌优优沉默的站在风雪中,她艰难的扯出了一个微笑,哑着嗓子轻声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如果当初你没救下我,段祁琩,你会怎么看我?”   “……什么救不救?”   段祁琩明显急躁起来:“你他妈是老子的女人,谁还敢动你!”   “回答我。”   段祁琩停住了。   他抹了把脸,低声下气的哄:“凌优优,你他妈又在多愁善感什么---我早和你说过---那些工作---兼职,别做了,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凌优优垂下手腕。   电话那头的段祁琩还在躁郁的喊着她的名字。   他看不起她的工作。   她的生活。   她的父母。   就像他高高在上的母亲一样。   横贯在人与人之间的鸿沟,远远没有亲身经历清楚得更明确。   凌优优赌了一次,她赌输了。 第34章   那天陈向晚什么都没问, 她只是抱着凌优优,两人像一年前一样,缩在被子里, 吃水果、看电视剧、玩游戏,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凌优优是个很顽强的生命。   只是两天时间, 她就恢复精神,又成了那个游刃有余的凌大美女。   陈向晚分辨不出来她的笑容下边有没有变化, 但是哪怕分辨出来, 她也不会提。   段祁琩来了两次, 没找到人, 听说他去了凌优优的家门口,被段妈妈睨着眼睛嗤了出来,段爸爸抽着烟骂他:“哪来的混小子想骗我闺女,给老子滚蛋!”   隔着一条街听得都清清楚楚, 想象着段爸段妈平时活灵活现的模样,以及段祁琩黑脸的样子, 陈向晚感觉甚是爽快。   她就是迁怒。   完完整□□风光光的凌优优,凭什么要那么狼狈的回来。   没想到他还能找到陈向晚家楼下,陈向晚没下去,只打开窗户,低头看下边。   男生满脸急促,帅气的脸因为急躁显得很沉不住气。   “晚妹子!你是不是知道凌优优在哪里?让她出来见我一面!”   陈向晚扣着窗户边,心里觉得爽快, 却一点也不畅快。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篝火旁边的凌优优眼睛里全是盛光, 明媚的告诉她她高兴, 和段祁琩在一起, 她很高兴,她积极努力的迈出一步,想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喜欢的人。   可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过会是这种仓促的结局。   陈向晚没见段祁琩,也没说任何多余的话,不论段祁琩问什么,多暴躁,只说她不知道。   就像陈向晚曾经许下的诺言一样,她永远无条件的站在凌优优这边,凌优优觉得不值得的东西,陈向晚会帮她一一挡住。   段祁琩在楼下团团转,最后狠狠踹了一脚电线杆。   脚或许肿了,他感觉不到,也不想看。   凌优优得知段祁琩来过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咬着西瓜的嘴巴停了下,然后噗噗吐出西瓜籽,笑着说:   “话说今天我遇见那个帅哥了。”   陈向晚同样盘腿,问她:“哪个?”   凌优优道:“就前几天那个,借我外套的。”   陈向晚恍然大悟。   她们两个都没有对那件事讳莫如深,凌优优耀眼如此,也不需要困在这一件事中心慌气短哀哀怨怨。   陈向晚想起那个高高的眉骨有疤的男人,嘶了声:“他看着可真凶,不过人很好。”   细腻与危险,好像在那个人身上融合的淋漓尽致。   “大哥的确是个好大哥——我赔他钱,他还不要,”   凌优优想到什么,噗嗤一笑,说:“你不知道他多好笑,看着那么吓人,结果临走还一脸严肃的教育我,说什么别穿那么少了——”   凌优优敛下视线,她抿着唇,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不提了,姐姐我还能欠他的?晚晚,明天陪我去逛街,买个新的还他。”   陈向晚答应了,没忍住,看着精神奕奕的凌优优,也开始长篇大论:“优优,这一个寒假我可都没看见你学习,咱们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可别和我说寒假作业都没写完。”   凌优优顿了一下,随即她熟练的拉住沉香豌的胳膊撒娇:“好晚晚,别提作业,我们还是姐妹!大不了就开学逃学几天嘛——”   “你想得美!”   陈向晚警告的捏住她的鼻子:“你可真够厉害的凌优优!竟然因为不写作业要翘课!我今天就监督你!”   凌优优扒床哭啼,埋头不起。   —   日子又平淡下来。   陈向晚每天一成不变的看书、时不时陪凌优优做各种稀奇古怪的探索活动——哦对了,她还认识了那天帮忙的“大哥”。   说是大哥,是因为就算凌优优每天描述的他有多“和貌不相符”的古板可爱,在陈向晚眼睛里都是看上一眼就忍不住寒蝉若禁的“凶狠人物”。   大哥比她们大五岁,在隔壁县开了个修车店。   陈向晚陪着凌优优去过一次,对这些新奇玩意感到十分稀奇,当天晚上给陆知寒嘟嘟囔囔发了好多消息。   ———这是也是她每天最期待的一项活动。   即使陆知寒没有回复。   陆知寒很忙,国赛开始会开启全平台直播,哪怕现在他们在准备阶段,每天也只有晚上才有很短的时间。   或许凌优优的事情无形中给了陈向晚冲击,她没有体会过多少人生经历的脑子忽然惊醒起来。   原来不是所有的“合适”与“喜欢”都能善终,操作不当,甚至会成为互相敌视、只希望不要再见的仇人。   陈向晚少见有些抑郁,尤其到了晚上,这点负面的情绪被扩散的更大。   她像只小老虎一样在被子里抓挠,最后猛得起身,打开手机,见到熟悉的头像才稍稍镇定下来。   陈向晚盘起腿。   晚上十一点,陆知寒在做什么呢?   她忽然很想听听陆知寒的声音。   陈向晚无意识的摆弄着手机,等回过神来,瞬间尖叫了一声,只喊了一半,自动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睁圆眼睛,心脏几乎以起飞的速度跳动。   聊天框上赫然写着一句:我想听你的声音   这么、这么矫情——   陈向晚忽然醒悟过来,疯狂按撤回键,结果系统提示已超过时间,不支持退回。   陈向晚不知所措的抿住嘴角,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屏幕。   其实她和陆知寒谁也没有点破过这段微妙存在的关系,夜深人静的时候,陈向晚自己也会陷在茫然中。   陆知寒优秀得就像月亮。   可她除了学习,好像没有任何闪光点。   不像别的女生张扬肆意——   也不像她们画着精致的妆容,谈吐都带着家庭给与的厚重底气。   或许又直白又傻算一个?   陆知寒——   到底会喜欢她什么呢?   陈向晚轻轻闭上眼睛,把额头抵在手机上。   “嗡嗡。”   手机震动了两下。   陈向晚僵住。   自己会不会打扰到他了?   她悄悄睁开眼,把遮盖着屏幕的手打开。   陆知寒发了一条语音。   陈向晚忽然紧张起来。   她紧抿着唇瓣,像只蚕蛹一样把自己蒙在被子中,歪歪扭扭的转了两圈,然后闷闷呼吸着,指肚按下语音播放键。   男生低哑的嗓音没有任何预兆的闯入寂静的夜里:   “小乖——怎么还没睡。”   小、、小乖   心跳砰砰砰加速,好像小鹿雀跃不停的跳动。   陈向晚脸憋红了,眼睛湿漉漉的,蒙上一层水雾。   她手指都不知道该怎么动弹,用了好大的控制力,才挪到对话框中。   几个字还没打完,又一条消息闯进来。   陈向晚鳖红着脸按下。   “小公主,让我听听你声音。”   听她、听她声音。   她的声音有什么好听的啊——   陈向晚紧紧咬着唇瓣,本来因为发冷而有些白,现在溢出了一片血色。   她又缩回被子中了,只露出眨巴的一双大眼睛,按住语音键,好长时间,才轻轻把头抵在手机上,小声的讲:“我、我要睡了。”   “我、我要睡了。”   女生软糯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陆知寒单臂倚在银白的栏杆上,另一只手臂衬衫袖子弯到小臂,侧耳听完,嘴角轻勾。   “陆哥!你看来瞅瞅,明漾这选舞咋样。”   贺智明咋咋呼呼的在练习室中喊他。   陆知寒嘴角勾着,在屏幕上打下:晚安   那边立刻就回了个消息,一只呼呼大睡的小猫。   陆知寒低笑了声,他阖上手机,这才散漫的走进练习室。   因为背后有资本投入,也是为了提前给旗下的游戏造势,比赛场地最后斥巨资被安排在悦兴市体育馆,够大,也够敞亮。   和游戏相关,自然是越隆重越能挑起热度,明漾的啦啦队也准备的正是时候。   一行年轻的学生穿着靓丽的短裙,正随着落下的音乐摆完最后一个pose。   明漾看见看见陆知寒,立刻笑着站起身来,她手指插进发丝,往后拢了拢,洋溢着笑容小跑过去,到了陆知寒身前,背着俏皮的歪了歪头,巧笑着说:“陆大神,还满意吗?”   贺智明举大拇指:“及时雨、简直是及时雨,要不是你来我们现在和对面一比可真是寒碜死了。”   明漾又笑,她低着头,脚步轻轻踩着,轻巧的又靠近了一点,仰着头,正好撞进男生散漫的眼底。   “那你呢?陆知寒,你觉得——怎么样呢?”   —   凌优优说想要休息一段时间。   陈向晚大概能体会到她笑容下的失落,之前一直要理智的人是凌优优,第一个沦陷的还是她,最后失败的,同样痛快利落。   她背著书包,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头,打气:“我的笔记都给你。”   凌优优倚在门口,懒洋洋的搂住她响亮亲了一口:“行,等着我宝儿的学神笔记!”   陈向晚孜孜不倦的想要把凌优优的成绩拉上来。   她其实对未来也没有明确的认知,因为更不清楚,所以更努力,埋头到最后,总会有一条清晰的路线。   十一中的教学楼基本已经建好了,高二学生已经开始着手搬回去,至于高三生,为了不影响高考的心态以及习惯,华南大方的安排十一中高三学生借用到高考之后。   只剩下半学期的时间,初春还有些凉意,陈向晚走在华南绿草茵茵的走廊,看着操场球场上热血沸腾的学生们,一时竟然也有些感慨。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高中也会像是高一一样,平平无奇的度过,然后上个大学。   但是因为遇见陆知寒,一切都开始变得不普通起来,也让她想要努力试一试,自己能够到什么高度。   开学的前几天,整个高三教学楼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陈向晚也有点受感染,加上凌优优不在,她除了吃饭就是在座位上学习,只有时不时在餐厅的电视上关注一下陆知寒的比赛。   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同寻常。   陈向晚照例吃完饭,放好饭盘,就听到身后炸起了一阵惊呼。 第35章   “我去——这是真的是假的啊——”   “这么会玩的吗?会被开除吧。”   “哇塞这人, 是十一中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吧。”   震惊的声音此起彼伏,陈向晚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次又是谁成了“绯闻”主角。   她没参与, 也没特别好奇,收好餐盘往教室走。   奇怪的是一路上有不少人扭头看她, 然后和同班或兴奋或惊奇或……鄙夷的低声交谈着什么。   陈向晚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体会过这种直白的探索恶意。   “砰。”   “嘶。”   陈向晚踉跄着被撞得往后撤了一小步,肩膀有些疼, 她嘶了声, 抬起头。   趾高气昂的苏甜甜抱着肩膀, 睨着眼睛嘲讽地看她。   “陈向晚, 走路要看前面啊。”   陈向晚压低眼睛,拍拍肩膀,安静的说:“眼睛也不是我一个人长了就有用的。”   “你!”   苏甜甜被她怼的哽住,不过她隐忍了下来, 随即脸上的怒意也淡了,不知道想到什么, 挑着嘴角往陈向晚身前又走一步。   她上下打量着陈向晚。   白白净净的,一双圆眼尤其出色,就好像夹着雾蒙蒙的南方烟雨。   苏甜甜轻哼了声:“和你那狐媚子姐妹一个样。”   狐媚子姐妹?   陈向晚手指蜷缩起来。   不严重的难听话她都能忍,唯一忍不了听别人贬低她的父母以及凌优优。   她脸色沉下来,哪怕是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也显得极其肃穆。   “苏甜甜,我和优优并没有得罪过你, 希望你说话有真凭实据,不要随便妄议他人。”   “嗤——”苏甜甜夸张的捂着肚子笑起来, 陈向晚拧着眉看她, 苏甜甜笑够了, 挥着手上的手机,左右点点看热闹的学生。   她笑眯眯的说:“哎呀,陈三好学生,你是不是还没看发生了什么呀——也对,你那好姐妹办了这种事,估计连你也不好意思说呢。”   周围同时响起窃窃私语。   陈向晚孤立站在最前方,她视线环视周围一圈,最后紧握着拳头,落在抬着下颌的苏甜甜身上。   不安越扩越大。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向晚问,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哑了。   苏甜甜这么站在这里,肯定是有底气的——有什么底气和凌优优相关——   陈向晚瞳孔紧缩。   “苏甜甜,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嚷什么,又不是不告诉你。”苏甜甜捂着耳朵道,她天真烂漫的歪歪头,解锁手机,屏幕正对着陈向晚,软甜的声音像敲响的血钟。   陈向晚几乎站不住,她身侧的拳头发抖。   视频中女生□□着肩膀,重点部位以及身边男生的全部都被打码,是一段声音被消掉的视频。   这是陈向晚的噩梦,她没办法想象骄傲的、耀眼的凌优优在那一晚遭遇了什么才会决绝的说出“结束”两个字。   现在她知道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   “哎——俗话说得好,狗改不了吃屎——我可听说,凌优优对酒吧这种地方熟悉得——”   “你闭嘴!”   女生竭力的嗓音一时之间让喧嚣的全场变得寂静。   陈向晚一双总是温软安静的眼睛满是红血丝,她紧握着颤抖的拳头,像是用尽全力才没动手。   苏甜甜有点被她吓到,往后退了一步,强撑着说:“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陈向晚只觉得头在嗡鸣。   她现在哪里也不想呆,只想去凌优优身边。   她往后走了一步,视线环绕过苏甜甜以及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低声却极其有力量的声明:“没有亲眼看见的,一切都不是真实!这些戏码你们不应该比我更清楚?”   周围一片安静,苏甜甜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角,抓紧了手机。   当然没人比她更清楚这条视频的真实来源。   陈向晚用力转身,邓浩正好在找她,刚叫一声她名字,陈向晚没听见似的往外跑。   邓浩急得跺了跺脚,他就知道看到这条帖子陈向晚绝对不能理智,不过陈向晚跑得又快又义无反顾,他最后也只能先回班帮她请个假。   苏甜甜不甘示弱的在后边嚷:“陈向晚!你别自作多情!你难道就不好奇明漾为什么没在学校吗?!”   邓浩狂野揉着脑袋,他一向觉得华南的女生漂亮又娇纵,这时候却觉得苏甜甜声音实在是刺耳。   他狠狠瞪向她:“嚷什么嚷!你们华南的学生怎么样和我们十一中的人有关系吗?!”   苏甜甜被凶得往后撤了一步,随后怒火中天的喊:“你!”   “你什么你,烦死了,聒噪!”   邓浩愤愤大步离开。   —   明漾。   这两个字在陈向晚心底掀起翻江倒海。   她紧攥着手,屏住呼吸,放任脑海乱糟糟的嗡嗡震动着。   但是她没有时间在现在去理会这个名字。   短短几天时间,寒假的美梦就濒临破碎。   这是陈向晚第一次逃正课。   天色逐渐变阴了,阴云席卷着雷鸣轰轰袭来。   陈向晚在篱笆墙外与防盗窗里穿着吊带的凌优优迎面遇上。   她脚步逐渐慢下来,一双圆眼似悲伤,又似乎极力想要打起笑容。   “扭曲死了。”   凌优优噗嗤一笑。   陈向晚也想对她笑笑,却发现有些困难。   “优优——你,你先别看校园网——”   “啊,那个啊,我已经知道了。”   凌优优没事一样的说。   陈向晚却执着的站在外边看着她。   轰隆一声,南宁第一场小雨噼噼啪啪得吹打着落地。   凌优优嘴角的笑容逐渐淡下来,她轻声说:   “晚晚,你看起来要哭了。”   “晚晚,我不高兴。”   陈向晚吸了吸鼻子,她终于挤出一个笑容,应该挺难看的,凌优优都笑哭了。   地面上散落着一地易拉罐,几乎无处下脚。   电视刺啦刺啦播放着新闻。   窗外阴云遍布,房间也暗下来。   陈向晚默不作声的紧挨着凌优优,抱住她的手臂,抵在她肩头。   凌优优闲着的另一只手臂盖着脸,背靠着床脚仰着头。   她讲别人故事一样轻声讲:“我应该早点猜到的——只是没想到那女人那么狠,哇,简直一下把我踩到无脸见人哎。哈哈,我这么厚的脸皮,都觉得难为情了——”   陈向晚抱着她的手臂,咬牙:“她这是犯罪的,我去告发她---”   凌优优的笑声戛然而止,变得沙哑:“不要。晚晚,我怕了,我是真的不敢试了。”   “你知道吗?就算我这样——其实我那天回来,竟然还没想放弃,我想她到底是个长辈,过分能过分到哪里去呢?而且我——我有点舍不得他。”   “但是我们差得太远了,晚晚,差得实在太远了——你知道吗,我妈让我休学。我觉得她说得对,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顶着别人骂不要脸的压力念完又能怎么样呢?”   “念完高中上个普通大学,再花一笔学费,再回来——晚晚,我这样的人,一开始结局就是注定了的呀。”   凌优优忽然笑了下,陈向晚抱着她,圆圆的一双眼睛没有焦距的落在主持人声词昂扬的电视上。   全国游戏编程设计大赛总决赛初赛正式在悦兴市拉开帷幕。   镜头中南宁代表队上场,为首的那人穿着带帽卫衣,夹克外套,哪怕简简单单立着,通身都是别人难以比拟的优越气度。   陆知寒在哪里,哪里就是焦点。   镜头一转,跳完热舞的女生双目灼灼望着台上。   主持人采访,她笑弯了眼角,撩起散乱在额角的碎发,大方的讲述三两有关南宁队长的校园趣事。   不管怎么否认,不管她多想打断凌优优的话,义正言辞的告诉她这个世界是平等的。   可他们才真正是同样耀眼的人。   陆知寒是,段祁琩是,明漾是,那位林熙也是。   陈向晚和凌优优,不是。   眼睛有些痒,陈向晚眨了眨。   “凌优优!凌优优,你在家对不对?!你给我出来!你出来啊!你出来见我一面!”   窗外一声雷鸣炸裂。   紧接着床头电话铃声刺耳的响起。   凌优优没动,好半天,她才慢慢站起身,对陈向晚笑了笑,“我去接个电话。”   陈向晚盘坐在床边,也朝她笑了笑,微微弯着湿润的眼睛:“好啊,我等你回来。”   拖鞋踩地的声音逐渐变远,房间隔音并不好,陈向晚抱着腿,下巴磕在膝盖上,平静的看着平台比赛转播。   她听到凌优优说话的声音。   段祁琩疯狂在外边大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她迷茫的想。   原来生活不是你越努力,就能一番顺遂的,有很多变故变化,需要扛起莫大的勇气去准备面对。   段祁琩几乎喊断气,他粗喘着,冰雹大小的雨点砸在身上,把他砸的像只落汤鸡。   他一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电话那头的凌优优却连一句话都懒得施舍给他。   段祁琩眼睛扒着血丝,他从看见那个视频怒火就没降下去,气得想要掀翻桌子,想要和爆出视频的人打一架,狠狠打。   这里边还夹着一股陌生的情绪,又酸又软,让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能越发的愤怒。   偏偏凌优优不理他,不但不理他,甚至见都不见他。   段祁琩喘着粗气,忽然大步移到铁窗外。   里边拉着窗帘,他看不见人,段祁琩就狠命拍窗户,拍的手红了一片。   “凌优优,你给我出来——你凭什么就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你出来!”   电话里只有沉默的呼吸声,段祁琩砸累了,他狠甩了下胳膊,掌心顶着窗台,哑着声音说:   “你和我讲清楚不行吗?啊?凌优优,我是你男朋友!你什么事不能先跟我说清楚,我踏马还是看了视频才知道!”   “你和我没关系了。”   电话里的人忽然说话了。   段祁琩想,她声音有点哑,是不是哭了?   半空划过一道闪电,段祁紧琩握着拳头,听到凌优优的声音,他那股憋闷的火气突然就散了。   “你别说气话,”   “气话?”   凌优优打断他。   隔着窗子与飘飞的窗帘,能看见男生尚不算太宽厚的肩膀。   幼稚的,又昂扬的。   她扯了扯嘴角,指根微微发青:“段祁琩,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说咱们两个没关系了,你之后看见我有多远滚多远。”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行啊,我告诉你,做这件事的是你妈,你能做什么?你是能扒掉她的衣服也这么让她亲身体验一下!还是给我找回什么没用的公道?”   雷声断断。   段祁琩震惊松开拳头,瞳孔紧缩。   “什么……什么我妈……”   “别再让我看见你,看你一眼我都觉得虚伪恶心。”   什么他妈?   电话被挂断了,段祁琩却没再打过去,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他想反驳,想拍着窗户让凌优优知道真相。   可他知道什么真相?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一切都是出自他母亲之手。   要是是他妈,要是这一切都是他妈做的,他能做什么?他能为了凌优优做什么?他能补偿、怎么补偿凌优优什么?   雷声更大了。   手机顺着凌优优的手滑落,寂静摔在地板上。   她直直的看着外边没离开的身影,缓缓蹲下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 第36章   15日。   南宁市代表队轻松斩获初赛大胜利。   资方出钱包了当地的五星酒店给他们庆祝, 贺智明他们几个玩疯了,尾巴都翘到天上。   他们几个一半是自己搞研发游戏的,一半, 如贺智明是大学在读的学生,当初陆知寒找上他们几个的时候, 几人虽然也抱着希望,但其实没特别看重, 谁知道他们真的一路走到决赛, 离冠军就差一点。   要知道达到那个名次之后, 这串代码的身价至少能货真价实的被抬到八位数。   贺智明干了一杯酒, 拍着陆知寒的肩膀,大着舌头讲:“陆、陆哥,从今儿起你就是我亲陆哥!”   他喝大了,胆子都大了不少, 叭叭拍着陆知寒肩侧,又说:“娘的, 我要是像陆哥你似的---早找到女朋友了。”   满桌年轻人哄堂大笑。   几个啦啦队成员的女生面颊稍红,借着喝饮料的空隙才悄悄去瞧那张脸。   男生穿着冲锋外套,皮筋勒着,遮盖住线条渐渐彰显成年凌厉的下颌,他低着视线,睫毛打下一片卷曲的阴影,从鼻腔轻笑了一声, 端起罐啤碰了一下贺智明醉醺醺伸过来的杯子,懒散又矜贵。   明漾出去补了个妆,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裙子, 披散着长发, 越发显得明媚可人。   一进来整个场子就引出了唏嘘声。   明漾俏皮的笑了笑,她走到陆知寒身前,停下脚步。   男生单臂揣在衣兜,散漫侧目看过来。   明漾摇了摇手中的手机,笑着说:“陆大神,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拍张合照呢。”   贺智明瘫在一边,闻言举着酒杯说:“那必须的,感谢明漾女神。”   “不用和我客气——要谢的话,那可得要陆同学请我吃顿大餐。”   明漾落落大的方笑道。   陆知寒扯了扯嘴角,没拒绝。   饭局在晚上十点结束。   陈向晚今天一天都没发来任何消息,陆知寒侧靠在包间外,低着头,滑动着手机,有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好像---   专门等那头小龙冒头。   陈向晚的消息没等来,秦柒的消息倒是来了。   他直接链接了一段视频。   秦柒:完蛋了陆哥,老段和晚妹子闺蜜断了!   陆知寒挑起眉梢,他滑着视频,眉头逐渐紧皱起来。   陈向晚和凌优优的关系好得堪比亲生姐妹,所以她今天没回消息,多半是在安慰凌优优。   视频内容十分过分,陆知寒不可避免的想到那只外表强横的小龙,是不是哭了?   “陆哥,你在这干嘛呢?赶紧睡睡明天咱们还有硬仗要打。”   临近决赛,每一分钟都紧张得可怕。   今天玩得痛快可是他们用明天争分夺秒的时间换来的。   陆知寒手停留在语音键,最终没有按下去,“走吧。”   —   这个世上谁没了谁也照样能好好过。   凌优优正式退学,凌父凌母张罗着过几天去给她正式办理退学手续。   陈向晚用冷水洗了脸,看着镜子的自己,拍拍脸颊打气。   可看着看着,眼睛还是不争气的红了一圈。   她想到很多夜里陆知寒低哑的嗓音。   “小龙”“小乖”“恶龙公主”   这些称呼或许只是她自作多情的称谓。   陈向晚又想到昨天在明漾朋友圈中看到的合照,男生散漫的看向镜头,他身侧的明漾笑容明媚,两人身后还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举着啤酒瓶子、饮料欢呼。   她紧闭上眼睛,埋头进水流中。   陈母昨晚也听说了凌优优的事,气急败坏的说了几句不知道谁这么恶毒毁女孩子的名誉,今天早起她看陈向晚,眼中全是担心。   陈向晚笑着拒绝了陈母要送她的想法,陈母带得班早上八点就要开始,来回送她一次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临走前,她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手机,她和陆知寒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她说的最后一句:加油!^O^   没有新的消息了。   陈向晚摩挲着手机,心里好像空了一大块,她把手机放回桌角,没带走。   至少今天——她不想再看见任何和陆知寒相关的消息了。   陈向晚熟悉了两年的华南校园,好像一瞬间空旷下来。   少了奔放的凌优优,段祁琩没来,秦柒也没在。   陈向晚第一次看著书本出神了。   原本以为离得很近,每天都能见到的人,一旦出了校园,差距为什么会天差地别?让人几乎难以喘息似乎没有任何再见面的理由和可能。   她心里麻麻顿顿的,邓浩犹豫着过来问她没事吧,陈向晚摇了摇头,站起来说:“没关系——班长,我有些不舒服,我能去外边买瓶水吗?”   这节课是自习,邓浩说:“没事,你去吧,老师那我给你请假。”   “好,谢谢。”   陈向晚低声说道。   班里的人都知道她和凌优优关系好,昨天的事情震惊了这群正处在八卦欲望强烈的青春期学生们,凌优优没来,备受关注的就成了陈向晚。   她一走,班里立刻响起了嗡嗡的小声交谈。   邓浩敲敲黑板:“都唠什么呢!还不赶紧好好看书!就剩最后一个学期了!”   到底对于他们现在来说学习才是最重的要,浮躁的气氛这才被压住。   还在上课时间,除了上自习和体育课的学生,校园内基本没什么人。   陈向晚失神的走在小路上,脚下忽然滚出来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她绊了一下。   陈向晚稳住身体,抬头,手指瞬间一紧。   对面,王启几个挑着眉,对她吹了个口哨。   “这不是十一中的小学霸吗?学会翘课了?啊?跟哥几个说说,会哪个情郎去啊。”   另一人大笑道:“肯定是那堆小瘪三呗,她姐妹不就喜欢那类型的?”   “噗——”   对面是三四个身高马大的男生,陈向晚紧绷着脸,虽然怒火值飙升,但是理智的压抑住了,一言未发的从王启身边走过。   一只大手猛得扣住了她肩膀。   陈向晚瞪圆眼睛,很快的往后退,“你干什么!”   王启没松开,越抓越紧,他阴森森的躬身,盯着陈向晚压抑着怒气和恐慌的脸上下打量了两下,冷笑道:“干什么?小爷干什么还嫌你脏呢!”   “给她带走,让我们十一中的小学霸也试试‘独立‘是什么感觉,不是硬气吗?啊?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来帮你。”   几人笑着凑过来,陈向晚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大胆,这还是在白天的校园,这群人机智得很,应该是早有预谋,上来就捂住她的嘴。   陈向晚用力挣扎起来,她虽然人小,体力比起一般的姑娘来说还算大的,那人一时不察被她咬了一口,手松了一点。   陈向晚心里涌起巨大的惶恐,她忽然意识到,这次没有人帮她了,也没有人会站在她身前。   “你们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男声。   陈向晚剧烈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用力回头。   不是他。   是那名她帮过的男生。   “你们放开她!这里是在学校!”   姜新昊紧绷着拳头。   陈向晚被捂着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王启回头看见他,狞笑了一下,揉着手腕道:“好小子,还想玩那套英雄救美?腻不腻啊你们俩?咋着还想凑一对苦命鸳鸯?嗤——”   姜新昊很高,但是比起这个年纪的男生身体更单薄,他却没有躲开:“你们这是违反校纪的。”   “校纪?”   王启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挠挠耳朵,他扬扬下巴:“你们先去给咱们的小学霸上一课——”   后边三个人立马扭着陈向晚往体育场杂物间拖。   姜新昊咬了咬牙,“你们简直没有人性!”,他冲过去,王启一把就扭住他的胳膊,直接一拳头敲在他后脑勺上,下手完全没有留情。   陈向晚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倒在地上的姜新昊。   王启甩了甩手,骂了句:“草,砸的老子手疼。”   他在陈向晚怔怔的视线中踩住姜新昊的脑袋,森森笑了笑:“你们他妈算什么垃圾,陆知寒都走了,还敢来和老子对着干?!”   —   悦兴市。   一套成熟的游戏系统运行中要填补无数漏洞,昨天闹得太过,今天一大早就起来码代码,现在看什么都像个代码。   贺智明瘫在椅子上,哀嚎:“这钱赚的可真不容易——”   旁边的耗子瞅了他一眼,哼哼:“你出什么力了?看看人陆哥,一上午没歇着了。”   他们有想赚钱的,有想要成绩的,但是陆知寒不一样,他好像就是想做出一款游戏。   贺智明瞅了一眼,继续瘫,理直气壮:“你把我和陆哥比,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被他们聊着的话题中心忽然摘掉耳机,揉揉额角,站起身往走廊走。   陆知寒打开手机。   从昨天到现在,陈向晚一点动静都没有。   之前她不是找机会絮絮叨叨和他一些杂乱的小事,就是突然冒个头和他打招呼,没话讲也要打气加油找些存在感。   正好处在这种微妙的关头,从早起开始,陆知寒竟然搞笑似的有些心慌。   多好笑。   他竟然也学会患得患失了。   陆知寒按下语音通话,手机响了一分钟,没有人接。   他眼底微暗。   像是预兆什么一样,手机忽然尖锐的震动起来。   陆知寒皱着眉,接通。   秦柒是喊出来的:“陆哥他妈完了!晚妹子不见了!” 第37章   “陆哥, 你要出去?!”   陆知寒匆匆拿了外套,他手背青筋绷着,总是散漫的脸面如寒霜, 离得最近的贺智明吓了一跳,呆滞的站起来问道。   陆知寒没给他视线, 迈着大步往外走:“明天比赛前我会赶回来。”   “?陆哥!”   训练室的人站起来了,恰逢明漾拿着小蛋糕笑着赶来, 进门就被男生撞了一下, 陆知寒说了声“抱歉”, 一步没停留。   蛋糕摔在地上, 明漾反应过来,追了两步:“陆知寒,你去哪儿?”   陆知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练习室,因为动作急, 外套被风吹得鼓起一个弧度。   贺智明和几个兄弟刚反应过来,扒着窗户去看陆知寒的背影, 陆知寒总是散漫镇定的,家世和能力给他无人能比的底气,这还是头一次,他们看见陆知寒满身寒气的状态。   “这——不会出什么事吧。”   贺智明喃喃。   —   秦柒电话不断:“邓浩说她今天上午就不见了,就是出来买瓶水的空,和老师说了,老师说了去查, 现在也没结果。”   陆知寒脸色铁青。   有想来搭讪的,凑近了看到他鼓起青筋的手臂, 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高铁外淋漓的大厦划过眼底, 陆知寒闭了闭眼, 额角青筋鼓胀着。   没人比他更知道那只小龙有多乖,不管出什么急事,她都不可能不和班里的老师打招呼翘一整天的课。   除非是做不到。   “查监控,让老高去查监控。”   陆知寒维持着冷静,哪怕他再怎么镇定,秦柒也从中听出风雨欲来的气势。   不过他也来不及多说,立刻转达陆知寒的话。   校内监控布控多又复杂,调查起来极其浪费时间。   只是一个学生不见了,还刚刚消失几个小时,老师最多是联系家长朋友确定情况,轻易不会调监控。   一个能主事的没在,另个段祁琩最近不知道抽什么风,和他妈吵架气得他妈哭了两天,被他爸按着打了一顿家法,到现在还没能起来。   秦柒骂了句娘,黑下脸,到底是把这群不太在意的老师给镇住了,紧急抽人一块查校内外监控。   陆知寒是下午四点出的车站,车行老板按他吩咐早早把维护的车子送来了,刚想闲聊两句急着去哪个地跑,瞥见他的黑脸,舔了舔嘴巴把没说的话给咽回去了。   陆知寒接过头盔,说了句:“谢了。”   半句废话没有,流线型的黑影如同豹影,瞬间炸裂着划过街区。   老板傻了会儿,他摸了摸脑门,摸到满脑门的冷汗。   校内,秦柒眼睛都不眨的盯着监控,因为高强度的用眼,眼底出了不少红血丝,满墙的投屏上实时播放着全天的监控,七八个老师分工盯。   没有、根本没有。   陆知寒那头是风驰电掣的风声,不知道车速有多快。   秦柒攥着拳头,汇报的声音都有点哑了:“陆哥,你先别急---说不定就是晚妹子家里有事,从哪个小路走的---”   这话他自己说的都没底气。   但是看了大半天的监控,除了出教学楼的那一段出现了陈向晚,后续哪个镜头也没有她的身影,倒是在监控一角看到王启和一个不知名的学生发生冲突,学生被打晕了,可能有轻微脑震荡,目前还躺在医护室没清醒,学校又紧急调拨了老师解决这件事,通知了王启家长,结果家长没来一个,秘书倒是来的很及时,张口就是要拿钱私了,王启这会儿正大爷似的在办公室吹着暖气吃着水果,听秘书和教导处主任来回打太极。   “王秘书,这次的情况很恶劣,学生现在躺在医务室还没清醒---”   被称作王秘书的男人西装革履,闻言笑着推了推眼镜,“秦主任,没什么比结果更重要不是吗?过程以及起因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在意,只要这位同学醒过来同意私了,学校也不用浪费力气多加干涉,这对我们都好。”   秦主任脸色臭得像便秘了,偏偏他还真做不了什么。   王启家里在南宁市关系不小,舅舅刚升了某个副官。   -   监控室。   门忽然砰砰响了两下,秦柒没耐烦的吼:“谁啊,不知道里边有事吗!”   来的是校医室的护士,她急匆匆的喘着气推开门,来不及换气就说:“姜同学醒了!他说,他说陈同学是被王启一伙人带走的!”   全室寂静了一秒。   下一秒,低哑的嗓音在连接屏音响中响起:“人在哪?”   隔着教学楼监控总控楼,秦柒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重机车的翁鸣声。   这道声音太过于低沉,以至于显得风雨欲来。   护士怔怔的说:“王启、王启同学现在正在北院高三年级主任室---”   连接断了。   监控室老师迟疑着问了句:“秦柒同学,那、那我们还查吗?”   秦柒嚷道:“还查个P!赶紧他妈叫人去年级主任那!”   他着急得连尊称都忘了,嘴皮子上火,抓起外套就往北院行政楼冲。   他们三个里脾气最好的,从来都不是、也不可能是陆廷和秦霜的独子、北城陆家和Y省秦家的长孙!   -   陈向晚头有些昏。   嘴巴里的衣袖磨得口腔生疼,她眨眨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   头一扎一扎的,王启几个临走前,陈向晚挣扎着扑过去咬了他一口,被打了一拳,很疼,但是不重---至少,绝不会比那名男生的要更重。   那名同学。   陈向晚呼吸变得急促。   她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只有一片黑,似乎是哪个器材室,动一动就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   那群人没有动她,可那名男生呢?他被王启敲了头,直接就倒在地上,之后他们还会怎么对他?   陈向晚被封着嘴,忽然用力喊起来,最后却只是呜呜的声音,她手臂用力摩擦着地面,手腕被磨破了,绑着手的带子只被磨断了几条纤维。   绑在一起的手奋力挣扎着锤了两下沙地。   滚烫的眼泪砸在地上,陈向晚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   陈向晚从不胆小。   但是没有人能来帮她,没有人能来帮她们。   -   “老师,您这调查到底结束了没有啊,那谁不是醒了吗,我晚上还得跟我舅去个宴会,这会儿可都快四点半了,晚了我可咋说啊。”   王启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上拿了个国外空运的樱桃,扔在嘴里,一咬,红色的汁水爆满喉咙。   他不在意的舔了舔。   “是不是二十万不够啊?嗤---穷人,真他吗的烦人,王秘,再加点,就当我施舍给他的,每日办个好事嘛。”   秦主任脸都黑了,他极力保持着冷静说:“姜同学不同意私了。”   王启像是听到笑话似的捂着肚子在沙发上滚,“哈哈哈---”,他捏爆了手里的樱珠,抬着眼睛,满脸不遮掩的嘲笑的嗤道:“秦主任,我看您是在这个穷人堆里待惯了---他不同意---就想办法让他同意呗。”   这简直是□□裸的威胁!   就算涵养再好,秦主任还是没忍住,怒而起身:“你!”   “我什么我?”   “砰---”   身后办公室的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屋子里的三人都被惊到了,或拧着眉或不在意的回头。   视线内,被暴.力踹开的门负重不堪的扇动了两下,‘吱呀吱呀’的。   黑色机车手套被扔在地上,弹了弹。   几乎是瞬间,王启震惊的在沙发上坐起来:“陆、陆知寒、你不是在悦兴---”   没人看清第一道拳头是怎么落下的。   王启被砸到沙发上,他又躺下了,这次是被按着打平的。   他惊惧的捂着被磕破的嘴,被那双狼似的眼睛盯着,恐惧之下,甚至没来及感受到蔓延到脑波的剧痛。   秦主任楞住了,两下之后,他从令人牙酸惊惧的恐怖砸声中清醒过来,立刻扑过去拦人:“陆知寒,你清醒一点!”   王启被倒流到口腔的血呛住了,猛地咳嗽起来。   按着他的那只手臂肌肉隆起,青筋蛰伏在衣袖下,秦主任和刚刚反应过来的王秘书两个人合力,也没能把王启从他身下抽出来。   “她在哪?”   拇指和食指扣住王启的下巴,王启被掰正脸,灯光恍惚着喷到眼周的血色,耳朵翁鸣着,王秘书似乎在喊,他半句没有迟疑,抖着、大着舌头说:“北院地下篮球场---第一个、第一个杂物间。”   陆知寒没再耽误时间,立刻转身离开。   秦柒正好在门口和他撞见,没开口,入目先是黑冷的视线,以及弥漫的血腥气。   他停下脚步,身边的监控老师也被这个模样的陆知寒惊住了,听着身后主任室的鬼哭狼嚎,磕巴着问:“我、我们跟着吗?秦同学。”   秦柒拦住监控老师,他说:“别去了,用不上我们,”   他进了主任室,监控老师在他身后跟着进门。   屋内竟然算不上狼藉,除了在沙发上嚎叫的王启。   王秘书沉着脸,正在联系王启父亲。   秦主任站在一侧,表情并不好看,但是正在给王启处理伤口,看见秦柒,动作停了下。   秦柒冷眼看着嚎叫的那人,以及电话里声势挺大的王启父亲   他忽然说:“秦主任,我们妹子今天贪玩,逃了几节课,也是我们没提前问好,浪费了各位老师的时间,改天来和各位老师道歉。”   监控老师迷茫着开口:“可---”   秦主任扔掉棉花,打断他:“是这回事。”   王启满嘴血,愤恨的盯着他:“秦柒,你知道这事没完----”   秦柒又看向他,连个眼神都欠奉,“当然不可能有完。你打了姜新昊后脑勺情况属实,校园霸凌、脑震荡,等着去少管所待几年吧。”   王秘书电话还没挂断,听秦柒这么说,那头王启父亲语气不太好的道:“秦世侄,你这话说得就有点远了。”   秦柒嗤笑了声,他这次是对秦主任说的:“陆哥打了人,虽然事急从权,秦主任您随便处分。”   秦主任沉闷应了声:“他该有的处罚少不了。”   屋里几个人或许觉得有底气了,秦柒冷眼看了圈,临离开前,忽然状似无意的说了句:“王叔叔,您知道陆吗?”   王秘书拧起眉毛,王启他爹声音也停了下。   秦柒说:“南北之交,是为陆。”   国内能称为南北之交的不多,十几年前恰好有一个。   推动南北经济大发展的原因之一,盘踞北城与Y省两大世家跨越世纪的结合。   王启没听懂,还在嚷着王秘书给他叫医生。   电话里,王通忽然爆发的喊了句:“我们王家没你这个儿子!交给警方,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第38章   华南地□□育馆。   因为处在地下, 不到五点,已经是天昏地暗。   球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很重的摩擦声。   门锁被扯动了一下。   倚在角落的陈向晚以为听错了, 再一下,门从外侧被大力的撞击。   她颤抖了一下, 睁圆眼睛,死死盯着窄小的铁门外。   她不知道门外的是那群没有共情心的恶魔, 还是真的会帮助她的人。   外边似乎上了锁, 轻易打不开, 声音停顿了一瞬, 陈向晚的心跳也跟着平缓下来,下一秒,巨大的钢管与铁锁撞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就好像惊雷一样。   剧烈的震动震得凌乱的发丝垂散下来。   陈向晚咬紧了嘴巴里的衣袖, 用力闭上眼睛。   有微弱的光线照射进来,晃得眼睛疼。   鞋子的声音更清晰了, 陈向晚忍不住往后退了下。   下一秒,温暖的体温触及到她肩膀。   是熟悉的温度。   熟悉的冷松气息。   陈向晚忽然更不想睁眼了,衣袖被扯走,她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牙齿咬着唇瓣,被一只大手护着后脑勺,很轻, 就像对待什么珍贵的藏品一样,抵在心跳灼烈的胸膛上, 圈在怀里。   “我来了。”   他的声音好像在抖。   空气里响起很微小的抽气声。   就好像能揪扯动心脏。   光线很暗, 那双细白手腕上的伤口细细麻麻的, 如果不是鲜艳的红色,可能都不能轻易辨认出来。   陆知寒手顿了下,视线冷若寒冰,动作更小心的拆开。   捆得时间太久,手腕充血不足,陆知寒接住了那双往下垂落的手。   很软,就像她的主人一样。   本该是温热的,现在却冷得像冰一样。   陆知寒很少有暴烈极端的想法,但是在这一瞬间却想了一万种让王启生不如死的手段。   “恶龙公主最坚强了对不对?”   骑士半跪在公主身前,胸膛是她最坚实的铠甲。   陆知寒揉搓着她的手腕,能把她两只手笼罩的宽大骨节,动作却轻柔的可怕。   卫衣湿了一小片,但除了细微的抽气声,任何其他声音都没有。   陆知寒低着头,额角青筋一突一突的。   他下颌贴着陈向晚的额角,把她碎发拨到耳侧,低哑的说:“宝贝儿,和我说句话。”   因为揉搓,血液重新活络起来。   陈向晚似乎是颤动了下,然后她把头埋的更深,手臂像是牙牙学步的孩童,艰涩抓住他卫衣的衣角。   “陆知寒。”   “嗯。”   “陆知寒。”   “我在呢。”   “陆知寒,我有点害怕。”   那道声音仿佛也像是恐惧着尝试一样,颤巍巍的,风一吹就要散了。   陈向晚梳着很乖的马尾,松松散散的,扎在脑后好像一只整齐的小尾巴,这时候蓬松的散开着,沾着地面上的泥土。   陈向晚从没示弱过,她总是像是太阳花,羞涩热切却又昂扬的生命。   陆知寒舔了舔嘴角,他压着眼底的戾气,轻声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他把夹克脱下来,在陈向晚的眼睛接触到暗室的灯光前,一片黑暗又笼罩而下,这次的黑暗却无比让人安心。   她不该看到这种地方。   那些脏污的事情也不该沾了她的眼睛。   隔着夹克,一只大手盖在她头顶,揉了揉。   “小公主,准备好起飞了吗。”   身体飘了起来。   陈向晚缩在夹克中,她靠在陆知寒的肩头,睁着眼看着一片黑暗,却感受到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敢。   学校以校内领导视察为借口进行了短暂清场,从北院地下操场到校园外的路上没人多余的学生。   树冠下,姜新昊头上绑着绷带,静静看着这边。   陆知寒脚步停了下,隔着几米的距离,他与姜新昊对视着,缓缓道:“多谢,医药费校方会全部负责,至于王启那边,”   姜新昊打断他,低头哑声道:“你们不该谢我。王启那边,我绝不会松口的。”   陆知寒点头,   “后续会有专人联系你,你大可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王启也不可能再出现在你眼前。”   是一辈子。   姜新昊点了点头,他视线迟迟没敢落在那道被夹克完完全全藏在其中的影子上,直到那道身影要离开前,他忍不住问了句:   “她---没事吧?”   陆知寒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没回应,干脆直白的抱着人离开。   抵着树干的拳头紧了紧,很久,姜新昊低下头,笑了下。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那道专属的光芒。   曾经挡在他身前的那道光过得好,就一切都好。   而陈向晚的光,是陆知寒。   “请问有碘伏吗?”   临近小区的小药房中,店主在柜架上翻找了两下,把暗棕色的瓶子推在玻璃上,又奇怪的看了眼这俩人离奇的姿势,才道:“碘伏效果没有双氧水好,要是破口深了还是用双氧水或者酒精消毒比较好。”   陆知寒拿了药,道:“就这个,怕疼。”   怕疼?   一个快一米九的大男人怕疼。   阿姨不可置否,摆着手笑道:“还挺会疼女朋友。”   外套下的身体不明显的僵了下,陆知寒微微侧头,他感觉到肩角卫衣被紧张扯动的力道,微微扯起嘴角,笑了下。   “谢了。”   也不知道谢的是什么。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不到下午六点,天色就昏暗起来,从北到南挂起阵阵小风,小区里刚下班的上班族领着孩子欢愉的回家。   陈向晚被放在了一处微凉的台阶上。   熟悉的体温再度离开,她手指在身前紧紧绷着。   “能拿下来吗?”   低哑的嗓音在耳边炸开,隔着外套,陈向晚感觉到头顶温暖有力的触感。   她低着头,很慢的,缓缓点了点。   暗淡的光线一点一点争破暗夜。   远远的,能听见小区中令人安心的欢声笑语。   陈向晚盯着地面,眨了眨眼睛。   外套呈保护状散落在她周身,围了一圈。   有一道很高很高的影子,打在她身上,就像把她完全笼罩一样。   陈向晚试探着开了口,嗓子哑得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小哑龙?”   男生带笑的低沉嗓音在头顶响起,下一秒,一只喷火的小龙挂坠猛地出现在她眼前。   张牙舞抓的喷着火,眼睛亮晶晶的。   陈向晚顿了下,她缓缓仰头。   陆知寒的眼睛比黑夜还深,比月亮还包容。   他一手盖在陈向晚杂乱的头顶,拿着吊坠的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喜欢吗?悦兴街边看到的,让我想起一只小龙。”   陈向晚不记得自己注视了月亮多久,就好像被灼伤一样,她缓慢的低下头,缓缓牵着嘴角,两手去那那只大手中的恶劣小龙。   “…谢谢。”   “你的手怎么了?”   触及到那只大手前,显眼的红色痕迹沿着男生粗粝突出的腕骨骨节散着,陈向晚立刻惊醒,抱住他的手颤抖的问道。   “---啊,忘了擦了。”   陆知寒低叹了句,他抹掉那点痕迹,陈向晚视线追随着他的动作,还是没有放下心,直到两只指节圈住她的下巴,让她微微仰起头来。   陆知寒微微伏低身体,似乎有呼吸打在脸上。   陈向晚躲挟在属于陆知寒的外套中,心脏由慢速逐渐增加,每一分每一秒,沉溺在那双深邃眼睛中的情绪都在迸裂似的加剧。   陆知寒说:“吓到我姑娘了,”   他抹了抹陈向晚眼角的痕迹,“宝贝儿,还觉得我是好人吗?”   她在颤动。   陈向晚看着那双眼睛。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颤动是因为控制不住的感情。   陆知寒出身优越,没有一处不是完美的。   之前有无数人前仆后继,之后、无时无刻,每分每秒,仍然会有数不清的人试图在他身边圈占一席之地。   而她在其中或许是最不显眼的一个。   她不喜欢陆知寒身边出现那些人。   她不想看见陆知寒和她们散漫自然的聊天。   也不敢看见那些人,那些积极的、漂亮的、自信的、   和她完全不一样的生命。   但是只要陆知寒没有先一步远离,她愿意。   愿意拿一切去赌一次。   小姑娘眼睛水润润的,陈向晚眼睛偏圆,沾着水雾的时候,就越发显得让人无底线的心软。   他和一个小姑娘恶劣什么呢?   陆知寒舌尖顶了顶侧脸,他道:“瞎说的,别放---”   “是好人。”   恶龙斩钉截铁。   陆知寒顿了下,他重新去看本该软弱的小姑娘,却发现她眼睛亮得比星河还耀眼。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手指摩挲在她脸侧,低哑的笑道:“陈向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刚刚这只手,沾得是别人的血。”   她这只表面凶恶,实际再脆弱、善良柔软不过的小龙,懂得什么是好人?   陆知寒轻嗤道:   “别太信任我。”   “不是信任。”   陈向晚捏紧手中的恶龙,她仰着头,不知道是不是月光太刺眼,心里酸涩如空洞,声音却不受控制的朝着自己的光源源源不断的涌出:   “是偏爱。”   恶龙在月光下,视若无睹的彰显自己的纯粹喜爱。   “陈向晚偏爱陆知寒。” 第39章   “五月七日, 南宁市青年代表队一路披荆斩棘,成功斩获全国编程设计大赛一等奖第一名,深蓝科技公司---”   五月七号, 似乎是个平凡普通的日子,但是因为染指了那个名字, 所以变得不再平凡。   全国编程设计大赛头奖的意义不寓言表。   尤其获得头奖团队的队长还是华南连续三年年级第一的学神,种种经历短时间内将陆知寒捧成了带着光环的神仙, 连华南都大开特例, 同意本市媒体进校采访了三次, 还斥巨资重修了育伶园。   “我靠, 陆神还是个人吗?他不是刚接触代码几个月吗---”   教室内,邓浩目瞪口呆的盯着转播,夸张的喊道。   一侧的范欣欣挤着鼻子哼哼了两声:“陆神那种大神,岂是我们凡人能肖想的, ”   她挤眉弄眼的看向正在默写知识点的陈向晚,压低声音道:“要有关系, 也得是我们晚晚这个级别的!”   陈向晚笔尖顿了下,她抬头,眯着眼看着范欣欣。   范欣欣立刻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嘛。”   她搬着板凳挨挨挤挤过去。   高三上半年的写生经历倒是让范欣欣彻底结交了陈向晚这个朋友。   本来她就觉得陈向晚够仗义,接触下来后又觉得她软软糯糯的,带着一股韧劲,总而言之, 十分对范欣欣的胃口。   范欣欣胳膊搭在陈向晚勃颈上,鬼鬼祟祟的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晚晚, 陆神还回来吗?”   陈向晚眉头动了一下, 笔尖在纸张上磕了两个小眼。   她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范欣欣夸张的张大嘴巴, “哎我的傻晚晚!那陆神那样的,你咋能这么随意!一定得牢牢抓住啊,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陆神呢……而且这次国赛,我听说可能南大会直接抛出橄榄枝,就那串代码,身价现在已经炒到千万以上了!”   提前录取。   陈向晚抓到了关键点。   她低着头,在演算纸上划了两下,逐渐找回平稳的速度,慢慢的说:“是吗?听起来很厉害——”   范欣欣还在孜孜不倦:“晚晚你不能这么淡定啊!你看看那个谁,见到陆神脸都恨不得开花了……”   声音逐渐远去。   陈向晚静静写着题,注意力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她轻轻拨动了一下挂在书包链上的小恶龙。   “我靠陆神真男人,有奖他是真不客气的拿啊,一千万,那得多少钱啊。”   凌优优盘坐在软绵的床上,一边吃着脆角薯片一边震惊的盯着手机屏幕喊。   陈向晚把西瓜端进来,咬牙切齿:“凌优优!你看看我被子!”   凌优优心虚的把薯片放在床头,讪笑着拍掉瞒薯片渣的床单:“我的错,我的错,改天我给你洗床铺嘛!一整套!”   这鬼话凌优优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陈向晚会信她才有鬼。   她放下瓜,视线略过手机屏幕上高大的少年,动作顿了顿。   穿上西装的少年棱角已经初显锋利,国赛第一,只是他的开端。   凌优优拉了拉她,“那个,时间赶得正好哎,陆神回来,也是他生日了,今年肯定不会错过了。”   “……嗯。”   陈向晚轻轻点了点头。   凌优优看了她几秒,把她拉到身边,大爷一样糊住她肩膀,“晚大美人,乱想什么呢。”   她头抵在陈向晚脖颈处,毛茸茸的扎人。   陈向晚嫌弃的推了推,她握着凌优优的手臂,就像在汲取力量,很久,才低声说:“优优,我有点慌,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凌优优安静了两秒,然后她嗡嗡傻笑,揉着陈向晚的头发笑道:“慌什么?不就是喜欢吗,他喜欢你,你喜欢他,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但不仅仅是这样的。   陈向晚没再多说,她抱着凌优优,压下心里的不确定,很浅的扬了下嘴角:“不过你说的对,就是我想太多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高考,他那么优秀,我也要跟上。”   凌优优弹她脑门:“就是这个道理,你未来三个月的生活质量可都在高考了,要是考上那什么八大美院,陈哥说请你吃一个月烧烤!”   陈向晚瞥她一眼:“你又去烦陈哥了吧。”   凌优优扬长声音“en——?”,“老娘才不屑于麻烦他好不好——那家伙简直像个假人,要不是我给我爸去修车——”   说来也是巧,也是因为上次的偶然,她们才发现那位酷似大哥的人——名字叫杜陈,其实就在凌优优她们家单元楼隔壁。   “唔,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到时候我去校门外等你,也来个洋气的陪考。”   “我觉得你会先热化了跑掉。”   陈向晚小声嘟囔。   凌优优嗨哟一声,装模作样要捏她耳朵。   “凌优优!我知道你在里边!”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楼下传来。   打闹的两个人同时怔住了。   陈向晚小心去看凌优优的脸色,将近小半个学期,段祁琩就像消失在她们短暂的交接点一样,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出现过。   “凌优优!”   楼下的人似乎喝多了,孜孜不倦的嚷道。   现在是晚上七点,最近生意好,陈父陈母出摊还没回来,小区里的人也不少在散步,看见一个大男生东倒西歪的喊人,纷纷远离了点。   陈向晚说:“要不然……我出去看看。”   “不用你。”   凌优优摸了下脸,她抬起头,眼睛明亮似火,“我去。”   凌优优说的很干脆,直接开门下楼。   陈向晚忽然就有些心慌,她站起身,走到窗户的地方,微微拉开窗帘。   段祁琩就坐在单元楼下的一棵树下边,低着头,叉着腿,看模样就知道是喝酒了。   凌优优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单元楼下,她似乎喊了句什么,颓搪的男生猛得抬起头来。   段祁琩这辈子也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他拽着凌优优的衣服,眼睛盯着,狠狠说了句:“你可真狠,凌优优。”   凌优优面无表情。   段祁琩抹了把脸,竭力冷静下来,他低声下气的说:“那……那件事,是我妈错了,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她也觉得抱歉——优优,我们和好成吗?我不会,不会再让她这么做了。”   凌优优笑了声,她看到单元楼外的围墙躲着一名女生,穿着碎花小裙子,白得像朵纯粹的花。   似乎是被她发现了,抿了抿唇,大大方方走出来。   “你好——我是”   “你是谁不用告诉我。”   凌优优只看了她一眼,   段祁琩脑子不太清醒,脸色不太好的看着那名女生,声音却很低:“阿阮,你来干什么?我都说了那是我妈的意思——”   “要吵架别在我们小区楼下吵行吗?滚回你的富贵金窝。”   凌优优冷声说道。   段祁琩似乎没反应过来,忍了忍,没在意她冷淡的语调,“优优,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听你说段大少爷英勇无比,和母亲吵了一架为我讨回公道,还是说你大方不计较我被人看——”   “凌优优!你就非得,你就非得弄到这种地步!”   段祁琩眼睛红了,低吼着喊道。   “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她是我妈,我还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那名女生似乎没见过他发火的模样,紧攥着手,眼泪摇摇欲坠。   凌优优吐了口气。   她淡漠的看着段祁琩,抱肩的手指紧紧扣着掌心,一字一句的说:“滚回你该待的地方,段祁琩。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这句话,我们俩没戏了,你听清楚了吗?”   凌优优没再等段祁琩的回应,她踢着拖鞋,推开厚重的单元门。   “砰”的一声,大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那名女生试探着往前两步,扶住段祁琩,轻柔的劝他和她回家。   也对。   段祁琩本该适应的就是这种生活。   靠着门的凌优优扯了扯嘴角,缓缓迈动沉重的脚步。   有些东西一旦错开了,就是一辈子。   —   北城。   北城陆家召开的宴会,说是家宴,实则场地都划出来,装下北城半数的世家都没问题。   心里有谱的,都知道这次宴会实则是陆家老太爷为亲孙子举办的“庆功宴”,老早搜刮了一肚子好话。   贺智明家里也是北城的,就便搭了陆家的顺风车回来。   北城富贵人家不少,所以看见陆家司机开的林肯,贺智明就围着咂舌了一圈,结果落地才知道陆知寒身后代表的陆家是哪个陆,从那之后他每天脚步都是虚浮的,几天都没缓过来。   因为“同事”了一点时间,他还幸运得了入场的机会,被他妈知道后追着盛装打扮了大半个小时,又揪着耳朵教了一堆场面话,务必不能给他们家丢人。   到陆家老宅的时候,贺智明整个人都快废了,再看陆知寒,感觉压迫的光环都淡了点。   “陆哥,我咋看着你不怎么高兴呢?”   虽然陆知寒比他们年纪还小,但是按技术说话,他们几个都服气,张嘴就是“陆哥”“陆神”。   陆知寒散漫坐在沙发上,一双包裹在西装裤下的长腿支在几旁。   他在玩游戏,耳麦时不时传出干练温柔的女声,带着点清凉,听着不像是“说话”,倒像是听了场音乐会一样。   陆知寒身边的女生基本就没断过,决赛当天直播屏更是差点被陆知寒三个字淹没。   贺智明没得到回复,八卦心思上来了,随口问了句:“是小嫂子吗?”   那边声音停了一秒,随后轻柔的问:“知寒,我打扰你了吗?”   陆知寒抬眼,贺智明自觉接收到威胁,讪讪闭嘴。   陆知寒说:“没有。”   那头松了一口气,又笑起来。   紧跟着,贺智明又听到一句:“别乱认人。”   两头都安静了。   贺智明心底啧啧了两声。   别乱人人,那就是真的有正主喽?   他心说,就陆知寒这么多女人往上扑的模样,光是那天在地下训练赛见到的、千里追到他们啦啦队的,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游戏知己”,已经三个人了,谁知道哪个才是真小嫂子啊。   有钱人的通病。   贺智明在心里下定论。   他又想到没卖出去的版权,忍不住又开始心疼的咂舌。   他们开发设计的那款游戏最后已经被资方叫出了三倍的价格,哪怕是职业公司,也得心动,结果一开始对卖出版权态度随意的陆知寒直接否决了。   虽然他们也没亏,贺智明还是觉得抓心挠肝。   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游戏不是越开发越多吗,没经过打磨的初版有什么保存意义啊——最后他也只能把原因归结在这位少爷不差钱,就想留个纪念上。   价值数千万的纪念。   令人牙疼。 第40章   宴会要晚上才开始, 陆知寒神情淡漠,打完最后一把,收了手机, 和对面道:“下次再开。”   林熙很柔和的应了:“好。——知寒,你会去工大吗?”   工大。   国内计科系排行第一的高校, 如华南疯传的那样,决赛结束当天的晚上就给陆知寒发出了橄榄枝。   陆知寒转了下手机, 轻笑道:“可能。”   可能。   林熙收了声, 临挂断前, 她才轻声说了句:“那祝我们---之后见。”   陆知寒喜欢游戏, 或者说是享受创造世界的快感。   他从小学开始就自己编译过小游戏,只不过因为家庭原因,从来没往这方面更多涉猎过,只当作是一个爱好。   他一项是散漫的, 就好像什么都入不了眼,所有人所有事物在他眼前都是同一种地位, 没有任何偏爱,所以林熙才放心的离开。   就算前仆后继的人再多,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动摇她和陆知寒一起长大的情谊,以及站在他身边的位置。   但是现在,原本既定的路线拐了个弯,朝着谁也无法控制的方向滚滚前进。   陆知寒站起身,扯了扯衬衫衣领。   贺智明夸张的做了个小弟恭请大哥的手势, “大哥,咱入场?”   陆知寒收了手机, 睨了他一眼, 手掌锤了他后脑勺一下, 轻哂。   恶龙吊坠轻轻晃动着,   被他放到口袋的手机编辑着最后一条短信:   等我。   致我亲爱的恶龙小姐。   -   致我亲爱的恶龙小姐。   细白的手指摩挲在手机屏幕上,陈向晚视线从每个字看过,滑到最后一只盖章的恶龙爪印,嘴角微微扬起。   她把额头贴在手机上,紧闭着眼睛,团成了一小团,就好像即将绽放的花朵。   手机又滴滴了两声。   和着清晰的心跳声。   睫毛动了动,陈向晚微微张开眼睛。   会不会又是陆知寒发来的消息呢?   她怀着满心欢欣,没有任何迟疑的解锁手机屏幕,一条匿名短信很快扩张了满屏。   是五张截图。   落款写着:L   L……   陈向晚握紧手机,忽然有点不敢打开那几张截图。   李?   林?   年轻的情感总是像忽高忽上的过山车,轻易能把人带入翱翔天空,又能轻易跌到谷底。   没有任何预感的,陈向晚本能的抬头,视线紧缩在挂着小恶龙吊坠的泥土小龙上。   四月份。   没有高铁,没有航班,陆知寒从悦兴市坐了七个小时的硬座,赶在她生日的最后五分钟抵达恶龙公主的城市。   陈向晚是被震动的手机震醒的,她迷迷糊糊的打开窗,窗帘被轻风吹得猎猎作响,路灯下,男生摘掉棒球帽,单手插在裤兜中,左手捧高了掌心的陶俑恶龙。   陈向晚看见他笑了,左边有一颗不明显的梨涡。   她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澈。   指尖轻轻移动着,五张截图一一彰显在她眼前。   陆知寒很忙。   编程大赛要小组完全独立完成游戏设计,不只是要独立完成代码,还需要对游戏各个环节的掌控和操纵,调动消费者的心理。   陈向晚每天放在学习上的时间是十八个小时,与陆知寒的相处不过短短几句话的时间。   不过这点时间就够她抱着恶龙,嘴角微微弯着做一个美梦。   而五张截图彰显的,是每一个陈向晚熬到深夜的夜晚,陆知寒与林熙的游戏截图。   指尖动了动。   陈向晚低着头,一字一字的回复短信:我知道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回复完短信,陈向晚像是耗费掉全身的力气一样,扔掉手机,躺平在小床上。   白炽灯有些许的刺眼,就好像那个耀眼的世界。   但是,   她眨眨眼睛。   陈向晚从不胆小。   只要先开口的不是陆知寒,她会抱着这份独属于恶龙的秘密一直跟到筋疲力尽。   没谁是会在原地一直踏步的,陈向晚总会变得更优秀。   一定会。   -   “啊哈哈,过奖过奖,犬子不过是运气好---”   “陆总,这就是您客气了。我儿子也在华南,早都听说贵公子三年都是年纪第一,这次还拿了国奖第一,是不是将来陆氏集团要往互联网上发展发展啊,陆总可千万要让小公子带带我们家那群不成器的孩崽子们。”   陆家家宴,北城Y省数得上脸面的人物基本上全员到齐。   陆廷满面红光,连带着对陆知寒这个出生就意味着他成为陆家弃子的独子都顺眼了不少。   陆廷沉声咳了两声,拍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儿子肩膀,笑着说:“孩子们都有自己的造化,比赛不过是随手的消遣,陆知寒他毕业了也该进集团了,为他俩爷爷分担点。”   对方立马接道:“这是这是,陆秦两家专攻的都是生物研发---”   “程叔,”   一直未开口的男生忽然低声说道。   被打断的人呆呆抬头。   酒杯在他杯盏上撞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知寒抿了一口酒,散漫道:“我准备深入了解编程这一行,听闻您司有相关业务,或许今后还有机会能合作。”   被叫做程叔的人已经彻底傻掉了,他举着酒杯,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啊,啊哈哈,世侄客气、客气、”   陆廷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下来,他猛地把手里的就被放在服务生的托盘上,沉声道:“陆知寒,你在说什么?”   陆知寒侧头,嘴角扯起:“我没和您说过吗?国赛拿奖,只是第一步。往后我的专业也只会是计科,开的公司也是编程---”   “你给我闭嘴!”   沉闷的声响响彻死寂的大厅。   ‘程叔’额角冒汗,抿着嘴角无声退离这对父子的争吵。   陆知寒被打侧了头,他用舌尖舔了舔侧脸内测,低笑了声。   抬眼却满眼都是兽类的暗光:“陆老板,您还真当您能说了算呢?别在我面前逞什么父亲的英雄。”   陆廷脸色灰白变幻,他还想上手,半途被一只铁钳一样的手稳稳拦下。   陆知寒脸上收了笑,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生物学上的父亲,冷嘲道:“别给自己丢脸的机会。”   “逆子、逆子、你这个逆子!”   半大男人转身离去,陆廷捂住心口,几乎气到眩晕。   “哎呀陆总,您可千万消消气,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是这样---”   谄媚的声音混着歌手悠扬的纯曲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金碧辉煌的角落都脏得可怕。   陆知寒微敛着冷漠的视线,抬步上楼。   他仿佛没有听到主卧隔壁暧昧放肆的声音,面无表情的迈开长腿。   似乎是听见走廊的动静,里边安静了一秒,女人调笑缠卷的低声喃喃了什么。   门扉吱呀打开。   “这么快就上来了?”   女人穿着敞口的精致高定,皮草松松掩盖住身上欢愉的痕迹。   她懒散倚在门扉上,葱白指尖夹着一根女士香烟。   轻轻一吐,遮掩了陆知寒冷漠的视线。   “总之不是故意打扰您的好事。”   “呵,这么大火气。”   秦霜挑了挑眉,她抖抖香烟,身后很快出来一名西装重新整齐的男生,白净斯文,缠卷的看了一眼她才离开。   秦霜一双清冷的美目含情的看着他离开,直到人影消失在楼梯角,她笑着吐出一个烟圈,倚在走廊围栏上:“金钱和权利,能买到所有人想要的东西。”   “陆知寒,你变了,是因为---她?”   烟灰明灭着坠落。   陆知寒脸色更冷:“你想干什么?”   “别这么紧张,”秦霜笑了两下,她侧着头,毫无岁月痕迹的一张脸,沉静的盯着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们。”   “陆知寒,你没有爱人的能力。”   插在裤兜中的手在瞬间紧握成了拳头。   陆知寒冷笑道:“你想说什么?想说我像你?还是像陆廷。”   秦霜淡淡笑了,“不,你谁也不像。”   她走到陆知寒身前,烟头碾灭在他的西装上。   “你比我们,更像野兽。”   出身、家世、环境,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一个人。   在所有声色场合游刃有余,是陆知寒天生的习惯。   所有爱意最终都会在加深时更脆弱,直到消磨殆尽。   而野兽的缺陷在于,野兽从始至终意识不到自己的缺陷。   烟头扔在地上,秦霜摆了摆手:“你好自为之。她看起来---很容易受到伤害呢。”   高跟鞋的声音好像有节奏的警钟,一步一步在欢声笑语中湮灭。   “砰。”   隐匿在背光处的男人面无表情,深红的血液顺着青色的血管蔓延而下,滴滴答答的滴在地板上,溅起一小滩血红色的花。   这个世界上金钱权利都能定性,唯一不受控制的就是人心。   陆知寒忽然有些冷静不下来。   他拿了根烟,点燃。   烟圈吞吐而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插着短发,下一秒,他狠狠地摔打在围栏上,晦暗的烟头抵在木头上,发出刺耳的燃烧声,最终一点点黯灭。   那只小龙哭红着眼睛,仰着头和他说“陈向晚偏爱陆知寒。”   纯粹又脆弱。   就好像雨中的那只幼鸟,任何风吹雨打都能让她伤得体无完肤。   而陆知寒,   他对自己没有信心。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感谢支持到倒V!开始几天因为还有老读者,所以不开防盗   夹子当天因为要放出20章存稿正文完结所以会提高到100%,比例不够禁止购买,各位小可爱静等几天就可以看啦,呜呜呜,感谢支持!!! 第41章   5月15日晚。   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一个月, 十一中强制性的把晚自习时间提到了晚上十一点五十。   放学时间太晚,为了走校生的安全问题,学校不再禁止高三年级学生携带通讯物品, 当然,最后一个月, 除了不想升学的,哪怕手机就摆在眼前学生最多也就是心不在焉的发个消息。   范欣欣打着哈欠敲了敲脑袋让自己清醒, 拿出悬梁刺股的劲头来瞪着眼睛看书。   旁边的陈向晚在做一套北城数学卷子, 细腻的小字清晰的烙印在试卷上, 但是每隔五分钟, 她视线就会不自觉的往桌角的灭屏的手机看上一眼。   还是没有消息。   今天是陆知寒的生日,陈向晚早早准备好了礼物,但是却没机会交出去。   其实不太值钱——   只不过,她就是很想送。   从她莽莽撞撞的将大桥上的男生叫下来, 到悦兴与南宁七个小时的相遇距离。   每一张都代表陈向晚与陆知寒走过的痕迹。   等毕了业,就是新的篇章。   她要和陆知寒考一个大学。   陈向晚嘴角微微弯起, 下一秒,桌面震动了两下。   陈向晚几乎是瞬间抬头,眼底是不受控制的激动,动静有点大,惊动身侧的范欣欣,悄悄扭头来看她,眯着眼睛。   陈向晚假意镇定的咳了两声, 她用手臂假装护着手机,解锁屏幕。   陆知寒发了一条消息, 简简单单的, 一个实时地址。   陈向晚略略怔了一下。   陆知寒, 这是什么意思呢?   是想让她过去吗?   今天没有老师看自习,邓浩在讲台上抓耳挠腮的正在做题。   陈向晚心跳加快。   她在输入框中打:我要去吗?现在吗?   聊天框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是很久,也没有回复。   陆知寒在让她自己选择。   陈向晚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这点不对劲被更大的刺激和冲动压下,她收起手机,扭头。   范欣欣用看透一切的眼神望着她。   陈向晚笑了笑,她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摆成一个行走的小人,走向教室后门。   范欣欣无声哼哼两下,挥挥手,示意:走吧,本小姐给你兜着。   陈向晚立刻微微眯着眼睛双手合十,很小的抵着嘴巴眨了眨眼睛。   范欣欣表示正在暧昧中的酸腐当真是让人无语凝烟!她埋头愤愤然继续和试卷对抗。   陈向晚装作自然的从教室后门走出,一出门,就没忍住小步的跑起来。   她是一名不算太乖的好学生,陆知寒带她去烧烤聚会的那一次告诉了她一条‘小路’,基本不会撞见巡逻的老师。   夏日温凉的气温散散紧贴着肌肤,华南十数栋教学楼都开着灯,弥漫着学子即将迈步向更高更广未来的冉冉气息。   陈向晚在月色下回头,嘴角弯着,眼睛亮得像星星。   她想,现在一切都比想象中的更美好。   也一定会变得更好。   “这位同学,上车吗?”   司机停在侧门前,叫了声。   陈向晚回过神来,浅笑着点头,“上的!”   司机大叔照着陈向晚给的路线前行,路上又瞅了她一眼,笑着调侃:“要去见男朋友啊?”   正盯着手机的陈向晚微微一顿,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是---是朋友。”   司机爽朗笑了两下,“知道知道,高中不允许早恋嘛。哎,年轻人,好好珍惜!这时候的感情最纯粹喽。”   陈向晚紧握着胸前的手机,她低着头,很轻的应了一声。   陆知寒是她高中时段最好的经历与礼物。   车子停在世纪华庭酒店,晚上九点钟的时间,正是市内夜生活的开始,马路上车水马龙、灯红酒绿。   陈向晚仰头看了看,陆知寒发给她的第二条信息,是七十七层7708号房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信息。   陈向晚抿了下唇,她右手搭在侧包上,里边装着她给陆知寒准备的礼物,厚重的纸张似乎能给人勇气,陈向晚紧贴着背包,迈出了第一步。   “您好,请问是陈小姐吗?陆先生在7708等您,请和我来。”   这是陈向晚第一次一个人接触这种高档地方,脚步稍微有些拘谨的跟在服务生身后。   世纪华庭不是之前她去过的那些会员制度的地方,总高数百米,共计八十八层,价格昂贵,但是因为没有筛选宾客,所以的客户吸引多是陈向晚没有见过的各种‘富豪’。   电梯经过十层时停下,上来了一对‘情侣’,女人穿着性感的长裙,撩起眼皮睨了陈向晚一眼,随后风情万种的轻笑着被揽到男人身旁。   两人之间的‘过界暧昧’气氛视若无人,陈向晚稍微有些尴尬,又有点紧促,她目不斜视,悄悄挪到了电梯角落,好在这一对情侣在十三层就出了电梯。   陈向晚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的气氛总让她感觉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陈小姐,就是这里了,您有任何其他问题的话,按响门侧的按钮即可。”   “好的、谢谢你。”   陈向晚拎着背包带子,微微低头道谢。   对方笑了下,“祝您今日愉快。”   陈向晚捏着带子的手指绷紧了,她红着脸,从嗓子眼挤出两个字:“谢、谢谢。”   直到服务生微微欠身离开,陈向晚才转身,打量着周围,安安静静的,比起楼下似乎有些不一样。   就好像,就好像被清场了一样。   陈向晚轻轻锤了一下脑袋,这时候了还胡思乱想。   她抬眼看着门上精致的门牌,慢慢的,往前迈了一步。   “咚咚咚”   陈向晚敲了三次门。   “咔嚓”   房门发出一道轻微的声响,陈向晚吓了一跳,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捏紧背包。   门在她眼前自动打开了一条缝。   里边一片黑暗,倾泄的月光沉沉在地板上投射出一条光影,光影的尽头,男生宽阔的背影遮挡在万千南宁市的灯火前。   背着光,仿佛融于黑暗。   陈向晚唇瓣动了两下,“陆、陆知寒,”   帆布鞋往前走了两步,她极力装作自然,“你怎么没开灯啊,对视力不好---”   男生迟迟没有回应。   陈向晚慢慢停下了脚步,她停在距离陆知寒不到三米的地方,仰头就能看见他藏匿在薄衫下的脊背,那里的肌肉会在用力时紧紧绷起,拥抱时带着让人无限安心的力量。   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举高了,陈向晚安静的看着他,看他喝了一杯酒,然后酒杯炸裂在地板上,细碎的玻璃滚到了她的帆布鞋边上。   陈向晚僵瑟的低下头,那颗碎边在月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让人有些想哭。   她想,她大概知道了答案了。   “嗯!陆知寒,你干什么?!”   身体忽然悬浮起来,陈向晚瞳孔紧缩,本能的抱紧了身下紧绷的肌肉。   校服飘扬而起,悠然坠落。   陈向晚闻到很重的酒精味道,以及埋头在她身前的沉重低喘声。   她被放在高台上,垂着头,无措坠在台面上的手忽然抬起来,很轻的,落在男生刺刺的短发上。   和她想象中一样,扎人,但是却软软的。   就好像身体的某一处,软得像是塌了一样,塌到无尽深渊。   “喜欢我,喜欢我什么?嗯?”   男生低哑开口,他声线很沉,浸过酒水,就像沾染了凛冽的气息。   陈向晚回答他:“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见到他就有一种想要用尽全力冲过去的感觉。   “不知道…不知道,呵。”   野兽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来。   陈向晚看见他锋利的眉骨,深邃的眼睛,薄唇、以及滚动的喉结。   她眼睛有些湿,大概是因为光线太暗了吧---   陈向晚努力睁大眼睛,好像想要记住眼前的人一样。   陆知寒自下而上的看着她,嘴角扯了扯,他拇指划过陈向晚的唇角,逐渐往下,“有多喜欢?”   湿冷的触感像是蛇一样,陈向晚竭力控制住想要抖动的感觉,她一眨不眨的盯着陆知寒,眼睛湿润,却毫不迟疑的说:“很喜欢、很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嘴角的弧度压更低了。   陈向晚想要看的更清楚,只不过还没有来得及,领口就被拉扯开。   她瞬间睁大眼睛,握住胸前的那只手,腕骨微微凸起的、能触及到绷起的青筋。   陆知寒低低笑了两声,他的视线很陌生,陌生到陈向晚蹙起眉头,从没在陆知寒身前落下的眼泪摇摇欲坠,像是从没认识过他一样。   陆知寒的手在低笑中降下去了,他抹了下嘴角,散漫的撑在桌台上,淡淡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拉拉手吗?陈向晚,别幼稚了,我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有一天如果我不喜欢你了,就会随手把你扔掉,有无数人等着取代你的位置---现在告诉我,你还喜欢吗?”   又是这样的眼神。   陈向晚咬住颤抖的唇瓣。   又是这样的眼神,和西餐店时一模一样的。   冷静的、逼迫的、挟持又疯狂,仿佛要燃烧他自己一样。   她为什么不敢?   陈向晚从不胆小,永不喊停,除非陆知寒率先弃子。   细白的手指紧握着骨节分明的大手,陆知寒垂下视线,那双手牵着会把她引火焚身的手,抵在自己胸前。   陈向晚仰着头,眼底闪着泪光的说:“我从不后悔。”   热切的,太阳一样的生命。   陆知寒率先躲开了。   他冷厉的看着眼角水润,却大胆得一如往日的女孩,忽然猛地上前,手臂挥掉了桌台上各种酒水杯盏,噼噼啪啪的坠落声不绝于耳。   “陈向晚,你就这么便宜吗?”   便宜、   便宜……   陈向晚紧闭上眼睛,手指紧紧蜷着。   最恐惧、最冲动的时候她没有哭,可现在眼泪却断线一样坠落。   “……滚。”   “你走开!你滚出去!陆知寒!” 第42章   六月六日, 高考动员大会。   当天千里无风,晴空万里。   华南的学生在左侧,十一中高三学生在右侧, 两校校长分别站到主席台上,穿着一身笔挺正装, 言辞昂扬的代表全校教师祝各位学子金榜题名。   声音一落,掌声轰隆隆的响起来, 总是爱捣蛋的学生吹了个嘹亮的口哨, 校长挺着肚子, 难能和蔼的没有破口大骂。   “兔崽子们, 明天后天大后天一过,什么也别多想,尽情的玩,青春可就这两三年!”   “呜~您前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学生一片笑闹唏嘘声。   “对了, ”校长清清嗓子,状似不在意的道:“当然考试前你们都得给我全力以赴!咱们庆祝一下啊, 我校陆知寒同学,已经被南大提前录取了!”   这条消息一经公布,引发了一阵的嗡嗡探讨声。   毕竟哪怕是在国外国内高校排行榜,南大也是位列前十的高校,难入程度可想而知,提前特招的更是基本上都是身上带着国奖的精英。   范欣欣本来也很激动,但是马上想起来什么, 看了眼身侧的女生,愤愤的低声道:“只是学习好有什么好夸的!渣男!”   陈向晚站在人群中, 对这句话毫无反应, 青葱的身影在宽大的校服下显得更清瘦, 一双圆眼也显得越发清澈。   她静静地听完,在学生的嬉闹声中挽着范欣欣的手臂回班。   范欣欣犹自在愤愤,但是却没再多说了。   陈向晚没有说过她和陆知寒的任何事情,但是结果显然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金榜题名日,抛夫弃子人!   从陆知寒结束比赛到现在一个月的时间,他一次也没回过校,陈向晚也越来越安静,最后沉静的不知道是终于变回一如往日的模样,还是伪装成了岁月静好。   陈向晚微微侧头,抵着范欣欣的头,微微笑着说:“别气啦,明天我们都要加油。”   范欣欣愤然点头,握住她的手腕高举起来:“没错!我们要考进八大美院,最好能去工大美院!非要气死他不可!不就是直升,哼哼!”   陈向晚略略低下了头,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强。   细白的一截手腕在太阳下显得越发脆弱,好像一折就断的花朵。   天台上。   领带被风轻扬着,男生侧身倚在围栏上,淡漠的看着人群中那条松散晃动的马尾。   门“吱呀”一声,秦柒扼腕的甩上门,瞅见陆知寒,立刻唏嘘起来:“我说陆哥,你在这是干嘛呀在这!我真的是绝了都——”   陆知寒一个,段祁琩一个。   陆知寒来学校是为了谁?来了也不下去,就在天台偷偷的看两眼,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段祁琩,呵,段祁琩已经彻底没救了。秦柒一想到那家伙成天泡在吧里的模样就发愁。   而且现在,还有个更要紧的事情。   秦柒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陆知寒才收回视线,看了一眼秦柒,道:“来干什么?”   秦柒视死如归道:“算了,我是不想掺和你们这堆事了,给你。”   他伸出手,掌心上,喷火的恶龙泥娃娃‘可怜巴巴’的抱着小恶龙钥匙坠,被太阳光刺得好像蒙上了一层眼泪。   就像那天的小龙一样。   陆知寒低着头,很久,才轻哂了声,嘲道:“真是狠心……”   秦柒呵呵两声:“你可拉到,陆哥,要我说你这事办的真不地道——不是和晚妹子好好的吗?怎么就——还有那个,你和那个明漾,到底是真的假的啊?”   “……不过算了,真就真吧,谁知道能多长时间。”   陆知寒收了恶龙,拢在掌心,扯着嘴角,低声道:“是,谁知道能多长时间。”   因为不确定,所以给不起,更不想伤害。   陆知寒难得仅有的一点良心,都在那只张牙舞爪的小恶龙身上。   —   六月二十三日,南宁市高考成绩放榜。   窄小的房间内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凌优优差点把陈向晚晃成脑震荡,“你真的做到了!我的天哪晚晚,南大美院在向你招手!”   “冷静、冷静,你快要把我晃晕了!”   陈向晚抿着嘴巴笑,凌优优噘着嘴,下巴抵在她肩头,还是没忍住,看着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成绩啧啧两声。   “我们晚晚呀,最优秀了,将来不知道南大美院哪个才子能得到我们晚晚青睐!”   南大,离工大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陈向晚握着她的手臂,笑容淡了点,她低下头,低着声音说:“优优,我不想去南大。”   凌优优动作顿了下,她马上意识到什么,表情瞬间愤然,但是却什么也没说,揽着陈向晚的肩膀轻轻摇晃:“好嘛,我们晚晚的成绩,去哪里都可以,附院也好啊,附院还在中心呢。”   陈向晚浅浅扬了扬嘴角,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成绩,手指轻抚了两下,最后阖上手机。   为了庆祝陈向晚成功考上心仪的学校,陈父陈母特意没有出摊,在家做了一顿大餐,邀请了凌优优。   凌优优跟着杜陈投资什么买卖,一张巧嘴练得越发熟练,一屋四个人,哈哈大笑着吃完了晚餐,分开时已经到了十点。   陈向晚送凌优优出门,白天下过了一场小雨,外边有些凉意,她抱着肩膀,视线略过恍然的月光,抿唇笑了笑。   家门口摆着一张擦鞋底的垫子,陈向晚蹭了蹭鞋子,开门的一瞬间,听到陈母正提到‘学费’两个字。   陈母没料到会赶的这么巧,略有些紧促的站起来,拍着腿笑着说:“哎呀,这么快就回来啦,你们小姐妹两个没多聊一会儿---”   陈父沉重的坐在座位上,也学着有些费劲的弯起嘴角。   握着门把手的手指轻微动了动,陈向晚关上门,抬起头来,注视着陈父陈母,缓缓的、咬着嘴巴弯起嘴角。   如果是以前的陈向晚,一定会觉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怎么做,小心翼翼的不想麻烦父母,可现在的她,恍恍惚惚已经意识到成长路上总有两个人,会牢牢固固的在她头顶撑起一把伞。   她们是世界上除了爱最亲近的人。   陈向晚上前一步,脚步变快了点,然后猛地扑进陈母怀里,不—应该说她张开双臂,已经可以轻轻松松把这位中年妇人抱进臂膀中。   陈母愣住了,手臂僵直着,陈向晚埋头在她脖颈处,侧过头,视线绵软又坚强,她朝着坐在座位上的陈父伸出手,陈父的手是干枯干燥的,还带着时光的细纹。   陈向晚握紧,她抵在陈母肩头,用家乡的方言软糯糯的说:“爸爸妈妈,感觉到了吗,你们的女儿长大了。”   “暑假那么长---我在家也没什么意思,而且我已经和优优说好了,白天我就去和她一起给大哥打零工,晚上嘛,晚上就去咱们家的小摊子蹭饭。”   “而且---”   陈向晚视线掠过桌面上的报考指南,轻声说:“我喜欢的学校是南大,你们放心,我这么优秀,肯定能每学期都拿奖学金---”   南大的奖学金,在全国美术学府中等级最高。   “暑假还能做家教、老师说了,现在培训可赚钱了。以后呢,就赚好多好多钱,然后在咱们市内买套大房子,咱们每人一间房。”   陈母噗嗤一笑:“你这丫头,张嘴就来。”   陈父不满的哼哼两声:“怎么说我闺女呢,我闺女当然这么优秀。”   陈向晚抿起嘴角,眼睛湿润,但是却弯弯的。   月亮很圆,很大。   她拥有的东西,远比自怨自艾更多。   而这些爱,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譬如年轻的面子,譬如不想再见的人。   -   六月三十日。   晴空万里。   镜中女生散下梳了三年的马尾,生疏的在唇瓣上涂上浅薄的红色。   “晚晚,快点,我们回来还有正事呢!”   客厅,凌优优啃着西瓜催促。   陈向晚对着镜子中的女生笑了笑,羞涩的,但是蕴含着无数年轻的阳光。   她转过身,收拾起桌子上准备好的稿子,应道:“来了!”   起身时,一份稿件被带落的翩然掉落,陈向晚紧急捞起来,对上纸张上的恶龙,动作顿了顿。   她缓缓站直身体,拉开抽屉,将那份稿件轻轻放在了最下面。   -   “各位同学们,谨以此,祝今后扬帆起航。”   雷鸣声的掌声在台下响起。   陈向晚在掌声中退场,侧头时,能看见华南屹立在阳光下的楼顶,那是曾经见证她两年人生的地方。   或许有灰暗,或许有迷茫,有高兴,有失望。   但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相机快门键一闪。   “哎呀宝贝儿,表现得真棒,来姐姐亲一个。”   凌优优夸张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陈向晚无奈道:“你的粉底都被你自己吃了!”   凌优优道:“那可是你小看我了,为了亲到大美人,啃墙皮我都乐意!”   “咳。”   陈向晚看向凌优优身后,穿着工体背心的男人带着帽子,锋利的脸面无表情的对她点了点。   凌优优啧啧两声,数落:“我说大哥,你能不能学会友善一点,友善!咱们可是要开门做买卖的,你这样像个门神似的,人家哪个家长敢带小孩进来啊。”   男人眉骨皱的更紧,薄薄的眼皮耷拉着,看着凌优优,是一副不耐烦要打人的模样,却无奈的说了句:“行。”   凌优优习惯的道:“又是这一句。”   陈向晚站在一侧,看着他们微微弯起嘴角。   “好啦,先走先走,一会儿真晚了……”凌优优絮叨。   三人迈开脚步,   “……陈向晚?”   “陈向晚。”   陈向晚脚步停下,困惑的转头。   男生似乎没料到能撞见她,扯了扯背着的书包,有些不太熟练的笑了笑。然后他猛得站直身体,敬了一个礼。   目光坚毅。   陈向晚微微睁圆眼睛。   姜新昊缓缓放下手,咧开嘴角:“毕业快乐。我考上警校了。” 第43章   2016年11月。   工体艺术馆。   明漾穿着薄毛衣外套, 握着一杯奶茶倚在玻璃围栏上,低头欣赏着在画师手中正在逐渐成形的画作,红唇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找我什么事?”   低哑的声音和高大的身影同时出现, 那条幡然滚入江海的大鱼就差一个尾巴尖尖。   明漾嘴角的弧度变大,她握着奶茶回头, 看到来人,明亮的眼睛瞬间变得更亮。   “知寒, ”   高跟鞋清脆的往前走了几步, 差点被绊倒, 一只健硕的手臂托住她, 微抬了一下。   明漾稳住身体,歪着头,狡黠的笑了笑:“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   男人轻哂了声,他收回手, 只是懒散立着,黑色大衣外套衬得那截青筋微微露出的腕骨白得越发明显。   如果说高中时候的陆知寒肆意耀眼, 大学时候的陆知寒再低调内敛也遮不住他的光芒。   明漾微微眯起眼睛,浅笑着说:“这么不耐烦呀,不就是耽误这位大神您的一点点时间。”   陆知寒嘴角扯了扯,他背对着楼下翻腾的‘海’,漫不经心地靠在围栏上。   一副摆明懒得回应的模样。   明漾小小叹了口气,她重新走到围栏旁,低头看着那道努力伸长手腕的身影, 把耳边的碎发拨到了耳侧。   她忽然侧头,像是要吻到男生耳侧, 呢喃着说:“要不要试试来真的?”   卷曲的睫毛轻眨着。   陆知寒垂着视线看她, 眼睛似乎是笑着的, 但是眼底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动了,手臂伸出来,捏住了明漾的下巴,明漾眯着眼,垫脚凑上去。   在鼻尖快要触及到鼻尖的时候,捏着她下巴的手指顿了下,下一秒,手松开了。   “抱歉。”   陆知寒又重新靠了回去,道:“没感觉。”   明漾忽然低下头,笑了两声,她仰着头,道:“我觉得我有点亏哎,免费当了你几个月的绯闻女友,结果连个吻都没拿到。”   陆知寒不可置否,“你拿到了其他你想要的。”   明漾忽然停住了笑声。   她低着头,视线内,正好看见穿着白色围裙的女生跳下最后一阶梯子,抻抻手臂,开始收拾工具。   “我想要的,对---也算有道理。”   明漾忽然站起身来,涂着浅色精致美甲的手指幽幽按着侧包,她笑着看陆知寒。   棱角锋利的侧脸睫毛顺直的低垂着,看人时无情都有情,连鼻梁弧度都无法挑剔。   陆知寒当初提前录入工大计科系就在这所王牌专业高校造成了一波轰动,入校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成了校内的风云人物,甚至被导师看好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都折服投奔了他组建的工作室。   能力家世人格魅力,可以说同一个年龄阶层的人无人能出陆知寒的左右。   可惜,不是她的。   只不过,她也不想就这么退出拱手让人。   明漾幽幽问:“陆知寒,你有真心吗?”   真心?   陆知寒瞥过来,哂道:“怎么?不甘心吗。”   “我的确不甘心,不过---”   明漾手指微点下方:“礼物,不用谢我。”   陆知寒微微皱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侧头,剪短了头发的女生正扬头和身后的同学说了什么,猛地噗嗤一笑,眉眼弯弯。   她身上乱糟糟的,隔着围裙也没挡住迸溅到衣服上的颜料,和朋友互相笑完,不明显的叹了口气,似乎是无措的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轻轻拍了拍涂上颜料的地方试图擦干净一点。   陆知寒沉默的看着她嘴角的酒窝,他忽然用舌头顶了顶侧脸,侧头,视线冷漠:“你想表达什么?”   明漾上前一步,轻轻晃了晃手指,“没什么。”   “只是,”   明漾笑容变大,她侧过身,正对着楼下。   陆知寒本来不想看,可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鬼使神差的侧头,只一眼,眉头瞬间皱得死紧。   搭在围栏上的手握成了拳头,骨节分明凸起,手背上的青筋也一根根清晰的绷起来。   陆知寒沉着脸,拳头无意识的捶打了下围栏,他猛地起身大步离开:“有点事,我先走了。”   黑色大衣因为主人步伐太大,在身后急速膨胀起来。   明漾把手指轻轻搭在他离开的地方,盯着从侧面下楼的那道高大身影,轻声呢喃着说完了剩下的话:   “陆知寒,你这样骄傲的人,有一天栽坑里了,也不会承认。”   就算是报应吧。   学艺术的花费远远超过陈向晚的想象,她申请了奖学金名额,课上疯狂学习,课下打了三份工,今天是场临时工作,陈向晚的辅导员介绍的,为隔壁新开的工体艺术馆绘制整幅墙面,工资按日结,十二个小时,每天两百,虽然不多,但是基本能涵盖一个星期的生活费,还能练练手,陈向晚一口答应了,范欣欣也陪她一起来,说要试着独立生活。   艺术馆离南大艺术院不远,也就三条街的距离,范欣欣累的直吐气,挂着陈向晚的手臂感叹她的精力,结果话还没说完呢,就看到门口的人影。   范欣欣挤眉弄眼,赶紧撒手。   陈向晚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姜新昊已经走过来了,他额角带着点汗,目光明朗:“我训练刚结束,想到你们来这里打工---时间不早了,正好我要买个东西,一起回去?我帮你---你们拎着吧。”   范欣欣疯狂点头:“谢谢谢---”   姜新昊笑着接过她手里的颜料桶,道:“不客气,”他又看向陈向晚,“我来---”   “不用了,我干活习惯了,不沉,你帮欣欣就好。”   陈向晚微微躲过,笑着说。   姜新昊顿了下--------------/依一y?华/。   像是有缘似的,姜新昊的家竟然就在陈向晚隔壁的小区,从毕业典礼那天遇到之后,四个人相处的时间就变得越来越多,起初陈向晚还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直到上了大学,姜新昊的学校虽然也在大学城,但是距离她们有五公里,姜新昊却还能以各种原因出现在她身边,陈向晚这才逐渐察觉到他的态度。   只是姜新昊没有主动挑明,她也不能厚着脸皮直接拒绝,于是只能在各种小事上格外注意分寸。   陈向晚并没有因为那一段仓促落幕的,甚至都没有明朗过的感情就顽固的拒绝一切靠近,只是离得太近了---   有陆知寒的身影在前,她很难说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要接受一段新的感情,至少要等双方建立在互相坦诚接受的程度上。   “好啦,你们俩还客气什么,啊对了晚晚,你的桶里怎么没刷子啊,是不是忘拿了。”   晚上有点冷了,范欣欣抱着肩膀哆哆嗦嗦的说。   陈向晚看了下桶,果然少一个刷子,她扭头,在墙壁的下边搜寻,果然看到被遗漏在角落的刷子,于是道:“你们等会我,我先去拿一下。”   她小跑着过去,衣摆微微扬起,半蹲下拿起刷子的时候,视野里忽然出现一双白色球鞋。   陈向晚心头忽然一跳,她抓着刷子的手指瞬间握紧,紧涩的、往后退了一步,头缓慢的抬起。   浓黑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剑眉紧皱着,眉眼比起高中,似乎更锋利了,带着浓厚的侵略性。   球鞋往前走了一步。   陈向晚瞬间惊醒,她咬着唇瓣躲开视线,然后猛地把手中的刷子放入桶中,在球鞋靠近的前一秒狼狈急促的转身。   背对着那道视线,陈向晚浑身紧绷着,那一瞬间,她差点不争气的哭出来。   陈向晚,你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大声狼狈的告诉自己。   范欣欣正跺脚,瞥见她急匆匆的脚步,疑惑的问了句:“咋了,怎么像撞鬼了似的---”   她跳着脚往后看,视线碰到那个人时瞬间僵住了,连抱肩的手臂都放下来。   怎么就能这么巧呢?!   孽缘!   范欣欣晦气的呸了声,她抓住陈向晚的手,一摸,冰冰凉,瞬间心疼,又愤怒,她忽然看了眼陈向晚手中的桶,劈手夺过来,交到姜新昊手中。   姜新昊也在看着那边,他目光沉沉,一声不吭的紧紧握住手中的桶。   握得很紧。   “我们走,真是晦气!明儿就和老师说下礼拜换别人交班来!”   范欣欣抱住陈向晚的肩膀,凶巴巴的说道。   陈向晚勉强笑了下,轻声说:“别生气,只是---”   她看着地面,“只是撞见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而已。”   陈向晚背对着,拉了下姜新昊的手臂,“我们走吧。”   侵略性十足的视线一刻没有停下,姜新昊沉沉移开视线,和陈向晚两人并排:“好,我们走吧。”   一路上范欣欣嘴都没停下,话没和陆知寒沾边的,但是十分凶恶血腥,直到宿舍楼下还愤愤然,先拎着颜料上楼了。   陈向晚裹紧外套,在路灯下不太好意思的说:“不好意思,让你---”   “没关系。”   姜新昊拦截她没说完的话,他挠了挠头,同样不太好意思的说:“本来就是我---找借口去看你,那什么,你快上去吧,别晚了,好好歇会。”   夜色很深,陈向晚仰着头,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是和那个人完全不一样的,热忱又真诚。   那双眼睛总是散漫的,像是夜空,深邃又浓烈,让人看不清真实的感情。   陈向晚低下头,甩开脑子里的画面,轻抿嘴唇:“路上小心。”   段祁琩笑了笑,“我知道,快上去吧,冷了。”   陈向晚在寒风里跺跺脚,上楼离开。   这本来就只是一场偶遇而已。   根本什么都说不上,也不需要多想。   更何况她和陆知寒的距离,早在迈出高中的时候就犹如隔着天堑。   陈向晚宿舍在七层,南大艺术系帅哥美女如云,陈向晚在设计系也算不上顶尖,只是一个清秀的美女,今天上楼的时候却有不少人视线凝在她身上,对上她的视线前又迅速移开。   陈向晚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股不对劲在进宿舍后得到了预兆,范欣欣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愤怒又崩溃的看着她:“晚晚,你快看论坛!” 第44章   “工大计科系男神疑似约会艺术系某新人”   明晃晃的抓人字眼悬浮在校园网论坛最上方, 范欣欣差点气歪嘴,她愤怒的往下滑手指头,几张被人抓拍的在艺术馆的照片被打码贴在帖子首楼。   范欣欣恶狠狠的戳照片:   “他们是不是闲疯了?光给陆知寒打码有什么用?!”   照片中, 女生微仰着头,握着刷子的手指紧紧攥着, 对面高大的男生微低着头,关系绝对算不上普通, 但也不能判定一定有不可言说的内情。   陈向晚垂着视线扫过, 冷静的放下手中的东西, 轻声说:“不用管他们, 只是过去的同学而已。”   范欣欣恍然大悟,宿舍其他两名学生闻言惊奇道:“对奥!欣欣和晚晚都是南宁人,工大的陆知寒也是---”   陈向晚说:“没错,只是之前---见过几面, 所以今天遇到就打了个招呼。”   范欣欣抿抿嘴巴,咳了声, 陪衬道:“对,对对对,我们那时候是在一个教学区来的。”   李栗栗倒是还有点震惊于这个消息,高秋阳已经忍耐不住地搬个小板凳瞪着眼睛坐到陈向晚身边,目光灼灼的道:“好呀,你们两个真不够姐妹!这么大的消息怎么不和我们说呀!!天哪,那你们岂不是有陆知寒的联系方式?!!”   范欣欣无声冷笑。   岂止是有, 还是全套呢,恨不得拉黑的那种。   陈向晚扎起头发, 准备洗脸, 很平静的对着镜子里的人说:“没有, 我们不在一个班,而且也不是一所学校,只是偶然在一个校区而已。”   高秋阳捶胸顿足:“啊啊啊,我姐妹就在学神大佬身边,我竟然没占到便宜!!扼腕!”   李栗栗拍拍她的肩膀,“老高,冷静,你还记得陆学神上一个女朋友是谁吗?”   拍着脸的手指动作顿住了,然后重新拍起,陈向晚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有睫毛掉进眼睛里了,有些扎。   高秋阳假哭戛然而止,她作势要咬李栗栗:“你这人,你就不能让我做个梦吗!”   陆知寒的女朋友,上南影视传媒的明漾,富家千金,学霸美女,每个词都和普通人有着天大的距离。   范欣欣有些担心的看着陈向晚,往前走了两步,手搭着她肩膀:“晚晚---”   “没关系。”陈向晚从镜子中抬头看她,嘴角微微弯起:“没关系,欣欣。”   既是没关系,也是和他的相关的一切事情,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陈向晚站起身,拉开椅子:“我先去洗漱了,二十分钟。”   高秋阳一边躲一边嘹亮占号:“我第二个!”   “谁和你抢了!刺耳!”   宿舍热热闹闹的,陈向晚笑着躲开她俩,进浴室。   昏昏皑皑的白气中,那双幽深的黑色视线仿佛穿透雾气刺到眼前。   陈向晚紧闭着眼,在流水中咬住了唇瓣。   她永远不要,不要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   “一个女生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你---”   工作室。   秦柒一边吃着外边贺智明几个送来的外卖鸭货,一边嚼着重复,半晌,回过味的他差点把嘴里的鸭翅吐出来。   “咳咳咳---”   陆知寒淡漠看他。   秦柒咳得狼狈,眼睛都充血了,眼睁睁看着兄弟连个纸都不递给自己,他赶紧喝了一口牛奶压压辣味,趴在地板上愤愤道:“我一定得控诉!陆哥你对我真是越来越无情了!”   陆知寒抛给他一瓶啤酒。   秦柒顺手接了,看一眼,一口气又差点没喘上来。   算了,他就是个怨种兄弟。   秦柒坐好,摆出一副知心大哥哥的姿态,又觉得不对劲,抹了把嘴,这次自在多了,撂跨的问:“陆哥你说的---是晚妹子吧。”   陆知寒没说话,骨节分明的手指把掌心的易拉罐捏成了扁片,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这反应,那就是没错了。   秦柒真是恨不得再灌两瓶酒,这一天天的事情—他有点愤慨的说:“人家为什么要搭理你啊,高中时候说没关系就没关系,转头就找了新人的不是陆哥你吗?!”   陆知寒冷漠看了他一眼:“分了。”   秦柒哽住:“不是这玩意,这和分不分有关系吗?我是说这伤害已经造成了!”   陆知寒皱起眉头,看他好像在看一个演琼瑶剧的傻子。   “伤害?”   秦柒简直想吐血:“我说哥,你可别给我说你还是什么狗血的保护。”   半晌没有回应。   陆知寒默认了。   秦柒真是---直接灌了口酒,他把罐啤砸在地板上,震惊的瞪大眼睛:“不是我说,陆哥你是怎么把这件事和保护联系在一起的?”   一句通知就断了联系,转头就无缝衔接新人,这搁谁看都得是伤害吧?还他妈得是一万点暴击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罪魁祸首这个糟心人的程度。   陆知寒烦躁的捏扁罐啤,他五指插进短发,用力拨了拨。   离开陈向晚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思考和精力,就像陆知寒想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有谁离不了谁?哪怕是最亲近的夫妻关系,摘下面具仍然不敌陌生人的情分。   可那天看见陈向晚,看见陈向晚身边的那个人,陆知寒忽然涌起了一股似乎已经随着时间逐渐消逝平复的暴戾情绪。   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个曾经被公主救下的骑士对公主满心的忠诚向往。   “我他妈是为了她好---”   陆知寒低哑骂出声。   烦躁不耐的情绪撞击着,他很少有这种陌生的情绪,似乎所有极端的恶劣因子,都会因为那一个人轻易被点燃起来,就像之前的每一次。   “为她好---你让她选择了吗?你给她选的机会了吗?”   秦柒接的很快。   他看见陆知寒动作顿住了。   秦柒提起一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当初陆知寒离开陈向晚,根本就是自以为是,分手劈腿变心,完全是他单方面的无稽之谈!   要不是亲兄弟----   谁在这冒着生命危险给他下猛药讲道理!   秦柒喝了口啤酒,积攒好勇气,盯着陆知寒猛地的开口:“不管你之前是因为什么理由---道理很简单,陆哥,我这么问你。”   “如果晚妹子身边出现她喜欢的,喜欢她的人,如果那个人拉她的手,摸她的头顶,亲---”   “砰---”   刺耳的声响在办公室炸开。   秦柒嘎巴一下,收住了嘴。   外边的贺智明听见动静,过来敲敲门,“咋的了,陆哥,秦柒,有事吗?”   被捏扁的酒罐砸在垃圾桶上方的墙面上,力道之大,墙纸凹下去一块。   男人脸色黑的可怕,沉沉盯着他。   秦柒勉强笑了笑,心想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傻罪都得他这个单身狗来担!一边扬声道:“没事没事,放心,继续敲代码去吧你们!”   贺智明道:“资本家!当我没来,没听见没听见。”   没声了,秦柒才撩开眼皮,他叹了口气,“陆哥,还用我说吗?”   陆知寒忍受不了一星半点陈向晚会属于别人的可能。   “我估计人家可不想看见你。”   秦柒摊手:“追去吧,好好给人小姑娘道个歉,别---您可别在这么‘独断’了!新社会了!得交流,得沟通!”   追她。   道歉。   这两个词对陆知寒来说很陌生,但是他没觉得有特别难度。   陈向晚就像一朵太阳花,眼睛永远向着陆知寒。   重新追回陈向晚,应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陆知寒自动屏蔽了秦柒后续唠叨的话,秦柒说得假设,他永远不可能让这件事在他眼前发生。   -   帖子发酵得很快。   陆知寒作为工大话题性人物,突然炸出的花边新闻让整个院校都八卦起来。   “哎,我觉得不可能哎,应该只是认识的人吧,毕竟这人和明漾差得也太远了。”   “我倒是觉得还挺漂亮的,看着让人很舒服---话说她是隔壁南大的学生是吗?哪个系来的。”   “我认识---”   “好像是叫陈向晚,家里似乎有些困难,听说她每天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   “我打工影响到你们了吗?”   轻淡的女声在几个学生耳边响起,几个女生瞬间愣住,面面相觑,然后握着奶茶侧头。   入目是很白很乖的一张脸,就像轻淡软糯的声线一样,既不明艳夺目,却有一种淡淡的顽固的光辉。   她一双新月的眼睛微微弯着,抿了下唇角:“不加糖,七分热,您的奶茶。”   女生愣愣的接过奶茶,道:“啊,奥---那什么,不好意思啊---”   手指拂过,软的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没关系。”   陈向晚轻声应道,她重新回到操作台,不明显的轻轻拧起眉毛。   门口风铃轻轻响起,柜台前笼下一道高大的身影,陈向晚心不在焉的说:“您好,欢迎光临---”   最后一个字母没有念完,就被吞回口中。   陈向晚抬着头,她擦着桌角的手顿了下,然后自然的移开视线,和身侧的同事说:“香香,你先看一下,我去一下后厨。”   香香没反应过来,愣愣的回:“奥,好的。”   “陈向晚。”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她响起。   同事迷茫抬头,瞬间顿住了,这才发现站在身前的是工大盛名远扬到各大校区的陆知寒。   陈向晚脚步没停,匆匆掀开帘子往后厨走,就好像身后有追捕的恶鬼。   是她错了。   陈向晚永远不可能正常自然的面对陆知寒,但是她躲得起。   她只是,再也不想见到他。 第45章   “人呢, 你们负责人呢?!快点出来个负责的人!shit恶心死了,妈的竟然有苍蝇!”   陈向晚刚进后厨,就听见外间有人大声喊。   她微微顿住, 抹了把脸,竭力冷静下来。   奶茶店的后厨是她们每天都会轮流打扫的, 每隔半个小时就清理一次,老板是个创业的学生, 深知名声的重要, 一边用流量引流, 所以格外注意招牌的质量, 吃到苍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外边的同事已经去处理,今天正好老板不在,但是男人却还不依不饶的喊:“你别想就这么把我糊弄过去,我告诉你你们的奶茶是开在学校里的, 要对学生负责,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不会走的!”   “您消消气, 先消消气。”   已经有学生因为这人的喊声皱着眉挪开,新来的客人听见里边的动静也在外边围观起来。   陈向晚撩开帘子,靠在墙边的男人朝她看过来,目光沉沉。   陈向晚避开视线,镇定的走到提出问题的客人身前,这人年纪大概三十上下,不是学生, 满脸凶悍。   陈向晚心里大概有了谱,她看向桌子上的果茶, 端起来, 看了一眼里边所谓的苍蝇:“果茶是搅碎后才会现场冲泡, 这位先生,您杯子里的这只苍蝇是完整的,应该是端上来之后您开盖喝,才会不小心飞进来的。”   陈向晚已经尽量委婉的用词,哪成想男人一听,更火爆起来,直接把杯子夺过来摔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她说:“你们开的店,要怎么强词夺理还不是你们瞎说!”   果汁溅在陈向晚脚上,有不少女生被这人惊吓到了,赶紧匆匆从门外离开。   看前台的女生也吞咽了下口水,安抚道:“您先别生气,我们---”   “什么我们不我们的,你们现在就给我个说法,不然今天---啊!”   男人蛮横的话音戛然而止,痛苦的叫起来:“啊疼疼疼,你他妈是谁啊!”   “是你爹。”   淡漠的嗓音在陈向晚耳边炸开。   一只手臂横在她身前,把她挪到了身后。   陈向晚攥紧手指,被同事拉着往后。   男生近一米九的身高,不只陈向晚和开店的女生,找茬的男人在他身前也娇小了一圈。   他被攥着胳膊,吞了口口水:“你,你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陆知寒又使了一下力,这人瞬间杀猪似的叫起来:“啊,啊,你这是故意伤害!!!”   “嗤---”   男生低笑了声,他略微使力,男人就踉踉跄跄的被怼到他身前,陆知寒低着头,散漫的道:“店内有监控,真相一调就出来,另外---校外不到一百米就有派出所,现在你来选,报警、还是离开?”   男人吞着口水,“我,我走,你们欺负人!”   陆知寒松开手,这人抓起桌上的外套,匆匆离开,出门时差点被绊倒,门外响起学生哈哈大笑的声音。   “真是吓死我了---”同事拍着胸前松了口气,后怕的抓着陈向晚的胳膊,她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有点不太好意思的道谢:“陆同学,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然我们真是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无赖。”   “举手之劳。”   陆知寒轻道,他视线却一直落在身侧低着头的女生身上。   同事抬头看看,又侧头看看,忍住脑海里翻飞的八卦,轻声说:“那什么,要不我们请你喝杯---”   “不用了,陈向晚,我想和你谈谈。”   “额,额,这---”   气氛微妙的可怕,同事吞了下口水,没等她想得更多狗血剧情和那几张照片,陈向晚轻轻拍拍她的手,拿下自己的手臂:“我出去一下,这里辛苦先交给你。”   “没、没关系,你快去吧,我自己绝对没问题的!”气氛终于松快点,同事迫不及待的说道。   远观是远观欣赏,真真正正一个一米九的,充满力量的男人站在她们身前目光沉沉,这种压迫感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陈向晚没有看他,率先往前走,出门的时候原本站在两侧的学生纷纷装作和身边人交谈的模样,实际上现在手机信息几乎要爆炸了。   :第一手消息,计科系学神和隔壁南大艺术的那个姑娘真的有关系!   :集美你都晚了,我们都听了八个版本了!   校园,清风,嬉闹的学生。   就好像一切都没变一样。   陈向晚停在一颗树下。   她没转身,只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对不起。”   陈向晚怔住。   清风扫过,头帘的碎发被吹散到眼前,扎的眼睛生疼。   陈向晚握紧贴着身侧的手指,轻声说:“没必要。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   男生道,   “还有什么你一次全说---”   剩下的没有说出口,头顶传来熟悉的,陈向晚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温度,两次陷入绝境里,无数次在陌生的经历高兴中,都是这只掌心给她的温度。   陈向晚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就像当初她不知道为什么陆知寒能说出那种话。   怔楞的瞬间,陈向晚被带着转过身,只看到那双黑沉的眼睛一眼,铺天满地的黑暗连带着冷松的气息笼罩下来。   这人像是抱着什么宝贝一样,隔着一定的距离,俯身虚揽住她,低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想抱抱你。”   人真站在他眼前,陆知寒才感觉到之前的幼稚。   没人比得上陈向晚,他身边也只能站着陈向晚,就算只是现在的冲动,至少现在,陆知寒放不了手。   有那么一个瞬间,陈向晚已经拉住了他的衣角,就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动作,却在半路猛地停下。   她不能给自己机会,再摔倒第二次。   她负隅顽抗的陆知寒,一次她能丢盔弃甲全身而退,第二次呢?   凭什么她要留在原地,总是被动被选择的那一个。   陈向晚猛地推开人,陆知寒或许没料到,或许料到了,他慢慢合上松开着的手臂,低着视线,眼底是陈向晚熟悉的势在必得,就像她在那个暗光的地下工作室见到的少年,狂妄又肆无忌惮的对她说要拿下国奖第一。   他做到了。   但是她不是奖品,更不是他可以用胜负定义夺取的物件。   陈向晚死死握着手,她直视着陆知寒,没有水雾,也没有任何颤抖的说:“我拒绝。”   “陆知寒,我拒绝。你不能再这么对我了。”   陆知寒目光沉淀下来,他抹了下嘴角,忽然举着手,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心知肚明,这是他认输的征兆。   不想看见她哭。   仿佛一瞬间丢盔弃甲,陈向晚最后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速度很快,逆着眼睛的风哭嚎着,带着刮伤眼睛的力道。   陈向晚使力眨着眼睛,绝对不要掉下一滴眼泪。   “陈向晚。”   身后传来男生笃定的内敛声音:“我不会放收手。”   陆知寒总是犹如利剑,来势冲冲、毫不遮掩,更不会,更不会懂得在乎别人的情绪。   实在是个糟糕至极的人,可当初的陈向晚,就是义无反顾。   但现在她不敢了。   -   “我靠陆知寒疯了吗,他竟然去奶茶店找你。”   马克思主义公共课。   范欣欣冲进教室就朝着第六排的陈向晚一溜烟飞奔进来,气都没喘匀。   陈向晚安静拿出书本,“只是说开了。”   姐姐,你这算自欺欺人啊!   这有半点说开的意思吗!   范欣欣想摇醒她,她叹口气,把书放在桌子上,瞪了几眼看过来的陌生同学,那些人讪讪的回过头,回头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打字。   一看到这个范欣欣就生气,因为奶茶店的事,陆知寒和陈向晚的事情彻底被盖章定论,现在不只工大论坛爆了,南大讨论这件事的热度也疯狂飙增。   不少人都在质疑陈向晚怎么能吸引到工大的学神,下边一连串质疑的揣测,少数几个提到或许两人是高中就有关系的被冲击的评论疯狂湮没。   每个人都在质疑陈向晚,范欣欣气得在论坛大吵了几架,结果因为用词违规被封了三个号,现在堵着嘴发不了言,干脆也学陈向晚的平常心,不看那些匿名论坛才能勉强维持心情稍稍好些。   “陈向晚,豆浆拿一下。”   玻璃被敲了下,有同学打开,大着嗓子喊了声。   南大送外卖的常规操作,今天这个名字一出,整个班级却都诡异了两秒。   喊人的同学是个学霸,平时不看论坛,疑惑的说了声:“陈向晚不在吗,没有陈向晚吗?”   范欣欣咦了声,陈向晚按住她的手,淡淡回头说道:“可能是送错了,扔掉吧。”   那同学愣了下:“啊,这样吗,不太好吧,那我先放讲台那---”   陈向晚没再管,她打开书本,可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陆知寒总是这样,不给人半点喘息之机。   对待对手是这样,对待她也是这样。   指甲按到了肉里,陈向晚像是没注意到疼一样。   范欣欣看得有点心疼,她忍了忍,低声问道:“晚晚,你怎么想的---就,真的没可能了吗。”   那段不为人知,没有确定的感情出了陆知寒和陈向晚两个知道,谁也不知道内情。   陈向晚回过神来,她松开手,看着留下的指甲痕迹,像是说服自己一样轻声开口:“我不想在同一个地方再摔倒了。”   很疼。   很疼。   不只是那天。   是横贯在她和陆知寒之间的距离,就像凌优优从没有对段祁琩说出口的那些话一样,有些事情,显而易见是隔着山海的,不曾拥有过,也就不会再梦。 第46章   工大计科系公共自习室。   “陆哥, 咱这测试都差不多了,第一款游戏先定吗?”   陆知寒从手机上挪开视线,奶茶拒接, 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拿过贺智明手中的报告,上下扫了几眼, 看关键词。   陆知寒手上的信托基金不少,他要自己创立公司的事虽然遭到陆父强烈反对, 但是最后拍板的陆爷爷表示没有任何意见, 唯一的要求是陆知寒要按照陆秦两家当初的要求, 同时要接手两家集团业务。   当初国奖第一的项目一直改进, 贺智明觉得都完美没有任何缺点了,但陆知寒还是觉得不能启动。   这款游戏如同他们当初的猜测一样,陆知寒根本没指望拿它赚钱,只是一个纪念, 不到达完美,绝不会轻易再度面世。   工作室的第一款游戏是由贺智明几个有经验的老手以及知识理论丰富的计科系大四精英组建而成游戏团队慎重进行市场推测后开发的休闲小游戏。   怎么说都是第一个正式上市的游戏, 贺智明还有点小激动。   不过比起游戏,现在还有个大事。   贺智明有点犹豫看着目前脸色尚好的陆知寒,问:“陆哥,那什么最近的传闻,是真的假的啊?”   当初陆知寒和明漾在一起的消息传出来,他们几个还以为是顺理成章,还等着庆祝庆祝松点礼物呢, 结果一整个暑假的时间,加上后来开学, 半个和明漾相关的字都没从陆知寒嘴里听见过。   然后开学三个月就出了这个事。   那张照片上的女生贺智明总觉得眼熟, 似乎在哪见过。   陆知寒抽空瞥了他一眼, 道:“工作不饱和?”   贺智明立马及时止损:“不,很忙,陆哥你先看着,我去测bug啊---”   男生不可置否。   贺智明拍拍屁股站起来,临出去前,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陆哥,咱们学校和隔壁南大---还有警校学生私下组了个聚会,休闲休闲,互相认识一下,还是什么时髦的假面舞会呢,你有没有兴趣带着,额,咳,那个朋友一起玩玩去啊,女生应该都挺感兴趣的。”   舞会?   陈向晚喜欢安静,没有凌优优在,这种地方估计不会感兴趣。   陆知寒头也不回道:“不用。”   贺智明耸耸肩,“好嘞。”   “等等。”   陆知寒忽然叫住他。   贺智明:“啊?”一声,疑惑的回头。   男生高大的身影盘踞在地板上,黑白两色的卫衣把他显得越发成熟内敛。   陆知寒挠了下发顶,少见的,有点不确定的问:“给女生道歉的话,要准备什么?”   “道、道歉!”   他们陆哥竟然要给女生道歉!   贺智明震惊的瞪大眼睛。   陆知寒抬眼淡淡的瞥他,贺智明立马打个哆嗦冷静下来,磕巴着搜索脑袋:“就---就装可怜?你说的真诚是没用的,既然要道歉,那肯定是已经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了。一般 ---一般女生都会对更需要保护的东西心软点吧,大概---”   陆知寒若有所思。   “行,你先走吧。”   不是,是来真的啊---贺智明满眼恍惚的啊了声,带上门步履蹒跚的走了,满脑子怀疑世界。   陆知寒慢慢摩挲着测试报告,敛下的视线却没看进去。   原来是,   要装可怜吗?   -   “晚晚,我求求你啦,呜呜呜,隔壁警校的那个谁---也会去,你就陪我去嘛。”   范欣欣双手合十在脸前,努力睁圆一双不算大的眼睛。   陈向晚拿了一个薯片堵住她的嘴,她正和凌优优说家里的事,凌优优和杜陈合伙开了一个玩具店,虽然陈向晚仍然十分怀疑杜陈的体格在店里没有孩子赶紧去,但是生意竟然出人意料的还不错。   当然,在看到凌优优马上给她发来的,杜陈穿着‘和蔼’小猪套头服之后陈向晚才恍然大悟。   她无奈的打字:陈哥也太纵容你了   凌优优精气十足的回:什么纵容,噫,恶寒!这叫知道感恩!要不是姐姐这店能开得这么顺利吗!第一天就开张!杜陈,你来说,是不是   群里另一个空白头像很快的发了一个字:是   陈向晚嘴角弯了弯。   范欣欣见她笑了,越发努力的睁圆眼睛。   陈向晚对这些人很多需要交际的场所并不感兴趣,尤其她现在---基本上成了人群中瞩目被八卦的点。   范欣欣也考虑到这一点了,她说:“是带着面具的,你放心,谁也认不出来谁,而且就当放松一下啦,姜新昊也会去,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提前回来。”   姜新昊也在。   陈向晚更犹豫,范欣欣噘嘴:“晚晚,七拜!你看我,如果我错过这次机会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认识她才好了---”   曾经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陈向晚最清楚不过。   她看着范欣欣,最终点头:“好,但是我要兼职后才能到。”   范欣欣哦耶一声:“没问题!舞会也是八点才开始!”   陈向晚摇摇头,“我先和我奶奶报个平安,晚点去自习。”   范欣欣起身:“你先和奶奶说着,我去洗洗脸,和你一起去。”   她到了宿舍外边,悄悄关上门,然后给消息框发了个:成功,你能不能成,就得看你自己啦,兄嘚,加油!   段祁琩回复真诚又简单:谢谢   范欣欣:不客气   她关上手机,哎了声。   要不是看陈向晚深陷舆论和那个人的影响下,她绝对不会帮陈向晚一直委婉拒绝的段祁琩。   但是事情总不能叫陈向晚一个人一力承担,范欣欣也看不惯,凭什么那个人就能说在一起就在一起,成为焦点受伤害的总是她的朋友,这么讲,还不如让陈向晚和段祁琩凑成一对。   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陈向晚对段祁琩没有特别的感情,这次舞会,范欣欣也是纯粹像说的那样,让陈向晚别总闷在学习和打工中,休息一下,至少体会一下大学生活,退一万步讲,说不定就能遇到心仪的人呢。   -   舞会在周五晚上八点准时开始。   只是大家互相放松一下的休闲party,所以服装也没有要求,门口有三校联合举办的学生发小面具,顺便给拉来投资的金主爸爸宣传一下。   陈向晚拉黑了那个人的微信,这三天不是在打工就是在上课,麻痹时间,也短暂的把本来就不应该在她生活中的人从记忆里剔除。   “哎,这个好看!”   范欣欣穿了一身嫩黄色的小裙子,被冻得有些瑟瑟发抖,好在里边开了暖气,她举着一个小蝴蝶翅膀的面具,在陈向晚脸上比划。   陈向晚皮肤白,暗蓝色的蝴蝶挡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盈波似的眼睛。   范欣欣一个虎扑,“呜呜,晚晚你是我的女神!”   陈向晚无奈拍着她的后肩:“好啦,走吧。”   姜新昊在里边等她们,已经占好位置。   几个月的时间,少年人已经腰背挺拔,完全褪去了青涩。   他脸上也带着一个面具,黑色的蝴蝶。   “来了。”   陈向晚顿了下,笑着说:“嗯。”   范欣欣道:“我去前边拿个蛋糕啊,你们等等我,对了喝饮料吗?”   不等陈向晚和姜新昊回答,她快速的自言自语:“行,知道了,白水和柠檬水,不加糖!”   陈向晚歪了歪头,好笑道:“行了,你快去吧。”   姜新昊也看着范欣欣离开,他挪开视线,无奈道:“你总是太聪明了。”   聪明理智,又善悯。   连把人做备胎的选项都没有。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陈向晚,才会叫人念念不忘。   陈向晚静静的看着舞池,半晌,才轻声说:“谢谢,但是你值得更好的。”   “真是半点机会都不给我。”姜新昊作势苦笑,他道:“不过朋友也好,朋友能一直护你周全。”   “不值得。”   陈向晚侧头看他,“姜新昊,不值得。也不应该,这些话,你要留给你之后的女朋友,不要让她有机会难过。”   姜新昊愣了下,然后摇着头笑道:“好,我收回。”   “那有机会和你跳个舞吗?只是朋友。”   陈向晚这才牵起嘴角:“当然可以。”   她也需要放过自己了。   舞池门外。   贺智明大气不敢喘,咳了声,打断溺死人的寂静:“那什么,陆哥,要不然我们---”   当然没等到他说完,陆知寒冷着脸往派对内走,颁发面具的姑娘啊了声,举着手喊:“那个,陆同学,进场需要带、带面具的---”   大手夺过她手上的黑色蝙蝠,两三下系在脑后。   姑娘收了声,和贺智明面面相觑。   贺智明苦笑了下,小声哀嚎:“早知道就不千求万求来了---”   本来陆知寒拒绝了,但是后来他们团队有个大三的学长,认识举办这次活动的学生会部门,都有个关系,想邀请陆知寒走个过场撑撑脸面。   很简单的一件事,谁知道---   谁知道竟然在这里遇见八卦绯闻的女主角,站在她身边的还不是绯闻男主,而是另一个男人。   活泼悠扬的钢琴曲跳跃在光线充足的大厅内,裙摆休闲服西装,独具一格又格外和谐的交错闪烁着。   “请---”   姜新昊微微垂下臂膀,陈向晚轻抿了下唇角,她抬起手臂,没能成功落在姜新昊的手臂上。   姜新昊抬头,   五彩斑斓的裙摆万花筒一样在光线中炸开。   蝙蝠面具下男人的视线冷厉得像冰一样,他紧握着陈向晚的手臂,隔着扭过头来的陈向晚,与姜新昊对视着。 第47章   流畅的改编圆舞曲叮叮咚咚敲击着人的心弦, 好像鼓点,重重抨击着。   偏门天台一角,气氛针锋相对。   姜新昊率先松了手, 他看了眼陈向晚,然后抬头笑着对男人说:“好久不见, 陆同学。”   陆知寒挪开视线,冷厉的扯了扯嘴角。   他盯着低着头的陈向晚, 许久没体会过的失控, 视线略过女生白皙的手臂上, 紧抓着她手臂的动作顿了顿, 却没松开。   “跟我来。”   他低沉的开口。   被他拉着的女生却没动。   陆知寒脸色更沉,遮掩在蝙蝠面具下的冷峻表情彻底凝在脸上。   姜新昊嘴角的笑容淡了,他拉住陈向晚的手臂,说:“陆同学, 这么拉着一个你不熟的女生,不好吧。”   “不熟?”   琴声变了调, 尖锐的响起。   陆知寒冷笑了一声,他松开了手,低着头,是骨节分明的手腕转动着,轻轻蹭了下高挺的鼻梁,然后脚步停在距离陈向晚小半米的地方,像是隐忍蛰伏的野兽。   “陈向晚, 你来说,我们不熟吗?”   刺耳的乐声和暧昧的、客气梳理的声音在耳边环绕着, 有那么一个瞬间, 陈向晚甚至想逃开这个地方, 逃得远远的。   她和陆知寒曾经是最熟悉的人,无数次在山披上、暗夜月光笼罩的国道上、人来人往的公车上,她紧贴着少年人蓬勃的脉搏,能听到他胸腔震鸣的声响。   为什么要来逼她。   陈向晚低着头,长发披散而下,挡住了白皙的侧脸,以及那双陆知寒看过无数次的明亮眼睛。   她缓慢的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有人发现这边状况不对,视线投过来打量。   陆知寒紧盯着她,视线带着压迫人的力量。   “别逼她。”   姜新昊沉下脸,站到陈向晚身前,脚还没站稳,下一秒,他就被提着衣领怼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人群骚乱起来,小范围的发出惊叫声。   “闭嘴!”   陆知寒眼底有些红,稍晚一步的贺智明听到动静,连忙拨开人群:“陆哥,你冷静点,别打架!”   姜新昊抓住揪着他衣领的手,警校的训练强度不小,但短短几个月的锻炼,还不能让他能直面对抗近一米九的陆知寒。   这男人终于刨去了散漫的外皮,失控得像个领地被侵入的野兽。   “怎么了——都是兄弟,别冲动。”   那声暴喊直接在人心头敲响警钟,叫嚣着危险,赶上来拦架的都是人高马大的男生,三五个人,陈向晚却能清晰辨认出那道沉重的喘息声。   她紧闭着眼睛,用力握着拳头,被挡在人群身后的身躯颤了一下,只一下。   陈向晚抹了下脸,凉凉的,眼睛沾过水雾,却更勇敢,更坚定。   她在姜新昊肩上拍了拍,从他身后站出来。   拽着姜新昊衣领的大掌松了。   陆知寒冷着脸看着那张白皙的小脸,一瞬间涌上了懊悔。   他冲动什么?   又把她惹哭了。   陆知寒少见的有点燥郁,他手指插进短发,拨了下:“不好意——”   “不熟。”   男生不熟悉的道歉顿住了,他像是没听懂陈向晚说什么一样,缓慢的放下手臂,抬起眼。   陈向晚看着他,用她家乡很轻很软的音调说:“我本来就和你不熟,陆知寒,你别在这里闹了,这让人很困扰。”   “困扰——谁困扰?”   陆知寒打断她,那双深邃的星目像是淬着点点星火一样,陆知寒没说完,嗤了声:“行,你厉害——陈向晚。”   他摘下贺智明拦在他肩上的手,手指碾了下唇角,嘲讽上扬的唇角湮灭,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蝙蝠面具被丢在地上,滴滴滚落着,最后蛰伏在陈向晚脚下。   “陆哥!”   贺智明看了眼带着面具的女生,总觉得眼熟,不过来不及多说什么,拍了拍主办方兄弟的肩膀,示意他没事,然后连忙追出去。   事情没有闹特别大,但是也造成了小范围的讨论,毕竟离得近的几个人,“陆知寒”三个字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范欣欣拿着蛋糕跺了跺脚,一看到这场面就觉得不好,她挤开开始疏散的人群进来,先看到的就是垂着头的陈向晚,就好像衰败的花朵一样。   范欣欣小心的去碰陈向晚的胳膊,刚触摸到,被吓了一跳:“晚晚,你身上好凉——”   “没事。”   陈向晚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她目光看向身侧的姜新昊,“不好意思,让你卷进这种事。”   “不是你的错。”姜新昊压低眉梢。   陈向晚扯了扯嘴角,她只觉得心累,身体累。   很累。   “我去天台吹吹风。”   “哎晚——”   “别去了,”姜新昊拦住要追过去的范欣欣,目光沉稳的看着女生纤瘦的背影,低声道:“让她自己静一静。”   窗外的月亮很圆很大,隔着浅薄的云层。   天气预报说,近些天就会迎来第一场雪。   陈向晚把手搭在围栏上,凉凉的,她吐出一口气,苍白的白雾凝结成水珠,粘在眼角,痒痒的。   陈向晚慢慢躬下身,缩成了一团,她环着肩膀,额头抵着掌心贴在围栏上。   有些事情,哪怕是打破牙和血吞,也没办法究根结底。   “嗡嗡嗡”   口袋中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陈向晚吸了口气,她用手指胡乱擦了下脸,眨眨眼睛。   打来电话的是陈父。   陈向晚半蹲着,环着自己的手臂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听起来充满朝气,软绵的说:“爸,——”   ……   “咚”   手机坠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陈向晚睁圆了眼睛,她唇瓣不受控制的颤抖,直愣愣的看着掉在地上的手机,手指颤抖着摸索了几十秒,才把手机拿起来。   没等握紧,她猛得站起来,用力过猛,差点撞在门上。陈向晚稳住身体,豆大的眼泪断线一样往下砸,她像是没知没觉一样,跌跌撞撞的往家乡的方向跑。   那座小山才是她最初的家。   舞池里无忧无虑的学生幡然翻飞着。   国道,贺智明用了一千米都没这么拼命地速度才追上陆知寒,也亏得是他现在不冷静,不然绝对拦不下人。   贺智明手撑着膝盖,大喘着气撸了把汗湿透的头发:“陆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和刚刚——和那名新生有关吗。”   陆知寒冷漠看着他。   开始肆虐的狂风席卷着,吹动他凌厉的短发,显得他更加越发凛然。   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不过是曾经仰着头,满眼都是他的和他说“陈向晚偏爱陆知寒”的小姑娘现在宣告和他“不熟”而已。   陆知寒以为的势在必得,被“不熟”两个字彻底击败。   他甚至像个控制不住情绪的高中生——   陆知寒嗤笑了一声,他摸出火,叼着烟,倚在大桥上,桥下车水马龙。   好歹人是冷静下了。   贺智明抹了把脸,心觉得这都是什么事啊,陆知寒身边那么多女人,也没见他哪一次这么——   他忽然顿住,隐隐约约在记忆里翻出不明显到甚至平凡的那段画面,现在想想——   当时工作室的前身,被陆知寒第一个带进他们拿国奖前的地下工作室的那个小姑娘!和这两天传的风风雨雨的那几张照片上的小姑娘一个模样!   贺智明震惊的盯着男生瘦薄的背影,夹克外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绊着腿走过去,星星之火在昏暗桥上闪着,   男生逐渐锋利的下颌线条隐匿在无人烟火中。   这么一个逼王似的陆知寒——   竟然他妈是个情种!   还是像个小学生似的情种!   贺智明没忍住捂着嘴笑了两声,烟头抖了抖,陆知寒侧目看他。   没什么表情,贺智明差点被自己呛住,立马摆着手说:“求饶,我错了。不过陆哥,我想说完最后一句话。”   陆知寒凉凉看着他。   “你喜欢人家艺术系的小姑娘啊——”贺智明本来还想故作神秘,不过看见那只骨节微微凸起的,蕴含着能把一个成年人腕骨轻易掰断力道的骨节,活像被扼住命运喉咙的鸭子一样抖了抖说:   “那人家不和你好的理由可太多了。”   陆知寒手指顿了下。   “怎么说?”   贺智明掰着手指头数:“先不说别的,就您身边那堆女生——前些日子还传的有模有样的明漾学妹——要是我,我也不乐意再见你。”   那都是假的,有什么影响?   陆知寒眉头动了下,到底没把这话说出口。   好面子嘛。   贺智明想着刚刚陆知寒能和人在公共场所起冲突的模样,刚觉得后怕,现在反应过来原因,到是觉得惊奇了。   在今天之前,不只是他,估计谁也想不到游刃有余的陆知寒会出现什么——类似于幼稚、与“情敌”争锋相对的场面。   搞清楚大致情况,贺智明摆摆手,一副懂得很多的模样说:“陆哥,我建议你现在回去,人家妹子一看就是对你有意,不然直接不搭理你了,有什么误会就都说开,你板着不说,人怎么知道你和那些女生还有没有关系?”   陆知寒抬眼扫了下他。   烟头捻灭在围栏上,成抛物线高抛到垃圾桶中。   陆知寒很少抽烟,鲜少的几次,也都和那个名字脱不了关系。   他舔了舔侧脸,嘴角说不清什么情绪的扯了下。   小丫头,   够心狠。   —   “你说什么?”   包房休息室。   范欣欣满脸焦急的打着电话,从意识到陈向晚不见开始她就一直再打陈向晚的号码,但是一次也没成功打通。   姜新昊站在她身侧,脸色很沉重,他看向身侧的陆知寒,咬了咬牙,沉声问道:“她没去找你吗?”   哪怕再不想承认,但除了去找陆知寒,陈向晚没有第二个原因不通知他们。   陆知寒沉下表情,他扫视一眼舞池扭动的人群,没做声的大步迈出会馆。   贺智明要跟上去,陆知寒喊停他,“我现在回南宁,你和范欣欣联系她辅导员,问问知不知道什么情况。”   “啊?”贺智明彻底傻眼:“现在、现在你就回南宁?”   陆知寒没再说话,直接拦了车,脸色沉冷,冷静得可怕。   陈向晚从不会无缘无故的缺席。   除非是遇到极端不可反抗的情况。   又或者,是她不想挣扎。   他得在她身边。 第48章   “轰隆隆——”   “南宁气象台发布, 今日十三点至明日,南宁市即将迎来大范围强降雪,请各位市民做好防护措施——”   老旧电视吱呀吱呀播放着, 屏幕上主持人的脸被昏暗的电视光衬得花白。   一小团围着毛毯,看不出来状况的“布团”埋在沙发一角, 客厅没开灯,屋内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压低的声音。   “是, 是——辛苦您了, 对这也没想到这么突然, 晚晚已经回来了, 我们马上就去——”   “嗯,辛苦您了婶儿,谢谢,谢谢, 我们马上就到。”   陈父颓然的坐在床角,打完电话的陈母沉默的放下手, 往屋外沙发上的陈向晚看了一眼。   陈父站起身来,勉强抹了把脸,“走吧,走吧,见见你阿嬷最后一面。”   很久,那团布才动了一下。   —   “您好阿姨,请问您知道对门去哪了吗?”   晚上十点, 大雪漂泊。   对门被急躁的敲门声拍醒,女主人揉着眼睛开门, 入目是一名高大的男生, 短发, 眉眼锋利,穿着黑卫衣,可能因为动作急,还低喘着粗气,显得人很不好惹。   女主人顿了下,拔着眼看了看对面,恍然大悟道:“啊小伙子你说对对面!几个小时前急慌慌的走啦,听着好像是什么家里老人没了——”   抵在门上的拳头瞬间握紧了。   女主人余光瞟到,吓了一跳,声音也不稳起来:“那什么小伙子,我门和对面也不是很熟——你,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多谢。”   男生点了点头,没半分迟疑的迈着一双长腿下楼。   女主人往下瞅了两眼,缩着脑袋啧啧两声,关了门。   风雪暴烈打在脸上,冰封起眉睫,陆知寒眼都没眨,机车飞速穿越在风雪中。   陈向晚的老家在南宁市边上偏远的一座小村,小村头还有个不低的山坡。   因为地方小,所以谁家老人没了,要是喜丧,就在村门口的老树上挂上一截白布,就当做给老人送行。   因为偏远落后,村里有很多留守学生,运气好的会被父母接出大山,要么就自己考出去,运气不好的,便懒懒散散放着羊,爬上爬下的在山坡里同样把日子过得快活自在。   村门口和小山坡连接的那颗挂满白条的老树,也同样是老人们扇着扇子,脸上皱纹紧皱着,浑浊的双眼笑着看着村门口嬉闹的儿孙的地方。   夹杂着风雪的嗡鸣声猛然响彻窄小的村口,近十厘米厚的大雪上被划过一道痕迹。   陆知寒没来得及带头盔,但记得带手套了——怕冷到他姑娘。   男生半跨在黝黑的机车上,沉默的看着飘扬的白布下的那道身影。   十个小时。   谁也没有说话,除了不远处帮忙处理事情的村里人,就只剩下飒飒风雪的声音。   陈向晚仰着头看了好久,稍微动一动,僵瑟的像是控制不了身体。   雪下的很大,很像四年前她离开的那天。   只不过那天阿嬷是咧着嘴巴不听劝阻硬要站在门口看着大巴车把她越带越远。   现在是她,既看不见,也摸不到,但是却清楚不能再清楚,她再也没有阿嬷了。   “呲——嚓”   黑色小皮鞋擦着白雪,缓慢的转向身后沉默的男人。   陈向晚静静看着他。   隔着风雪,陆知寒倚在车上,深邃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她。   滚烫的泪水带着热气,摔落在脸颊上,然后坠落到雪地中,烫起一片水雾。   陈向晚的表情无悲无喜,只是执拗的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陆知寒摘掉手套,从机车上起身。   他很高,很高。   肩膀很宽,能遮住风雪。   陈向晚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直到大掌扣在她后脑上,用了一点力道,把她扣在肩头。   世界重归于寂静黑暗。   她听到了一声很低的轻叹声。   贝齿缓缓咬住唇瓣,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小兽,狠狠撕咬着,嘴角用力扁下去,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陈向晚抵在冷松的气息中,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不服输的攥紧了垂在身侧拳头,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怎么这么厉害?”   男人低哑说了句。   风衣正好把她藏起来,陆知寒抓起倔强小龙冻得通红的两只小龙爪,只看了一眼,眉头皱了一秒,握在掌心中揉搓,很快起了些红润。   陆知寒沉默着把她两只手藏在风衣里,最靠近心脏的位置暖着。   然后掌心托着毛茸茸、湿冷的后脑勺,低头在沾满雪花的发顶吻了下。   “我来晚了。”   “小乖,我来晚了。”   一片风雪寂静。   并不好听、甚至是低哑的,仿佛极限拉扯嘶吼后的哭泣声,闷闷从风衣里传来:   “晚了——陆知寒——你来晚了。”   是她来晚了。   这么就不直接把他的心劈成两半呢?   陆知寒沉下目光,把控制不住大幅度颤抖着软下去的珍宝用力裹在怀里。   体温相触的那一秒,陆知寒无比清晰的意识到,是他栽了。   是他心疼了。   —   “您好,哪位?”   陆知寒站在窄小的房门外,简要梗概了一下陈向晚家的突发情况。   “啊对对,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行——确认没事就行,啊对了,请问你是……。”   “工大计科系陆知寒。”   辅导员的声音迟疑了两秒,真心实意的问道:“是隔壁的那个陆同学——是吗?”   陆知寒应了声:“您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   辅导员道:“不不不,没有了,那你和陈向晚转达一下,下次遇到突发情况也一定不要忘了和老师说一声,不然都是要按照旷课离校处理的——”   “好,劳烦。”   陆知寒一直听完,才挂了电话。   南大艺术系一班办公室。   姜新昊和范欣欣站在辅导员身前,看老师放下电话,立刻急匆匆的压低声音问:“导员,是晚晚吗!”   辅导员看了她们一眼,表情一言难尽:“是她男朋友,说是家里有急事,已经解决了,下周回来。”   “不是我说,你们这群学生啊,就是太不把老师和学校放在——”   范欣欣打断辅导员,一脸恍然:“老、老师,您刚才说联系到的是谁?”   辅导员疑惑看了她一眼:“陆知寒啊,隔壁工大计科系的新生,风云人物呢,咱们学校都有学生打听想要去他工作室——”   范欣欣更恍惚了。   对,是对。   名字也对,身份也对得上,陆知寒他,竟然真的找过去了。   不对———   所以为什么她们辅导员会这么自然的认为陆知寒是她们晚晚男、男朋友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了消息好歹是让人松一口气。   范欣欣又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悄悄看了一眼身侧姜新昊,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朝她笑了笑。   是坦然无奈的笑。   他做不到像陆知寒一样了解陈向晚。   也做不到第一时间抛弃一切毫无顾忌的去只有一丝可能她在的地方。   他输了。   输得有理有据,甚至还要心甘情愿。   —   “阿姨好,我是陈向晚的同学陆知寒,之前见过您,当时没来得及打招呼,望您见谅。”   高大的男生站在比他瘦小一个头的妇人身前,微微俯下背说道。   陈母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她眼眶还红着,布满沧桑的脸被风雪吹得褶皱,搭在手臂上的手指动了下,才犹豫着说:“嗯,那阿姨叫你小陆?真是麻烦你了,还特意跑这一趟——”   “不麻烦。”   陆知寒说,他抬眼,视线落在跪在正门黑白相片前的陈向晚身上,缓慢的、低声开口:“有任何用的上我的地方,您不必客气。”   陈母顿了下,她视线顺着陆知寒看向自己女儿的视线,缓慢的蜷起手指,勉强笑笑道:“那怎么好麻烦你。”   稍微有些距离的客气话,陆知寒收回视线,没再说什么。   陆知寒陪陈向晚在村子里待了七天,不熟练的帮着处理陈奶奶的出殡事宜,漫天纸钱挥洒过后,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日子总要继续,陈父陈母的小铺子每天都交着不菲的押金,在处理完最后的事后当天晚上就急匆匆坐着火车赶回南宁县城。   陈向晚收拾一下留在老家的东西,稍晚一点直接回学校。   她坐在东屋的炕上,手指一点点拂过炕边的盒子,嘴角轻轻扬起不明显的弧度:“这里边是我初中时候折的千纸鹤,听说折满一个玻璃瓶就能实现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陆知寒站在炕沿边,低着视线看她。   暴雪已经过去了,细碎的暖阳照在白皙的侧脸上,把挺翘的鼻尖照得红润可人。   陈向晚忽然回过头,她的眼睛很亮,带着湖水一样的碧浪。   “陆知寒,你为什么过来?”   为什么在她需要的第一时间就赶在她身边?   陈向晚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或许,让她再度冲锋陷阵一往无前的答案。   小姑娘目光柔韧坚定,搭在盒子上的手指却无意识的收紧了。   陆知寒喉结滚动了下。   他单臂插着衣袋,低头轻笑了声,抬眼看向陈向晚的视线带着散漫笑意:“你说呢?恶龙小公主。”   熟悉的称谓让陈向晚喉间紧了紧。   她低下眼,轻抿着唇角,抱着腿坐在炕边,小小的一团。   只是低下头而已,叫人觉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是别人觉得,   是他觉得。   陆知寒啧了声。   他掌心撑在炕檐,忽然半俯下身体,凑近。   手指被另一只大手完全覆盖住,陈向晚侧头,垂落下的发丝挡住了一点视线,她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被交叉着握紧了。   他要做什么?   平静的心跳猛得开始剧烈加速,一直到熟悉的频率。   时间好像被放慢了一样,陈向晚的视线随着相交的手指移动,最后落在眼前线条凌厉的俊脸上。   手指被带着轻触上他的额心。   凉凉的。   有人说,右手连接着心脉。   陆知寒牵着她的手,主动奉上最脆弱坚实的地方。   总是散漫凉薄的视线像是沾染了心脏的火热一样,触及点燃。   “小乖,再给我一次机会。”   月亮只对恶龙俯首称臣。 第49章   陈向晚还是回家了一趟, 把打包好的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都带走了,每个精细的放在床下,还有她和奶奶的照片——   是小学初中毕业时的大合照, 村里不讲究那么多,很多孩子读到初中就是最后的学校经历了, 所以学校拍大合照的时候就更郑重,往往会叫着家里的家长一起。   照片上的老人慈祥笑着, 就好像最后接通她电话时, 还叫她多多吃, 多多穿一样。   陈向晚抿了下唇角, 有些想哭,但是忍住了。   她抱着照片,最后几秒,拉开了抽屉, 入目是风雨天桥下的少年,淋湿的碎发挡住了淡漠的眉眼。   陈向晚动作顿住, 然后缓慢的把照片放在抽屉最里侧的盒子中。   那张画纸被她轻轻的拿了出来。   她想到那一晚,如果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听到那句话,陈向晚一定会奋不顾身的朝陆知寒跑过去。   可现在冷静下来后,她却迟疑了。   毫无疑问,她和陆知寒之间的距离天差地别,曾经的陈向晚纯粹的以为喜欢就是要在一起,勇敢无谓的追逐, 而现在她却开始学会退却了。   如果曾经拥有过,要抱着多大的勇气再去面对失去?   陆知寒的之于她是青春的美梦, 可靠的越近, 越知道梦和现实的差距永远也不可能被打破, 即使是一个人努力到头破血流。   可是她还是想试试。   陈向晚紧紧抓着手中的画,手指轻抚上雨雾中的少年。   凌优优晚上带着两瓶啤酒来串门,她表现得一如既往,将陈家这些天些微弥漫的悲伤气氛轻轻扫荡了点。   等进了陈向晚的屋子里,原本嬉皮笑脸的酷女生却一秒钟压下眉头,紧张的扒着陈向晚,捏她脸颊少了点的肉。   “晚晚,奶奶会想你过得快乐,别伤心太久。”   “我知道。”   陈向晚朝她笑笑。   凌优优眼尖的看见被陈向晚放在桌面上的画,眉头紧紧皱起来,却是松了口气。   她坐在床边,松松环着陈向晚的腰,慢慢的说:“陆知寒去找你了?”   陈向晚没有隐瞒,“嗯……回家前我们见过面,他追过来,问了邻居,然后又追到老家。”   凌优优嘟囔了句“可真厉害”,随后长叹一口气。   陈向晚任由她环着,手指轻轻捏着她剪短一些的长发:“优优,我是不是很不争气?”   “谁不争气?谁敢这么说你,我冲到他家去!”   凌优优言辞激烈的说,话说完,她仰着头,一双漂亮的眼睛水雾波荡着,担忧的放轻声音:“我不知道你们俩个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晚晚,陆知寒他的确够喜欢你,至少现在。”   说完,她像是把自己说通了一样,噗嗤噗嗤笑起来。凌优优伸直手臂,去捏陈向晚的两侧软软的脸颊,她说:   “我们晚晚从不胆小,陆知寒和他——不一样,你和我也不一样。”   “冲他丫的!姐姐给你兜底!”   “小点声!”   陈向晚手忙脚乱的捂她的嘴巴,瞪着眼睛看她一眼。   仿佛又瞬间变成那头活跃的小龙。   凌优优夸张的挥舞着手臂,被捂住嘴还呜呜呜个不停,最后没力气了才躺在床上,对着陈向晚眨眨美目。   陈向晚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又去抓她的耳朵。   她轻轻躺在凌优优身侧的床边,用力握紧了凌优优的手指。   她有一辈子的挚友。   有爱她的父母亲人。   那她可不可以任性一次,用尽全力去试着爱一个可能够不到的人。   凌优优没待到九点就走了,大哥来接的人,凌优优一边嘟囔着烦死了开个店什么都要她来参考,一边昂扬的和陈父陈母道了别。   陈向晚在楼上笑着看她,看她朝自己挥着手臂笑得豪放,杜陈骑着摩托车在边上,沉稳默不作声的等着。   风轻轻拂动,俩人已经吵吵嚷嚷的走远了,陈向晚收回视线,感觉到冷,抱着肩膀跺了跺脚,关上窗子,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画,手指动了动。   她想,   她应该把所有美好都记录下来,不管过程多艰难多痛苦,最后总会开出花朵的。   陈向晚坐在桌前,画笔还没准备好,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   她心有所感一样,掩盖着砰砰跳动的心脏,将手中的画笔轻放在画纸上。   发来消息的是陆知寒。   “小乖,明天几点?”   又是小乖——   陈向晚些微抿住了唇瓣,白皙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动,但脸颊却涌上来一点粉意。   干什么叫的这么亲昵——   陈向晚紧抿着唇瓣,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输入:明天十点   删掉。   她微微咬住了下唇,重新编辑:能不能不要这么叫我——是十点的车   这样好像更加欲盖弥彰。   陈向晚又按下删除键,然后下一秒,手机屏幕忽然弹出来框框,陈向晚没反应过来,直接按了下去。   屏幕瞬间出现男生的侧脸。   陈向晚呆呆的怔住。   陆知寒似乎在和身边人说什么,侧脸线条凌厉,喉结微微滑动着,那人说了两句什么,玩笑着道了声谢,然后朝镜头这边看了一眼。   哪怕知道屏幕被陆知寒挡着,陈向晚还是不自觉的躲了一下,心跳砰砰加速,像是不受控制的小鹿。   她听见男生散漫的嗓音:“和女朋友视频。”   对面安静了一秒,瞬间爆发起一阵狼嚎,远距离都没遮挡住,从手机听筒中毫无遮掩的传来。   女,女朋友。   陈向晚咬住唇瓣,圆圆的眼睛不知道因为薄怒,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漾上一层水雾,湿软湿软的。   陆知寒一眼就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他换了个安静的地方,离得屏幕很近,陈向晚甚至能看到他卷曲下一片阴影的睫毛。   双眼皮折叠的弧度更深邃,陆知寒挑了挑眉,靠近屏幕里傻乎乎的小姑娘,哑着声音说:“又哭了?”   陈向晚绷紧手指反驳:“我没有。”   他低低笑了两下,“好,没有,有也是我惹哭的,公主告诉我该怎么哄?”   “都说了我没有——”陈向晚压着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执拗的反驳,她想问陆知寒为什么要那么叫她——   可闪躲的视线接触到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底,陈向晚忽然就镇定下来。   这是陆知寒啊。   曾经无数次在她危险、需要的时候出现的陆知寒。   她喜欢的……陆知寒。   倔强的小龙松软下来,陈向晚翻了个身。   她侧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屏幕。   陆知寒啧了声。   他喉结滚了滚,哑声问:“这么看我干什么?”   陈向晚说:“我还没有同意。”   陆知寒顿了下,嘴角勾起:“犯规了,小龙。”   陈向晚捏紧手指,她看着陆知寒离屏幕远了些,能看见男生利落的下颌线。   陆知寒似乎是拿了什么,又重新放下了。   他侧头,注视着屏幕,低哑笑了声:   “本来就想看看我姑娘,准备不全——宝贝儿,要和我在一起吗?”   他的眼睛就像月亮,   陈向晚从来拒绝不了的月亮。   小姑娘往柔软的被子中缩了缩,她注视着屏幕中的男生,缓缓的、很轻的应了一声:“我同意了。”   她同意了。   陈向晚从不胆小,她知道前路并不简单,可赌注是陆知寒,她还是愿意义务反顾的冲向一片黑雾中。   青春,不就该拼一拼吗?   谁说结果就一定是定性的。   哪怕结果不如人意,她也一定能够抗住。   一定。   —   “哎,听说了吗,咱们设计系的陈向晚和隔壁工大计科系的男神在一起了!”   “真的假的,那不是都是谣传吗?”   “还谣传什么呀,陈向晚今天返校,听说是陆知寒去接的,一直送到宿舍楼下!照片都论坛满天飞了。”   范欣欣一路听着八卦,脚下速度犹如生风,飞速冲到宿舍,“砰”的一下打开门。   “晚晚!”   她看着正在收拾床铺的陈向晚惊喜喊道。   “真是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假的!”   陈向晚微微抿了下唇,放下手中的被子浅笑着看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那天我家——”   “哎,不用跟我说原因!没事就好,谁家还没个突发情况了——”   范欣欣道,她凑近,拉着陈向晚左右摆动,然后鬼鬼祟祟的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问道:“我听楼道里都在传、额那个,你别生气啊,”   “是真的。”   陈向晚打断她,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我们,好像在一起了。”   事实上陈向晚也不知道他们这算不算在一起,算吗?应该是算的。   她想着宿舍楼下一闪而过的画面,脸颊涌上点热意,不太自在的移开视线:“我先收拾一下。”   范欣欣还在巨大的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她看着收拾东西的陈向晚,结结巴巴的凑过去,吧唧一下坐在床头:“真、是真的啊?”   在得到陈向晚不太直白的又一次确认之后范欣欣用力戳了下空气,哼哼着道:“行吧——算他陆知寒眼光还没差。”   扑朔灯光中,陈向晚展开床单,嘴角还是没忍住,慢慢扬起了一个弧度。 第50章   南大和工大隔着一条街, 两校占地都很广,骑车要三十来分钟,所以陆知寒和陈向晚虽然捅破了那层窗纸, 实际上两人一个忙工作室的事情,一个忙着奖学金绩点期末作业, 算算下来一天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多少。   可就是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   南大和工大因为这件事热闹了一段时间,跨校情侣并不罕见, 夸张的是这段关系中有一方是工大未来顶尖的新星, 不少教授都断言光凭工大也圈不住的陆知寒。   这么一个入学身边就爱慕者不断、甚至前一任女友是艺校校花级别的陆知寒, 竟然和南大艺术系不是很起眼的一个女生在一起了。   很多人都不看好这段关系, 可慢慢的一个月时间过去,他们惊讶发现已经习惯了在南大每个角落看见陆知寒的身影。   其中还是在工作室的学生感触最深。   贺智明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已经认出来了陈向晚就是高中时被陆知寒带去练习室的那名女生,这个认证似乎自发证明了陆知寒是个情种的事实, 连明漾那样的女生都没抵得过这个看起来纤瘦白皙的小姑娘。   虽然看不出来陈向晚有什么特别的,但是贺智明就是在一片否认声中莫名觉得这一对能长久。   没别的原因, 就因为他们陆哥看人小姑娘的视线。   像是喜欢到了骨子里似的。   工大一向以学生全面发展为宗旨,临近十二月,工大正式举办第一百三十一届冬季运动会。   陆知寒作为计科系中显而易见的一名“悍将”被全班联名上书祈求,最后作为压轴法宝安插到了篮球和百米赛跑中。   “篮球比赛哎——陆知寒的篮球比赛,肯定好多女生要去看的。”   图书馆,范欣欣刷着新出来的最新论坛消息,捅了捅身侧正念念有词的默声背书的陈向晚。   小半年的时间, 陈向晚的头发又长长了,松松在脑后扎成一颗小丸子, 碎发散落在圆润白皙的耳侧。   她背完最后一个词, 侧头看向范欣欣。   那双眼睛越发的清澈, 就好像南方温婉绵延不断的湖水。   范欣欣啧啧摇头:“那群人真是没眼光,就我们晚晚,明明就是陆知寒高攀了。”   陈向晚无奈看她一眼,眼神示意:“欣欣,高数可是必考的。”   范欣欣闻言,什么激动都没了,瞬间沮丧起来,她哼哼着趴在桌面上:“我知道啦,晚晚你真是的,这都什么紧急关头了,你竟然还只关心你好闺蜜的读书问题!”   陈向晚浅浅收回视线,她当然听到了范欣欣在说什么。   只不过一味地躲避现实根本没有用处,她早都知道的,陆知寒就是遮不住耀眼光芒的光源,早晚有一天会变得更优秀。   可至少现在,   他是在她身边的。   放在桌角静音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   陈向晚看过去,消息来信人显示“月亮先生”四个字。她轻抿起唇角,放下手中的笔,拿过手机解锁。   “西南角,先生投喂。”   睫毛曲直着弯曲而下,眨了眨。   陈向晚阖上上手机,开始收拾书本,范欣欣百无聊赖的侧头看她:“现在就回去吗?”   陈向晚几乎是学习狂魔的代言人,绩点在系内卷生卷死。   陈向晚看向她,轻抿着唇角说:“我先——出去一下。”   出去一下?   范欣欣盯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咬着笔掉在桌面上,她猛得恍然大悟。   啊,是去约会了!   晚上九点四十,天色已经黑透了,图书馆外两排松针林瑟瑟然站在深冬的夜晚中,小道上零星散落着几对散步的朋友情侣。   陈向晚喘着气,一直跑到图书馆的西南角——一处扬帆起航的帆下方。   男生正懒散倚在墙面上,听见声音,灭掉手里的烟火,抛在垃圾桶中,站直了身体。   陈向晚隔着黑暗看他,气息慢慢喘匀了:“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投喂女朋友,还有晚这一说法吗。”   陆知寒往前走了几步,他似乎又长高了一点,穿着黑大衣,站在陈向晚身前时,能完全笼罩住她,只能仰着头竭力去看。   陆知寒提了提手中的袋子:“红薯。”   她白天偶然念叨到的。   陈向晚抿着嘴巴接过,眼睛亮亮的。   “满意吗?小公主。”   低沉带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红薯热热的,隔着袋子正好暖手的温度。   陈向晚仰起头看他,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睛中。   她握着红薯的手指紧了紧,道:“还算满意……”   陆知寒哂笑了声,“真挑剔。那有奖励吗?”   “你还要奖励。”陈向晚睁大了眼睛。   像一只即将财宝外泄艰难守住的不可置信的小龙。   陆知寒抵着嘴,咳了两声,忍住笑。   他往前一步,大衣将陈向晚完全包裹起来。   这个距离——几乎是负了。   心跳开始加速,陈向晚动作僵直起来,却没有躲。   她抱着红薯,陆知寒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头顶上,说话时震动着她也跟着麻麻的。   “向恶龙公主申请奖励,明天运动会,陆先生缺一个喊加油的恶龙小姐。”   陈向晚被包裹在他的气息中,缓慢的将额头抵在他胸膛上,抱着红薯闷闷的说:“是吗?可我听说报名你啦啦队的人已经满了。”   男生笑起来,胸膛也跟着震动。   “陈向晚,你吃醋了吗?”   “没有。”   恶龙嘴硬的说。   “那我吃醋了。”低哑嗓音在她耳尖划过,一定又红了。陈向晚眨眨眼睛,感觉到血液汹涌的往一处涌去,“吃什么……醋?”   “他们都有女朋友给加油。”   男生用低沉的语气说,“我没有。”   “小乖,就当爱爱我,嗯?”   陆知寒是在和她撒娇。   白润的耳朵一点点漫上红色,陈向晚佯作镇定的轻轻咳了声:“……那行吧。”   “谢谢恶龙小公主的赏赐。”   月亮先生低笑着,如是说。   这天的学习计划到底是泡汤了,陈向晚在外边站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图书馆,折回去的时候脸颊红红的,范欣欣不怀好意的探究了好久,直到进了宿舍,悄咪咪的调侃假装正经,实际上正在翻衣服的陈向晚:   “哎我们晚晚大美人不是从来不在意穿什么嘛——”   她语调拉得长长的,陈向晚手上动作顿了下。   没等她回答,另一个在上铺躺平正在刷视频的舍友嗖一下探出头来,两眼冒光的盯着陈向晚:“晚晚,你是不是为了明天陆大神的运动会准备衣服呢!”   一瞬间,宿舍四个人的视线都紧巴巴黏了上来。   陈向晚举棋不定,最后憋红着脸,举旗投降:“……是。”   “好耶!你早该这么有觉悟了!!看我的,我可是十万粉丝的穿搭博主!”   “啊……?等下”   三对一,陈向晚抗议无效,赶鸭子上架被一蜂窝涌上来的舍友围了起来。   —   第二天一大早,不到七点,工大就响起了声势昂扬的进行曲。   计科系作为工大王牌双一流专业,人多势大,分配的休息场地也离主席台最近,整个偌大的操场一览无余。   因为处在高校城,工大每年的运动会都会吸引大批外校学生来参观,尤其今年还有计科系的大神参加,稍微来晚一点甚至连位置都占不到。   陈向晚和范欣欣抵达工大的时候被眼前的人山人海惊呆了,范欣欣摇着脑袋:“现在不刚七点吗?……这咱们可怎么找得到地方看呀。”   陈向晚也有些迷茫,抿抿唇准备穿进去。   “哎!晚晚!这边!”   俩人正要准备钻进人群,忽然听到熟悉的喊声。   陈向晚抬头,秦柒喘着粗气,正朝她俩打招呼:“晚妹子,这边,跟我来!”   他带着陈向晚和范欣欣俩人,旁若无人的引到了计科系的场地,四周的视线瞬间凝聚过来。   就连厚脸皮的范欣欣也有点不太好意思,挽着陈向晚的肩膀老老实实坐在指定的台阶上。   秦柒笑着说:“陆哥是护旗手,等下换了衣服就来,让你在这儿等他,对了,要是热了后边还有伞。”   他挤挤眼睛:“那可是陆哥自己准备的!”   虽然陈向晚和陆知寒的关系基本上人尽皆知,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工大———陆知寒的世界中。   陈向晚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起来,轻轻点头应道:“好的,谢谢。”   “不客气——”   秦柒摸着脑袋道,只不过话没说完,就听到高点的台阶上边,计科系的同学开始闹哄着吹口哨。   陈向晚和范欣欣也看过去,s市冬天的清晨太阳也出来的很早,工大特意每年选在这个时间段举办运动会。   逆着略有些微刺眼的太阳光,一行穿着勾勒结实腰腹线条军装制服的男生大步行走而来。   纸袋轻放在陈向晚身前的桌上,为首的男生曲起手指,敲了敲陈向晚傻呆呆仰着的额心。   “吃早饭。”   “啊……好。”陈向晚捂着头,傻兮兮的应道。   陆知寒没多停留,仿佛就是再自然不过的给女朋友送个早饭。   直到宽阔的脊背消失在人群中,计科系瞬间掀起了一片嗡嗡讨论声。   陈向晚却没太在意了,她放下手,握着暖洋洋的豆浆盒子,沸腾的心跳半点没有减速的迹象。   范欣欣揽住她的肩膀,小声说:“晚晚,我叛变了,我忽然觉得你可以原谅他了,陆知寒——果然还是陆知寒,太特么帅了啊!”   “不只是帅——我觉得他和高中也不一样了,好像变得——对,有点贴心!呜呜呜,瞬间少女心泛滥,这门亲事我暂时同意了!”   范欣欣哼哼的声音在耳边环绕着,陈向晚更用力的握紧豆浆,忽然抬起头,在人群中搜寻那道身影。   大会仪式已经开始做准备了,陆知寒站在大片人群最前方,穿上军装的他褪去了散漫,衬得更加肩宽腿长,也能看见线条逐渐凌厉的侧脸。   就是这么冷漠而耀眼的人,昨天抵着她的头顶,讲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陈向晚窘迫的交叉紧手指,嘴角的弧度却慢慢的扩大。   直到视野中出现一朵梨花。   “Hi, 好久不见。” 第51章   “百米赛跑同学请前往东操场进行检录。”   寒风呼啸着, 从天台往下看,运动员们穿着短裤短袖,从操场四处集合迈着长腿到检录口检录。   其中一道身影最为显眼, 陆知寒腕骨绑着黑带,抬臂检录时能看见隆起的青筋微微凸起在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上。   有学姐跟在他身侧, 低声说着什么,男生撸了把短发, 时不时轻点下头。   他神情淡漠, 只有视线略过计科系时才停顿了一下, 眉头不显眼的皱起来。   不过没找到想找的人, 就被身后来的大高个男生揽住肩膀,“陆哥!你还在这看啥呢?比赛一会儿就开始了!”   陆知寒收回视线,和身后男生怼了把拳头。   范欣欣在,她也不会走太远。   男生夸张的表演要吐血, 身侧的女生捂着嘴笑起来,眼睛亮晶晶又有些羞涩的看着身前的男生, 轻声说:“那你加油啊,计科系的光荣可都交给你了。”   “放心吧学姐,绝对没问题,陆哥什么段位你还不知道?”   陆知寒没在理会,只点了下头,往赛场方向走。   天台上,明漾把耳侧吹乱的碎发挽在耳后, 抓着栏杆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她侧头看向身边的陈向晚, 微微笑着说:   “真没想到, 你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陈向晚握着栏杆, 视线从赛道上的五号男生身上移开,垂着的手指轻轻动了下。   明漾见状,噗嗤笑了声,她眨眨眼睛:“陈向晚,你不会把我想象成什么恶毒女配了吧!”   陈向晚怔愣了下,侧目看她。   女生懒洋洋的歪了歪头,视线看着人群中一样最突出的那个人,轻声啧啧了两声:“虽然是挺遗憾的吧——”   她忽然放下手,站在陈向晚身前:“我要出国了。”   陈向晚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件事,静静看着她。   明漾说:“我还是很不甘心,但是陆知寒这样的人,多优秀的人站在他身边都会自卑。”   “陈向晚,战败的不是我,你也没有战胜。你和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哦对了,那个人,她就要回来了。”   陈向晚瞬间握紧了手指。   她和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当然知道,这件事她在高中就已经体会到了不是吗。   台阶下的欢呼声还没有散去,世界盛大喧嚣,全都是因为他而起。   -   范欣欣激动的站起来,朝着走来的陈向晚用力挥手:“晚晚!你终于回来了,你刚才看到陆知寒闯线了吗?太帅了!他还往这边看,肯定是找你呢。”   陈向晚被范欣欣激动的拉到身侧,踉跄着看被围起来的人。   范欣欣着急的捅她:“都被人捷足先登了!你要气死我呀晚晚,陆知寒他是你的男朋友呀!诺,快去,他拿的水该是你送过去的才对!”   陈向晚被推了一下,风轻轻弗在脸上,她眨眨眼睛,捏紧水瓶。   对,   明漾说得都对。   可唯一的例外,   陆知寒现在是她的。   “我去一下。”   陈向晚说,她拿了陆知寒的外套和一瓶水,压着跳动的心脏朝那颗耀眼的月亮奔跑过去。   风声刮过耳边,能听见飒飒血液流过的声响,鼓动着耳膜和心跳声。   初赛颁发的奖章被男生散漫那在手里,像是心有所感似的,陆知寒朝她看过来。   陈向晚慢慢停下脚步,隔着人群,她和陆知寒对望着。   “抱歉,女朋友来了,借过。”   她看到男生嘴角微勾,奖章随手放在运动裤中,陆知寒颔首从人群里小跑出来,少见的褪了几分游刃有余的成熟,满身都是运动后的气息。   他停在陈向晚身前,低头看她手里拿的外套和水瓶,笑着说:“来晚了,小公主。”   可能是因为刚刚剧烈运动完,低沉的嗓音还带点沙哑,轻易就能撩动心弦。   陈向晚微微抿起唇瓣,她抬高拿着水瓶的手,   晃了晃:“那月亮先生还要吗?”   低着头的男生笑起来,   “当然要。”   陆知寒劈手夺过,略略侧头,“公主给的,我都要。”   陈向晚笑了下,她垂下视线,把外套递给他:“有点冷——”   黑色大衣被拿走,然后身上一重。   陈向晚抬眼看他,她总是素白着一张小脸,今天却涂了口红,轻轻抿住时就像一朵在雪地缓缓绽开的玫瑰。   陆知寒视线似乎更深了,可能是,陈向晚没看太懂,她抓住披在身上的大衣,疑惑的问:“怎么给我,”   “盛装打扮的小公主,当然得好好保护。”   陆知寒说。   原来他发现了。   陈向晚窘迫的低下头,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试图狡辩:“只是随便试试而已——”   “好看。”   男生散漫打断她,“很好看。”   陈向晚停下拘谨的动作,感觉到涌上脸颊的热气,缓慢的咬住了唇瓣。   没让她无措太久,抓着大衣的手忽然被拉住,陈向晚抬头,男生微微被风吹的鼓起的运动短袖猎猎响着,她眨眨眼睛,惊慌失措的单手护着披在身上的大衣,以防因为快速奔跑坠落下去。   “陆知寒,你要带我去哪!”   这一幕仿佛和高中时重合一样。   幽暗的地下密室,陆知寒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没有保留的另一面。   他们停在了主席台后方。   工大东操场主席台出自名家设计,切割状的将前后两侧翻滚分开。   因为前方在举办运动会,后侧几乎没什么人影,只有三三两两趁机散步的小情侣。   跑的不快算太快,但身上裹得太严实,停下时陈向晚踉跄了两步,撞在男生后背上,她急促的喘息着,下意识的埋怨锤了一下陆知寒的后背。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尾音变了调子,陡然腾空的感觉让陈向晚瞳孔紧缩了一下,紧张的扣紧男生扣在她腰侧的手臂。   她触摸到了。   手臂上微微隆起的肌肉,还有凸起的青筋脉络。   “因为忍不住。”   低哑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后方是层次迭起的欢呼,前方是圣洁高耸的校园。   陈向晚被放在主席台上,裹着厚重的纯黑大衣,微微愣住的脸颊白得像是透明的花朵一样。   她手指紧紧抓着大衣衣领,肌肉微微隆起的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哪怕坐在主席台上,她还是需要仰头看他。   很陌生的陆知寒。   像是被打翻了颜料的画罐,终于沾染在雪白冷淡的色纸上,那双眼睛终于染上沉沦的色彩。   陈向晚突然有点无措,她试图闪开视线,陆知寒低低笑了两声。   “傻姑娘。”   他……   他才傻!   陈向晚轻咬唇瓣。   金色奖章的光芒划过眼前,陈向晚被吸引过去。   套绳轻轻坠在脖颈上。   陈向晚怔松了一秒,她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挂在身前的奖章,然后仰起头看他,   男生俯低身体,“给恶龙公主的奖章。”   “奖励什么?”   小姑娘迟疑着,轻声问。   陆知寒摸摸她的眼睛,盖住,然后轻笑着吻在她额头上,抵在眼睛上的手掌挪开时,陈向晚看见滑动的喉结。   “奖励我姑娘驯服了月亮。”   “抱歉,吓到了?走吧,小乖。”   他的声音陌生的沙哑,因为压抑,显得更低沉了,仿佛要带着她一起沉沦下去,最后却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   陈向晚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她半睁着眼睛,看了一眼陆知寒,眼底像是沉淀着一汪温浅的水湖,她轻抿着唇角,像是倔强的小龙,忽然执起龙爪,抓住男生的手掌。   陆知寒愣了下。   湖水慢慢闭拢。   掌心重新抵在一片柔软上,卷曲的睫毛颤了颤,骚动着掌心的纹路。   欢呼声更大了。   陈向晚的声音有些颤动,她说:“陆知寒,吻我。”   真是让人——   遭不住。   陆知寒哑声啧了声,他俯下身,哑声说:“如我宝贝所愿。”   —   陈向晚是穿着陆知寒的大衣回去的,脸颊白里透红,一双眼睛夹着水润。   范欣欣眯着眼睛看她,啧啧:“看看是哪个小美人——”   陈向晚堵住她的嘴:“我们先走吧,一会儿该上课了。”   范欣欣被她拉起来,问:“你不继续看了啊。”   “不看了……”陈向晚说,她和秦柒打了个招呼,秦柒正和工作室的人说话,见陈向晚要走也疑惑问了句:“现在就走啊晚妹子,晚上我们工作室有聚会,一起不?”   陈向晚摇头:“不用了,我先回去了,晚上还有课。”   “那行,回去你慢点啊!”   陈向晚点点头,范欣欣还在孜孜不倦:“不对啊晚晚,这种场合你应该参加的,你得多参与进去陆大神的生活,好让别人知道他是有主的。”   “不用,这样就很好了。”   陈向晚低声说。   她攥紧大衣领口,仰头看了看越发亮起的太阳。   或许是逃避。   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陆知寒的世界耀眼异常,就像明漾,就像那个人,才是那个世界中的人。   就算她勉强挤进去,也会不习惯不适应,估计他们看她也会感觉奇怪。   不过那都不是陈向晚考虑内的事情。   她想着男生俊朗散漫的脸,缓慢的抿起了唇角,哈出一小股雾气。   “这样就很好啦。”   陈向晚喜欢的,从来都只是陆知寒一个人而已。   她怕变得更贪心。 第52章   明漾出国的事只告知了几个好友, 工作室的人也偶然知道了,因为先前比赛时明漾帮他们组建啦啦队的关系,明漾有他们几个工作室老人的联系方式, 后续也没有断了联系,处的还都不错。   有队员提议给明漾办个聚会, 想着中间这段特殊关系,让贺智明去问陆知寒的意思。   贺智明倒是没觉得有啥, 他现在是看明白了陆知寒真喜欢的就那一个小丫头, 所以问的也毫无负担。   陆知寒自然没有意见, 明漾是他初中高中同学, 当时毕业追着陆知寒一路从北城跑到南宁,谁也没有捅破过,因为都知道没必要。   追逐陆知寒的人太多了,他驻足的也只有那一个。   只是一件送别小事, 陆知寒没有和陈向晚提。   他们两个似乎一直就是这种相处方式,陆知寒惯性散漫, 对事有自己的决断,哪怕是拥有,也像风一样无法掌控。   当天晚上,一张没有打码的照片被po在论坛上。   照片上一男一女,男生高大帅气,站在女生身前,女生明媚娇艳, 手臂穿过男生的外套,亲密无间的把头埋在他身前。   “哎你们看到那张照片了吗?”   “看到了, 是明漾和隔壁工大的陆知寒吧?他们也太好看了吧, 好像和普通人不在一个次元一样。”   “当然了, 你也不看看人家两个的家世——青梅竹马哎,听说陆知寒是北城的,家里很不简单,北城公子哥和娇娇富二代女明星朋友,这cp属性不要太带感好嘛。”   “可是他们不是分手了吗?”   有人压低声音。   “那谁知道——说不准旧情复燃了吧。”   她舍友随口说道。   “借过一下。”   身侧女生轻声说道。   “啊啊好的。”   讨论的女生小声应道,挪开身体。   临近期末,图书馆预约人满为患,不少学生选择了教室学习。   背着单肩包的女生点头致谢,微微笑了笑。   “好白呀。”   讨论被打断的女生感叹了句,她舍友迷茫的看了会,忽然睁圆眼睛:“你有没有觉得她很眼熟?”   “哈?看见个漂亮姐妹你就觉得眼熟吗?你咋不和我熟呢。”   “不是,是真的眼熟!”   舍友急急忙忙打断她,小心翼翼的说:“好像是,好像是我们艺术系的那个——陈向晚。”   陈向晚拎著书包,慢慢的往宿舍走。   陆知寒今天下午和她说了,晚上有个局。   只是没和她说,原来局是为明漾攒的。   为什么不和她提呢?   她其实不该想这么多的——   毕竟陆知寒一定没有做什么。   陈向晚停下脚步,靠近年关,冷的出奇。   她停在路灯下,来往是甜腻腻的情侣,女生轻哼着指责男生今天没有陪她,男生搂着她的肩膀,立刻开始表忠心,把一天的行程全都说了,然后装可怜告饶。   陈向晚静静看着他们从身边走过,她忽然有一点冲动。   手机屏幕上的合照被关掉。   陆知寒很优秀、很忙。   别的学生在大一躺平的时候,他已经成了系里的名人,老师学生前辈同辈人口称赞,每个人提起陆知寒都是满脸骄傲自豪。   而陈向晚就像被抛进水池的石子,陆知寒女朋友的身份只被拿出来疯狂讨论了两天,然后就隐匿在大众之间。   陈向晚就像懂规矩的直尺,从来没有过界过。   但她忽然想要冲动一次。   电话被拨通了。   男生喝过酒后略有些低沉的嗓音传来:“怎么了,小乖?”   嗓音带动手机轻轻震动。   陈向晚握紧手指,垂下视线:“我……明天就考完了。”   男生低笑起来,他似乎活动了下,   “在撒娇吗?宝宝。”   他总是有很多情话,散漫而淡漠的眼睛在注视着陈向晚时也格外深邃,像是包涵无数爱意。   “嗯。”   陈向晚攥紧手指,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轻松的应道,“那,你有时间陪我吗?”   陆知寒看了下手边的方案。   他们制作的第一个游戏版权被陆知寒一力保留下来,不止如此,工作室目前试探在市场上推出了两款小游戏,都反馈极好。   唯独这一款,陆知寒只叫核心团队知晓,并且还聘请了独立的有经验的队伍参与改善开发,不计任何成本,力图完善每一处的节点,只等在它该面世的那一天,给某龙一个惊喜。   陈向晚听见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男生略有些低沉的说:   “抱歉,宝贝,让范欣欣陪你待两天,都报我的卡,或者我让秦柒送你先回家,过几天我就回去。”   陈向晚眨眨眼睛,笑着说:   “好呀,那,你要干什么啊。”   陆知寒:“工作室的一些事,你乖一点,宝宝想去哪玩?寒假有想去的地方吗。”   陈向晚却不想再说下去了。   总是这样。   每次陈向晚问些什么,他就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一样,但是是不懂,还是觉得这些事情告诉她没有必要呢。   她越来越贪心了。   但是她还是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只是最后一个问题。   陈向晚轻声说:“好,我等你。你……今天晚上忙什么呢。”   “送一个出国的朋友。”   陆知寒低声说:“喝得有点多,想见见我小乖。”   就像撒娇一样。   陈向晚闭了闭眼,她说:“我今天学得太晚了,有些困。”   陆知寒顿了下,随后道:“好,早点睡。”   电话滴滴挂断。   陆知寒眉头轻皱着,陈向晚情绪不对,他感觉到了。   “陆哥,你还在那,我真是困死了坚持不住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啊。”   贺智明揉着眼睛浑身皱巴巴的从陆知寒身边走过,他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着陆知寒不算太好的脸□□言又止的说:“对了陆哥,你知道今天---”   陆知寒侧目:“今天什么?”   贺智明视死如归似的闭眼快速说:“对不起不好意思啊,是我想的太少,就今天你和明漾---道别那个拥抱,被人偷拍发到论坛上了。”   陆知寒顿住,随后手臂支着额角,轻笑了一声。   贺智明以为他气傻了,小心翼翼的说:“那什么陆哥,晚晚妹子没说什么吧---”   “说了。”   陆知寒道:“没你事了,回去吧。”   贺智明摸着满脑袋问号走了。   他怎么看着,陆知寒竟然有点高兴的意思?肯定是他看错了!   陆知寒是有点高兴。   他也没想到自己还能这么幼稚。   不过联想到刚刚陈向晚带着情绪的话,他又笑了声,然后打开手机,重新发送了一条消息:别多想。   滴滴。   手机震动了两下。   陈向晚闷在被子中,伸手去摸床边的手机。   今天宿舍安静得可怕,其他人都看到了那张照片,本来想安慰安慰她,但是看到陈向晚回来时假装没事的模样,最后谁都没提,就一切正常的上床熄灯,只不过没人讨论关于这张照片的半点相关的事情。   幽幽光线照在脸上,陈向晚半睁开眼睛,睫毛垂在眼下,遮挡住半扇视线。   别多想。   她抿住唇角,把手机重新息屏放在床头,在被子中翻了个身,像只蜗牛一样把自己蜷缩着藏起来。   陆知寒在解释。   可于他而言,那些爱慕者的感情丝毫不影响他们之前的情谊。   陈向晚紧闭着眼睛。   就像她错了一样。   是她小气,是她接受不了。   她不想看见陆知寒和那些心怀爱慕的女生在一起。   但这怎么可能呢?   陆知寒就是天之骄子,他身边的人从来少,也不会少,这不是她决定之前就已经知道的事情吗。   可人就是越喜欢,越贪心。   -   第二天晚上,陈向晚坐上了返程的车。   陆知寒叫秦柒送的她,陈向晚拒绝不过,不过还见到了另一个人。   段祁琩站在车窗外,咳了声,不太自在的打了个招呼:“晚妹子,好久不见。”   陈向晚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听说他交了新的女朋友,很漂亮。   陈向晚静静看着他,也应道:“hi,好久不见。”   段祁琩挠了挠头,似乎想问什么,又不好开口。   秦柒按了下喇叭,回头不耐烦道:“段祁琩你还是个男的吗,快点问,到时候晚妹子回家晚了陆哥还得拿我试问。”   段祁琩被哽住了,他一咬牙,低喊着问出口:“那什么,晚妹,我想问问她---”   “她过得很好。”   陈向晚打断他。   段祁琩似乎愣了下,然后怔怔看着她平板无波的视线,缓慢松开了扒着车门的手:“好,我知道了。”   车子流线型的划出去。   秦柒透过车镜往后看了看,忍不住为自己兄弟说了句话:“晚妹子,其实他也挺不容易---”   “我知道,但是没谁是容易的。”   陈向晚轻声说。   凌优优受到的伤害更不可能被抹除掉。   更何况,   陈向晚侧目看向车窗外,无数景色匆匆划过,就像等不及的时间。   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重新来过了。 第53章   “晚晚!想死你了!”   小区外, 凌优优穿着厚重的棉服,看见车子停在眼前,瞬间朝着下车的陈向晚扑了过去。   陈向晚被她扑的一个踉跄, 抱住她笑道:“优优,你是不是又重了!”   凌优优掐着腰看她, “大胆,今晚小爷就叫你知道小爷的厉害!”   陈向晚噗嗤笑出声, 哼哼:“油腻。”   熟悉的环境和人让她一瞬间放下了盘旋在心底的事。   秦柒有点尴尬的和凌优优打了个招呼, 他没走, 打开了后备箱。   陈向晚和凌优优一起看过去。   秦柒挠挠头, 笑着说:“陆哥给叔叔阿姨准备的礼物,怕你不要,没提前和你说。”   凌优优往后看了一眼,全是贵重的保养品和白酒。   她看向陈向晚。   陈向晚握着她的手, 说:“可这些太---”   “晚妹子,你也知道陆哥的脾气, 你就别让我为难了,这么着,你就说是朋友送的。”秦柒无奈的说。   陈向晚卡住。   陆知寒在测试时会开免打扰,她打开手机,因为怕晕车,所以陈向晚路上没看手机,有一条早起的消息。   月亮:给伯父伯母的东西, 小乖,收下   陈向晚垂下视线。   她手指蜷缩起来, 最后拿回家, 只和陈父陈母说是朋友暂放在这里的, 以后有机会拿回去。   陈父是爱酒的人,围着茅台看了几圈,叹道:“是个有钱的朋友啊,咱们可得给人家看好了。”   陈向晚困难的扯了扯嘴角,被凌优优机智的找了个借口拐进了屋子里。   陈向晚收拾行李,她坐在床上,一边给陈向晚收拾衣服,一边问:“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陆知寒做的都在点上,可凌优优不是别人,她看出来陈向晚并不高兴。   陈向晚收拾衣服的动作顿了下,她仰头,像是又回到了三年前孤立无援,硬气又无措的,完全不知道前路如何的小姑娘。   “优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陆知寒做的太好,所以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是对,怎么是错。   怎么能忍。   凌优优拧着眉毛,把她一把揽在身前,认真的说:“不用考虑那么多。”   陈向晚看着她。   眼睛里的舍不得都快溢出来了。   凌优优忍不住咬了下唇角。   她们这都是什么绝顶运气!   凌优优叹了口气,掌心抵在陈向晚头上,和她额头抵着额头:“我的态度和你当初一样。晚晚,只要你不喜欢,只要你想离开,我全力支持。如果你想留下,有什么困难我都陪你。”   陈向晚闭上眼睛,埋头在她肩上。   她没办法做出选择。   -   陈向晚回家的第三天,陆知寒给她发了回南宁市的消息。   陈向晚摩挲着屏幕,小心的、认真的在屏幕上打下几个字:小心,慢点开   陆知寒回的很快:好,乖宝等我   陈向晚没再回这条消息。   三天时间,她对陆知寒做了什么完全不知情。   陈向晚深深出了口气,她站起身来,准备去给父母帮忙。   之前假期,因为习惯了,每次陈向晚提出要帮忙陈父陈母都会同意,不过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陈母一直没让她去跟着帮忙,哪怕是忘带了一包材料,冰天雪地她甚至自己跑回来一趟,都没叫陈向晚跟着去。   陈向晚问,她就笑着说大姑娘了,不能总是帮她们干活。   陈向晚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她和那些矜贵的富家女生本来就不一样。   她看向窗外,本来天气预报是晴天,结果下午却突然闯上来大片乌云,看着要下暴雪。   陈向晚蹲在厨房,找出雨披,准备给陈父陈母送去。   如果是暴雪,人还可以忍忍,不过那些食物却经不起雪水。   陈向晚踢踢鞋子,关上屋门,朝着熟悉的铺子走去。   气温已经达到了零下十度左右,一出门感觉眼睫毛都会被冻上,陈向晚缩在外套中,加快了脚步。   因为天冷,谁都想吃上一碗热乎的面,所以铺子的生意非但没减少,甚至变得好起来,隔着老远就看到坐满的吃客。   陈向晚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   她现在兼职的收益和奖学金已经差不多能完全覆盖生活费和学费,多赚一些钱,陈父陈母养老的钱也就更多一点。   虽然阿嬷已经没了,但是她还是要更努力,努力让自己的家庭变得更好。   在距离铺子差不多五十米的地方,陈向晚刚准备挥挥手叫一声忙活的陈母,忽然却注意到笑眯眯站在铺子旁边的房东。   房东脖子上的金链子在雪地中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哎老陈,不是我说,你们家这面条真的做得好。”   房东哎呦一声,笑着拍了拍胳膊应道:“什么我们家呀,就是拿点抽成而已。”   正好陈母路过,房东叫了她一声:“哎梅清啊,老杜可是咱们的老人了,给他多加个蛋吧。”   陈母愣了下,老杜已经笑着说道:“老板娘真是大气!”   房东笑着摆摆手:“咱都是老相识了,客气什么。”   她横一眼想要说什么的陈母:“快去呀梅清,傻站着干啥呀。”   陈母顿住,艰难挤出一个笑脸:“好---”   “陈阿姨,我们家的蛋成本就五毛钱,每碗面的利润不到两块钱,您这么大方,不如把自己店里的蛋拿出来送人。”   陈向晚拦住陈母,平静的看着脸色突然变化的房东说道。   陈母惊讶的看着她,然后赶紧拉了拉陈向晚的衣袖:“晚晚 ---”   房东已经挽着胳膊,斜着眼睛看着陈向晚俩人,笑了声说道:“哎呀晚晚回来了啊,你回来得急,可能还不知道---”   “陈姐,别说了!”   陈母忽然大声说道。   房东被吓了一跳,拍着胸脯晦气的挥挥手:“喊什么呀。”   陈母低下头:“不好意思---您别说了。”   陈向晚拧起眉头,她看着满脸倨傲的房东,又看向自己母亲,手指缓缓收紧。   陈父也从摊子里出来打圆场。   他看看三个人,脸色有些勉强,但还是拉过陈向晚,先笑了下,脸上褶子折叠得很深。   “晚晚啊,这件事---本来爸妈不想和你说的,但你也是家里的一分子,爸爸不瞒着你。”   “咱们家的生意不是不错嘛,你陈姨就提了,涨涨房租,也是合理---不过涨得有点多,爸爸想着,给你陈姨一半的利润,这样房租还能少点,还那什么,她妈妈,那叫什么来着。”   陈父吆喝一声。   陈母勉强笑着,安抚的说:“规避风险。”   房东拍手,笑道:“对,是这个理,我可对得起你们家了---这四里八街的,哪还能找出我这么通情达理的房东啊。”   陈向晚握紧了拳头。   当初上大学之前,因为陈家铺子流水高,房东就提过涨房租的事,没想到她上大学的时候竟然被压榨成了这样。   陈母拉了拉她,“晚晚,别关系,我们赚得其实也就少了一点,和换地方比起来要好的多了。”   对于小摊贩而言,换一次地方就等同于伤筋动骨,这种可代替性强的面馆,走了一家,第二家马上就会顶上,老顾客也不可能因为一碗面追到天南海角的新摊子。   道理陈向晚都懂。   但是她看着伏小做低的父母,手指蜷得更紧了。   房东瞅了她们一眼,趾高气昂的挥着胳膊说:“还大学生呢,这什么素质。”   陈父被怎么数落都没反应,这次却忽然重重拍了下桌子:“大姐,说咱们大人的事,别说我姑娘。”   房东神色讪讪。   陈向晚被护在父亲身后,她看着陈父的背影,他不算太高,因为常年躬身劳作,甚至有一点驼背。   陈向晚抹了把眼睛,她抓住陈父的衣袖,“爸,咱们换地方,大不了我不读了。”   “你胡说什么!”陈父立刻瞪着眼睛回头。   陈母紧拧着眉心,轻声劝着周遭开始不满的客人。   陈向晚分毫不退,她扁着嘴,眼睛却亮着火光:“读不读书不都是要出来赚钱,我画不画都是一样的。”   “你住嘴,别让我再听见你这么说!”   陈父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吼他。   陈向晚觉得委屈,却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她的父母。   她眼眶湿润,抓住陈父的胳膊,喊了声:“爸---”   滴滴。   汽车的喇叭声忽然在摊子后边响起。   刺眼的车灯大范围的笼罩住摊子前,吃喝的客人都愣住了。   陈向晚看见房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搓着手嘟囔:“哪来的有钱人”。   似有所感,她猛地回头。   圆润的眼睛被车灯刺得眯起来,打湿的睫毛轻轻搭在眼帘上。   逆光中,陈向晚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朝着自己走来。   带着温度的指肚贴在她脸上,轻轻蹭了蹭。   陆知寒脸色微沉的蹭掉她眼角的泪光,抬头看向有过一面之缘的陈父,略略点了下头。   陈向晚有些愣:“你怎么来了?不是还有一段时间---”   陆知寒看了她一眼,低沉说:“想提前见到我姑娘,成小花猫了。”   她最狼狈的模样总是被陆知寒看见。   可这次看着男人内敛的视线,陈向晚却第一次丢盔卸甲的想要扑过去抱住他。   她觉得很委屈。 第54章   陆知寒没做太过分的事, 他很有边界感的收了手,冷凝的视线放在房东身上。   房东被他看得咳嗽一声,讪讪说:“家里有个这么有钱的女婿还在乎我这点房租---”   “伯父, ”   陆知寒低头看向陈父,陈父表情不太好看, 不过倒是没说什么,只沉着脸看他。   “压榨只要有一次成功了, 往后只会更多。您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陈母早看到这边的情况, 把陈向晚拉到自己身边, 此时听到陆知寒这么说, 陈父和陈母对视了一眼。   他们何尝不知道,只是学费和生活费的重担压得他们不敢轻易动弹,更何况换铺子的钱---   但是现在,这件事还影响到了他们女儿的情绪, 陆父沉声道:“我们换。”   听他这么说,房东瞬间变了脸色, “这么好的条件你们还走?这边上还有哪个地方你们能租得起!而且咱们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   “伯母,您签合同了吗?”陆知寒问。   “签了。”陈母灰颓着说:“去年签的,续了五年。”   房东表情又趾高气昂起来。   陆知寒轻笑道:“去年。合同条款变更,乙方有权利提出终止合同。”   他抬眼:“咱们是法庭见,还是终止?”   房东被‘法庭’两个字震慑到了,气急败坏的说:“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不是人---”   话音没落, 周边听懂的人们发出了唏嘘声。   房东脸红得爆炸。   这话可不就是说她自己么。   其实她很清楚,这地方不算是太好, 客流量这么大主要是陈家俩夫妻卖货实诚, 料足味好又便宜, 要是换了一家人,租金不但提不上来,说不定还得少了。   她跺跺脚,又挤出笑脸:“看看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咱们都是老相识了,这样,要么房租还是照常,就每个月涨一百。”   陈母表情松懈下来,陈父也略有松动。   虽然今天这出闹得难堪,但是如果租金真的只涨一百,已经算是在比较不错的可接受范围内。   陈父陈母去看陈向晚。   他们两个怎么样厚着脸皮都无所谓,就是不想看到唯一的女儿受委屈。   陈向晚站在陈母身侧,唇瓣轻轻动了下。   “伯父,合同只能终止。”   陈向晚瞬间抬头看向男人。   陆知寒深邃的视线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瞬间让陈向晚安心下来。   她低下头,听着那边房东尖利的声音,身体绷得紧紧的,就像高压的弹簧。   是她任性,但是她不想再看见父母在这种人的眼皮子底下求着人办事。   大不了,大不了就真的休学,人活着,总会有别的办法。   这份压着陈家多年的合同最后还是终止了,房东最后终于又露出恶人面目,骂骂咧咧的想要争吵,但是看着身前近一米九的年轻男人,最后只能咽下这口气,翻着白眼可惜的走了。   经营了十来年的老铺子,陈父陈母看着渐渐散了的人群,一时有点茫然。   陈向晚拉了拉母亲的手臂:“妈,我们总能再找的地方的……”   在这地方十几年,陈母当然知道有多不好找,好的铺子自家主人占着,也没人让出来。   她安抚的笑笑,陆知寒突然开口:“刚才态度强硬了点,伯父伯母不要见怪。”   陈母看他,表情有些复杂,但是还是温声说:“你说的都对---今天也是多亏了小陆在这里,不然我们又忍过去了。”   陈父默不作声。   陆知寒又道:“我朋友家在西南街有两个门市,最近因为出国正急着转让,租金也比市面低五成,就是想转给认识的人,就当是顺便帮忙看着点,伯父伯母不嫌租金高点的话,不如去看看。”   西南街是附近热门的商圈,比市面上低五成的价格,几乎是和这里的租金持平了,天上掉馅饼也没有这种掉法。   陈母闻言,惊诧的问:“真的吗?”   陈父也抬起头来。   陈向晚拧起眉头,她看向陆知寒,“陆知寒---”   陆知寒笑了下,他低着视线,想拍拍这只小龙的头顶,不过舌尖顶了顶侧脸,到底忍住了,和陈母说:“伯母放心,和您说句实诚的,对方就不差这点钱,只不过就是想找个能安心的人。”   这话倒是更真了。   毕竟陆知寒开来的车---   很明显非贵即富,他的朋友家庭也差不多少。   陈母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拿人手软。   陆知寒这么做,和陈向晚显然脱不了关系,陈母想到家里的那些礼品,视线更加复杂。   “租吧。”   陈向晚忽然开口。   她看着鬓角发灰的陈母,轻声重复:“爸妈,我们租吧。”   -   摊子很小,所以收拾出来东西也没有多少,中途暴雪终于姗姗来迟,东西都被陆知寒塞到了车里,车内有淡淡的皮革气息,陈父陈母显得有些不太自在。   陈向晚坐在副驾。   她看了陆知寒一眼,男人低头看她,不着痕迹的捏了捏她的手心,在被后座的陈父陈母发现前就收了回去。   他的下颌线越发清晰了,逐渐变成成熟的男人。   雪花落在车窗上,发出飒飒的声音。   陈向晚看着缓缓被照亮的前路,却没有变得更轻松。   她微微垂下视线,脚下踩着的车垫,或许就是她们家一年赚的钱。   她和陆知寒在一起,真的是对的吗?   真的是可以的吗。   哪怕是她自己来看,差距天差地别。   “伯父小心。”   陈父腿脚不好,陆知寒作为一个壮劳力,没有多说话的将东西搬到了楼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陈向晚住的地方。   陈母招呼他歇歇。   这个时间点其实卡得很尴尬,陈家显然也没有更多的一间房让他住,陆知寒婉拒了,让她们早点休息。   陆知寒送的东西完好无恙的摆在西屋门前,很明显没有动过。   陈向晚知道他看见了,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两人踩着楼梯下楼,雪夜显得越发寂静,一沉重一轻铎的脚步声前后相接着。   在最后一节台阶,陆知寒忽然停下了脚步。   陈向晚躲得不及时,撞在他后背上,‘嘶’了一声。   她揉着鼻子,眼睛漾出眼泪。   男人转身,低了一个台阶,仍然比她高了小半个头。   陆知寒沉沉盯着眼睛湿润的小姑娘,舌尖顶着侧脸,半晌,轻叹了声。   他掌心扣在陈向晚后脑勺,微微使力,把人抵在肩头,低下头,在她耳边说:“怎么这么倔呢?”   “陈向晚,你可以学会依靠你的男朋友。”   肩膀很快湿了一小块。   男生温热的身体顿了下,随后大衣彻底把她包裹进去。   陆知寒侧脸贴着陈向晚毛茸茸的头顶,轻哂着说:“一会真成花猫了。”   嘴上笑着,眼睛却低沉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手臂圈得更紧。   很陌生的感觉,   陈向晚明明没做什么,他却觉得‘心疼’。   “小乖,抬起头我看看。”   他嗓音更低沉,借着大衣,裹着人带着陈向晚转了一圈。   等重新落在地面上,陈向晚才从他的外套中冒出头来。   软软的发丝凌乱的贴在额头上,眼睛也是红的,气势凌人又软软的问:“陆知寒,我学不会怎么办?”   陆知寒低着头,笑了下,拇指蹭过她眼睛。   “没事,我倒贴。”   陈向晚破涕为笑。   她埋头在陆知寒颈侧,抱得紧紧的。   这样的陆知寒,让她怎么舍得放开。   -   陆知寒开始两地跑。   一天时间帮陈父办好了所有手续,第二天,陈家铺子在西南街重新开张。   陈父也赶时髦弄了个什么开业大酬宾,第一天就忙得脚不点地,陈父和陈母脸上的笑容却更大了。   为了表示对陆知寒的感谢,陈母郑重做了一桌菜邀请陆知寒做客,还邀请了凌优优。   小区虽然老,但是今年按得暖气还挺热的。   凌优优提着水果到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穿着灰色薄毛衣的男生拧着眉,神情肃穆的摘豆角。   陈向晚坐在他身侧,时不时看不过去的伸手帮忙:“你要揪着这两个头,看,这样不就好揪了吗。”   陆知寒人生十几年估计都没干过这种活,舔了下唇角,道:“我再试试。”   门外的凌优优没忍住,噗嗤一笑。   陈向晚听见她的声音,立马抬头叫道:“优优!”   恰好陈母也出来,看见陈向晚支使陆知寒摘豆角,埋怨道:“优优来啦,还有你,小陆是客人,你这孩子,怎么叫小陆跟着干活。”   陈向晚抿抿嘴巴,不过不等她开口,男生把摘好的豆角放在盆里,笑着说:“没事阿姨,我愿意干活。”   凌优优看起来要笑哭了。   陈母也有些一言难尽,不过她看着自己女儿弯着的眼睛,摇头笑了笑,去给几个小孩切西瓜。   因为表现良好,陆知寒获得了进入陈向晚卧室的短暂权限。   事实上是因为吃完饭后凌优优就朝着陈向晚挤眉弄眼了一阵走了,陈家一家人坐在窄小的沙发上。   陈父陈母不知道说些什么,陆知寒倒是老神在在,但是腰背挺得笔直,看着就像个僵硬的模特,场面着实是有几分尴尬,于是陈向晚磕磕巴巴找了个借口带着陆知寒逃到屋里。   陆知寒一进到屋子里,空间似乎直接窄小了一半。   “你坐。”   陈向晚抱着床角的被子给陆知寒挪地方,“地方有点小---你先挤挤。”   陆知寒打量着窄小却温馨的屋子,再看身前忙碌的小姑娘,嘴角勾了勾,视线不经意落在桌面上,几张纸零星散落着。   上边画着很多个等比缩小的小姑娘,和气势昂昂的和公鸡打架,从泥土里打完滚讪讪睁着一双圆眼睛、咧开嘴抱着圆滚滚的西瓜。   陆知寒拿了一张。   “是你?”   陈向晚还在收拾东西,闻言侧头,瞳孔瞬间紧缩起来,立刻从床头扑过去,抓住陆知寒手里的纸,试图抽出来。   男生坐在床脚,侧头挑眉看她。   陈向晚抽了抽,没抽动。   她心虚的咬住唇瓣:“就是、就是童年的照片素描---和我阿嬷的。”   陆知寒怔了下,他低头,的确每张纸上都有一个和蔼的老人。   素未谋面,但是一直在陈向晚记忆中的老人。   头顶被摸了下。   陈向晚紧张的抬头,余光一直看向没有锁起来的抽屉。   陆知寒自然发现了,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嘴角勾起:“怎么办,我吃醋了。”   “啊……?吃、吃什么醋。”   陈向晚有些呆呆的问道。   她趴在床上,已经长长的碎发披散在身后,嘴巴微微张着,一双眼睛圆圆的,像是小太阳。   陆知寒喉结动了下。   他俯下身,陈向晚的眼睛越睁越大,直到热气几乎让她想要躲起来,男生忽然停住。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又一次,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陆知寒吐了口气,直起身体,道:“都是奶奶的,没有我的。”   “……”   陈向晚埋头进被子里,闷闷喊道:“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他也有的。   有很多。   指尖下忽然触碰到凉意。   陈向晚疑惑的握紧,抬头。   她盯着手里的卡片,拧紧眉毛看向男人。   陆知寒低着头,散漫笑着说:“给我恶龙公主的礼物,工作室的第一桶金。”   这是陆知寒喜爱的坚定的职业,赚来的第一笔收入。   陈向晚怔怔着,捏紧手中的卡片,缓缓咬住唇瓣。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作为交换,恶龙小姐要给我什么?”   男生忽然问道。   陈向晚仰起头,眼睛水润。   “咔嚓”一声。   陈向晚闭上眼睛,眨眨,再缓缓睁开。   陆知寒嘴角勾着,手机屏幕上是她刚刚傻乎乎看过来的照片。   陈向晚扁起嘴巴:“不好看---”   “不好看也是我的。”陆知寒收起手机。   他的。   陆知寒是陈向晚的。   陈向晚忽然鼓起勇气,就像高中时,迫不及待的想要和追逐的男生沾染上一点关系。   现在她试探着,小心翼翼的,企图想要得到更多。   “陆知寒,你还没有和我说过---关于你的事情。”   男人嘴角的笑意顿住。   他看向仰着头小姑娘,漫不经心的错开话题:“没什么好知道的,小乖,你乖一点,明天想去哪玩。”   又是这样。   明明是在暖气中,陈向晚却觉得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她掀起嘴角,勉强笑了笑,说:“好啊,那明天,我们回学校看看好不好?”   “好,我来接你。”   陆知寒隔着被子吻了她一下。   明明温度就在身侧,却感觉距离越来越远。   现在就很好了。   陈向晚闭上眼睛。   她告诉自己,现在就很好了,陈向晚,你要学会满足。   可爱意一旦疯长,就再也不能忍受任何不甘。 第55章   暴雪下了三天才将停, 大清早,马路牙子两边工人已经开始撒着盐化雪。   陈向晚起了个大早,帮着陈父陈母运送早餐铺子的东西, 等弄得差不多了,天色也晴朗起来。   陈向晚松了口气, 直接瘫坐在店内的椅子上。   陈母拍拍她脑袋,拿了一盘小菜和一碗小米粥, 笑着说:“吃完快回去吧。”   小米粥还散发着热气。   陈向晚双手捂住碗, 恰到好处的烫着的温度让她‘嘶’了一声。   她仰着头, 眼睛弯成两只弯月, 轻声说:“妈,我今天就不帮您和爸爸收拾了。”   陈母弯起嘴角:“好,知道了,好好玩。”   “嗯。”   陈向晚笑着点头, 软着声音说:“妈,我没吃够, 等会还要带一点。”   陈母了然的点了点她的鼻子,没说什么,然后就急匆匆的去后厨帮忙。   新的铺子地理位置很好,早起好的时候生意忙得让人飞起,最近因为天冷,陈父腿脚越发不利索了,还好换得铺子店面大, 在店内不用冻腿,陈向晚和陈母也放心了点。   前面传来陈父的吆喝声。   陈向晚抿着唇, 喝一口小米粥, 手指轻触打开手机, 和陆知寒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的‘晚安’。   南宁市其实不在纯北方,好长时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   陆知寒说要带她去看嵩山的雪景。   凌优优知道后啧啧着感叹难为陆知寒竟然能想到这么能和女生心意的‘约会地点’,荒山野岭,孤男寡女---   当然后边的话被陈向晚红着脸凶巴巴的打断了。   “铃铃铃---”   手机在手中震动起来,陈向晚回过神,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头像,嘴角上扬起来。   她接通语音,男生低沉的声音很快响起。   “醒了?”   心口像是瞬间沸腾起来。   陈向晚握着小米粥碗,侧头看向窗外,初升的阳光照着路边两侧的白雪,闪着细碎的、好像能穿透到心低的光芒。   她‘嗯’一声:“来帮我爸拿些东西。”   男生轻哂:“小龙困吗。”   陈向晚咬了唇瓣,眼睛被光芒刺的盈上水润:“还…还可以吧。”   “再坚持会,在车上睡。”   “好。对了,”   陈向晚装作不太在意的说:“我还准备了一些零食---还有早饭,你吃早饭了吗?”   陆知寒绝对笑了,陈向晚敢保证。   她紧握着手机,神色微敛的咬着唇瓣:“你笑什么。”   男生压住低沉的笑声,声音仿佛带动手机微微震动:“没吃。小乖,我答对了吗?”   “答对什么啊---又不是问问题。”   陈向晚眼睛又弯了,像一碗清澈的湖水。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那我就帮你带两个包子,三个---”   话没说完,突然听到一阵震动声,陆知寒的声音紧跟着传来:“等会儿,小乖。”   陈向晚愣住,轻轻答:“好---”   好的两个字还没说完,通话已经被挂断了。   窗外的阳光折叠着开始变得刺眼。   陈向晚静静看着手中的手机,唇角缓缓抿起。   什么人会在早起不到八点的时候给一个人打电话呢?   是迫不及待相见的人。   “砰”   隔壁忽然传来巨大的盘子碎裂声,陈母和客人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没伤着吧。”   “没事没事,就是坏了个盘子,多少钱啊我赔给您。”   客人没有找事。   陈向晚却像颗被定在桌上的木头一样,她双手握着手机,缓缓的低下头。   有什么东西从开始慢慢发生变化的时候,可能就象征着更改不了的结局。   嗡嗡。   手机震动起来。   陈向晚抹了把脸,她鼓起勇气,振奋的打开手机,然后维持这一个动作很久,才努力弯起嘴角,在聊天框中打下几个字:好啊,慢点开   聊天框中孤零零的显示着几个字:朋友临时回国,我去接下,换个时间补上   陈向晚合上手机。   她闭了下眼睛,睫毛一直颤动着,过了很久,才忍不住的给另一个人发了一条消息。   :她回来了吗   明漾回得很快:嗯?你已经知道了吗?消息还挺灵通的嘛,今天早上九点的飞机。   早上九点。   陈向晚怔怔盯着,然后缓慢的关上了手机。   -   看雪计划被搁浅一整天,直到第二天上午陈向晚才收到陆知寒发来的第一通通话。   他有些抱歉,不过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轻松:“小乖,抱歉,今天有个接风宴,都是我朋友,我去接你?晚上带你去看雪。”   陈向晚很平静的合上画到一半的画---   全是混乱的线条,隐隐约约能看清是男生低敛的眉眼。   她弯弯嘴角,同样轻松的说:“好啊。不过陆先生---雪停了。”   陆知寒笑了笑:“我姑娘想看,人造雪也得给弄上。”   “喂,陆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家这个机器人怎么开啊?”   “我来。”   素淡温柔的声音在另一方响起。   是在家吗。   她好像很熟悉。   陆知寒笑着和那边说了些什么,陈向晚微微敛下视线,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蜷缩起来。   “你去忙吧,我先挂了。”   “好,晚点我让秦柒去接你。”   “.……嗯。”   通讯再次挂断。   带着寒气的冷风顺着窗户缝吹进来,卷起陈向晚的碎发。   这些碎发好像是胎发,长不长了,总是弄得人眼睛痒痒。   陈向晚揉了下眼睛,她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女生。   很白净的脸,圆圆的眼睛,笑起来时像月牙。   这张脸缓慢的和只有一面之缘,却在她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的女生重合。   有些距离就像是跨越不过去的鸿沟。   陈向晚笑了下,眼睛的形状却没有变化。   她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了。   他们只是朋友不是吗?   喜欢陆知寒的人很多,如果每个她都要这么介意下去,这段感情注定看不到任何结果。   陈向晚不想去。   她退缩了。   但是如果是高中的陈向晚。   如果是高中的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身份距离,一定会拼尽全力追逐她喜欢的那个人。   陈向晚,加油啊。   她轻轻拍了拍脸颊,鼓起勇气再对着镜子笑笑。   陆知寒值得。   -   “关系?关系好啊,陆哥和林熙才是货真价实的发小,他俩家都是北城的,哎小企鹅,你不会紧张了吧,哈哈,不用紧张,都是认识的人,反正早晚都要见面,你就坐那就行,有陆哥坐镇,他们保管不敢瞎起哄。”   秦柒关上车门,笑着和陈向晚说道。   他们停车的地方是一处独栋别墅,秦柒沿着高速开了二十公里。   陈向晚在热搜上看到过这里,地皮价格高得吓人,和南宁市其他地方直接割裂成两个世界。   陈向晚跟在秦柒身后,窗子透着扎眼的灯光,可以想象现在里边该有多热闹。   别墅门一打开,里边瞬间传来两声“Suprise!”,彩带缠绕在头上,陈向晚摘下来,听见秦柒叫嚣着“敢偷袭小爷,你们给我等着。”   “谁让你最后一个,那不是等着被耍。”   一名陈向晚不认识的男生调侃道,他像是刚发现陈向晚,眼睛一亮:“这妹妹谁啊。”   “去去去,什么妹妹,你可真敢开口,叫嫂子!”   “嫂、嫂子——”   男生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不可思议的事,然后低头打量一下陈向晚,哈哈笑着怼了秦柒一拳头,勾住他脖子说:“你小子长大了啊,陆哥玩笑都敢开?小心林熙揍你。”   秦柒嘶了声,哪壶不开提哪壶呢真是。   他把人扒拉下去,“滚滚滚,和林熙有什么关系。”   男生还不信,继续要说,沙发那里传来男生低沉的嗓音:“小乖,来。”   陈琛愣住了。   陈向晚朝他笑笑,朝着沙发走过去。   陈琛看看自然坐在他们陆哥身边的小姑娘,又看看他们陆哥抵在人家腰旁边的手——   他不可思议的扭头瞪着秦柒:“真、真的啊?”   秦柒给了他一个白眼。   沙发这头更热闹,围着不下七八个人,兴致都很高的在聊天,见到走过来的陈向晚,纷纷停下话头,表情各异的看过去。   除了秦柒,陈向晚一个也不认识。   她又撑起笑容,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啊,你好你好。”   明眼人都看出来她和陆知寒的特殊关系,但是没人调侃什么,也没人多说。   陈向晚看见好几道目光迟疑的在陆知寒和中间那名耀眼的女生之间徘徊。   “我见过你,很可爱。”   坐在沙发上的女生端着酒杯,微微笑着侧头。   “谢谢。”陈向晚看着她,轻声说道。   气氛有些突然的寂静,林熙轻声笑了笑,举起酒杯看向陆知寒:“还没谢你今天来接我,敬你,新老板。”   男生摇头轻笑,执起桌前的酒杯和她碰了一下,两人都喝光了,林熙弯着眼睛,巡视一圈,轻轻摇了摇手中空了的杯子   气氛瞬间重新热络起来。   “林熙出去一趟更厉害了!”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秦柒也加入战局,都是熟悉的朋友,许久没见一碰头聊得热火朝天。   陆知寒放下酒杯,很自然的拿过桌台中间的橙汁,打开放在陈向晚身前,腕骨微微凸起着,黑色的表盘闪过暗色的光。   “认识一下,都是朋友。晚上带你去看雪。”   男生放低了声音,显得越发低沉,就像声带在耳边震动。   陈向晚很乖的低下视线,双手握着橙汁,点了点头:“好。”   其实不好。   陆知寒揉了下她的头,女生清浅的声线恰好在他身后响起:“知寒,这次的项目还需要人吗?我的师弟近期也在安排回国。”   “Jason?”   林熙惊喜的说:“你认识他?”   “比赛上见过。”   陆知寒收了手,手肘撑在腿上,双手交叉,侧着头和她交谈起来。   陆知寒要开公司的事他们几个都知情,他们这辈圈子里数陆知寒一个家世最顶,又从小就甩出他们八百里,这会儿头次听陆知寒说起这事,立马都参与到讨论中。   陈向晚握着橙汁,嘴角始终微微笑着。   实际上他们在说什么陈向晚完全听不懂,而她能听懂的,也根本插不进去话。   她抬头看着处于交谈中心的男生,屋内有中央温控,温度适宜,他衬衫袖卷到了小臂处,青筋微微隆起,肌肉线条随着散漫端起杯盏的动作时不时舒展。   女生看他时,满眼都是钦佩和隐藏的爱慕。   甚至于她们眼里的爱慕根本都不屑于隐藏,因为陆知寒这样的人,天生就是焦点。   陈向晚低下头,细白的手指扣了扣铁罐的皮子。   她忽然觉得很累。 第56章   临近中午, 一行谈笑正欢的人从屋内转移到天台烧烤。   陆知寒身为主人,被围在人群中心随散的说笑。   秦柒先发现在一侧的陈向晚,女生坐在无烟烤炉边上, 安安静静的翻转着烤串,他挤过去, 笑着说:“怎么不去和大家聊聊天,这可都是陆哥的哥们朋友。”   陈向晚翻了下鸡翅, 撒下一层调料, 然后拍拍手, 站起来, 抬头笑着对秦柒说:“不用了,我又不认识。”   秦柒愣了下,摸摸鼻子:“那什么---”   “对了,你来得正好, 我有些事,要先回去。”   陈向晚又笑笑, 对他说。   她嘴角两个酒窝露出来,白软的好像一颗团子。   秦柒有点着急:“这都快好了你吃完了再走啊,然后让陆哥送你回去。”   “不用,这里有公交站点,来的时候我看见了。”   陈向晚半点不犹豫的拿起自己的背包,她走到正在七七八八交谈的人群中间,陆知寒听到动静, 低头看她,深邃的眼底映出她自己的身影。   她喜欢的从来就只是陆知寒。   其他人既然融不进去, 也没有必要。   毕竟她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比起谈这些深奥难懂的东西, 和凌优优大哥在一起吃炸鸡烤串才更让她自在。   陈向晚朝他扬扬嘴角。   陆知寒看了看她肩上的背包,“怎么了?”   “我不想吃了,陆知寒,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了。”   陈向晚到底没能直白的说出来。   她还没有勇气---去承认她和喜欢的人之间的距离。   好像触碰到这个点,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样。   谈笑的人群安静了一秒。   秦柒追在陈向晚身后,朝自己兄弟挤眉弄眼。   陆知寒看了他一眼,低下视线:“怎么这么急?晚点我送你回去。”   “我知道怎么走。”陈向晚很简单的阐述。   男生眉头轻挑起,他把手里的罐啤交给身旁人,那人接过,咽了口口水。   陆知寒眉头皱着,完全站在陈向晚身前,低下头。   他很高,肩膀很宽,从背后看,像是完全把陈向晚笼罩起来一样。   陆知寒静默看着仰着头朝他笑的小姑娘,嘴角轻微松动:   “好,我送你回去。明天去训练基地,一起去看看?”   秦柒趁机说:“对啊晚妹子还没看过吧,可大可敞亮---”   “你们去吧。”陈向晚又微微笑起来,嘴角酒窝闪闪浮现。她看着陆知寒的眼睛,笑着说:“我就不用了,正好我明天帮忙,而且我估计也听不懂,看不明白。”   气氛更凝滞了。   陆知寒眼底更深了,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耐着性子问道:“小乖,和我讲,到底怎么了。”   男生语气低沉,温暖的天台都添了几分肃穆。   他身后的林熙忽然站出来,温柔的看向陈向晚,轻声说:“晚晚,是今天玩的不开心吗?”   是。   陈向晚很想果断的说出这个字。   可她看着眼前沉着看着她的男生,缓慢的把这句话压在了心底。   她快速的低下头,拉了拉肩膀的背包,声音有些轻哑的说:“我先走了,你们玩得高兴点。”   说完,不等再有什么反应,直接从陆知寒的身侧走出去。   身后一片寂静,明明刚刚那么勇,眼前的雾气却越来越重,几乎看不清前方。   陈向晚眨眨眼睛,用力抓紧了背包带。   一楼响起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被风雪吹着关上,‘砰’的一声。   二楼天台,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秦柒试图打破宁静:“那什么,咱们继续开始……?哎看,鸡翅都该熟了!”   有两三个人一听,赶紧接茬了几句,视线往陆知寒那边看。   说实在的,这种事他们不只是没碰见过,是根本都没想过会碰见。   谁会下陆知寒的面子啊?   本来一件好事,结果气氛闹得尴尬又诡异。   林熙握紧手中的杯子,手想搭在男生肩膀上,“知---”   “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没等她说完,陆知寒冷着脸转身,从二楼沙发过时顺手拿过了外套,男生人高腿长,几步就消失在二楼人眼前。   林熙怔怔的放下手。   刚刚陆知寒离开时,她扫到他的手机屏幕,锁屏是那个小姑娘呆呆看向屏幕的照片。   主角都追出去了,身后的人自发开始烤串,安静了会,有人低声说了句:“这也太不给咱们陆哥面子了吧。”   秦柒啧了声,砸他:“你懂个P,女朋友是要哄的!”   其实秦柒刚才也有点震惊。   毕竟陆知寒虽然好像是挺喜欢陈向晚的,但是还真没有人当面这么下过陆知寒的面子,他本来还以为要完,结果没想到陆知寒竟然追出去了。   秦柒还觉得挺稀奇。   可能连陆知寒自己都没看出来,他已经学会对她服输了。   —   “陈向晚!”   手臂被人拉住,陈向晚挣了两下,没挣开。   “到底怎么了?嗯?你生什么气?”   肩膀被桎梏着,陆知寒没使力,但也让她挣动不开。   陈向晚咬着唇瓣,用力闭了闭眼睛:“我没生气。”   陆知寒气得舔了舔唇角,他看着紧闭着眼睛咬着唇瓣的小姑娘,本来带点笑意的嘴角彻底压下去。   指肚按上煞红的唇瓣,“别咬。”   “陈向晚,松开。”   男生嗓音低哑,带着几分浅薄的薄怒。   他生什么气?这是她自己的嘴巴,她想怎么咬就怎么咬!   陈向晚忽然涌上一股酸酸的执拗,她愤然咬得更紧了,酸疼的唇瓣却没感受到疼。   指肚垫在她贝齿上,陆知寒看着她闭眼狠狠下嘴的模样,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低声道:   “真凶。”   真凶。   唇下的触感有些湿润。   陈向晚唇瓣颤抖了两下,她缓缓松开,闭着的眼睛好像沉淀在一望无际的海底,湿芜一片。   “舍得松嘴了?”   男生手指微动,骨节分明的指节轻抹了下她唇角。   “你不是想知道吗。”   陈向晚哑声说。   陆知寒愣住,开口:“什么?”   “因为我不想看见你和她那么要好。”   陈向晚睁开眼睛,嗓音发颤的喊出口。   她的真的说出来了。   陈向晚握紧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陆知寒愣了一秒,然后猛地,拳头抵着唇角噗嗤笑出声。   他大手盖在陈向晚的头顶,揉了下。   “原来是惹我姑娘吃醋了。”   “林熙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两个就是朋友。”   陈向晚怔松看着他,“可是她。”   可是林熙不这么想。   陆知寒打断她,眼底包容深邃,却不容置疑的说:“别多想,宝贝。”   “冷吗?我送你回去,明天训练基地不想去就不去,我小乖高兴就行。”   大衣从头到脚严严实实的遮盖下来。   明明挡住了风雪,可陈向晚还是感觉很冷。   她低下头,手指拉着大衣领口,盯着鞋尖,想要笑一笑,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僵硬,只不过低着头,所以陆知寒看不见。   不过最后她成功笑了下,轻声说:“好。”   陆知寒在和她解释,但同样也是在表示他的态度。   林熙是他的朋友,他不可能因为陈向晚的“个人无端猜测”和她保持什么距离。   有那么一个瞬间,连陈向晚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她是以什么身份,竟然妄想让陆知寒不去接触他身边的人?   那是他的朋友,他的世界。   不是陈向晚的。   陈向晚看着车窗外划过的大雪。   大雪掩盖了一些东西,融化后又会重新显露出来,什么都没有留下。   雪花本来就是不属于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哪怕来得时候再轰轰烈烈,最后也会消逝的一干二净。   陆知寒站在破旧的居民楼下,忽然叫住她:“陈向晚。”   陈向晚停下脚步,她听见陆知寒低沉的声音:“我保证,月亮只是公主的。”   陈向晚弯弯嘴角,没说什么,继续上楼。   陆知寒站在雪地,一直到看不见陈向晚的身影,才喉结微微滑动了下,沉笑出声。   很陌生的感觉。   其实不止陆知寒的朋友觉得奇怪,更觉得稀奇的是陆知寒自己。   十八年来和他这么甩过脸色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但最后哪怕是陆父,也只能被气得直掀桌子。   所以陈向晚当着他的发小朋友、他身边最近的人直接下他脸面,陆知寒那时候的确是有点怒气,也搞不明白陈向晚到底因为什么闹别扭。   但是他低头看着这只小龙生气还要笑的脸,忽然就不生气了,还觉得心脏有点陌生的顿麻。   陈向晚跑出来,他想得第一件事是不能让他小乖冻到了。   陈向晚说她不高兴看见他和林熙,他竟然还有点高兴。   栽的还真是彻头彻尾。   -   停楼下的车五分钟之后才离开。   凌优优收回视线。   陈向晚躺在床上,手臂盖着眼睛,微微侧身蜷缩着,就像一只疲倦至极的小龙。   “晚晚---”   凌优优抓住陈向晚的手,捏了捏,没问,只说:“我正好想叫你回来呢,杜陈说请咱们吃烧烤,雪天吃烧烤,绝配,这个便宜你可不能错过。”   陈向晚顺着她的力道放下手臂,朝凌优优笑了笑。   看着好像是没什么事的样子。   凌优优松了口气,随即装作怒气的说:“好呀你,秀恩爱秀到我跟前来了!看我明天就再找一个!”   陈向晚眨着眼睛看她,软绵绵的说:“你身边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吗?”   “你还调侃我,陈向晚,你真是胆子大了!”   凌优优嚎叫着扑到她身上,陈向晚左躲右闪,被咯吱痒痒肉,笑得眼睛水汪汪的。   学生年代每个人可以随心所欲的追逐自己喜欢的事和人,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看不见自己喜欢的人,又或者退步了一名。   但人总要长大的。   她其实心里很清楚,她和陆知寒之间的问题是无解的。   只是舍不得。   所以走在钢丝上,每每准备着掉下万丈深渊。 第57章   大一下学期。   陆知寒的团队新推出的游戏再次崭露头角, 从开发到推出耗时一年半时间,上市后七天内市场占有率最高达到35%的峰值,所有参与者都激动疯了。   计科系的学生更是逢人就满脸傲娇的吹嘘, 连工大都与有荣焉的挂了七天横幅。   “s市金融新闻报道——”   奶茶店的电视兢兢业业的转播本市记者采访,屏幕上男人穿着黑色西装, 总是散漫的头帘梳成了背头,露出棱角锋利的侧脸。   “哎真的好帅啊——这就是我们和大神之间的区别吗。”   “只能比你想象的差距更大, 别做梦了, 你看看人家陆大神身边的女朋友都是谁, 明漾, 林熙——”   “哎,明漾我知道,林熙是谁啊?”   “你竟然不认识林熙?交换生回来的大美女啊!藤大在读!她回来就是为了陆神,听说俩人青梅竹马呢。”   “哇真的假的, 啊不对,陆神不是和隔壁南大艺术系的那个……”   “陈向晚吗?估计早都分手了吧。”   “真是欺人太甚!”   奶茶店后厨, 范欣欣额角绷着,愤愤的握起拳头想要冲出去和那群碎嘴的人理论。   陈向晚压上奶茶盖子,伸手拦了她一下:“别冲动。”   范欣欣气到咬牙,手下动作因为恶狠狠倒是更快了:“我忍不了了,晚晚你就不生气吗,明明你和陆知寒好好的呢——”   “外卖!”   “来了。”   陈向晚平静的把打包好的奶茶交给外卖员,轻声说:“没关系, 随她们说。”   范欣欣独自生了会闷气,还是压不下去这股气, 她压低声音:“那个林熙真是的, 她不知道你和陆大神的关系吗?还走那么近。”   林熙开学时作为交换生入学, 造成了一小波轰动。   原因很简单,一是她身后国外名校的背景,二是林熙一入学,马上就加入了陆知寒的工作室,回国目的不语言表。   俩人男才女貌,还是小时候就认识,短短几天八卦就传得风风火火,甚至工大的帖子都盖起了高楼,贴满了俩人合作比赛和聚餐的合照。   而主角二人没人给任何回应,或者说,其中一方根本不在意这些小事,而另一方抱着某些心思,对这些八卦传播乐见其闻。   陆知寒,当然就是不在意的那一方。   陈向晚道:“照片都是真的,他们也不算乱传。”   范欣欣顿了下,她抬头看着陈向晚,咬了咬嘴角:“晚晚,你……”   “我?我怎么了。”陈向晚抬眼看她。   眼睛还是圆圆的,微微弯着,碎发打上阳光,映衬的皮肤更白。   范欣欣咬了咬牙,脱口而出:“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吗!”   陈向晚顿了下。   她低下头,假装自然的整理包装袋子:“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你看你的脸,笑都笑不出来了!”   范欣欣道。   她声音压得很低,叹了口气:“晚晚,我知道这种差距——的确让人不好受,但是你不能就这么不管呀。陆大神他说过什么吗?既然他没说,那你也不应该看低自己。”   她轻轻碰碰陈向晚的手臂:“在陆大神眼里,你肯定才是最好的。”   陈向晚微微抿住唇瓣,她低着头,一丝不苟的打包完奶茶,动作却有点涣散。   范欣欣说得很对。   陈向晚现在很难找准自己的定向,她鼓起坚硬的外皮,强装作一切正常,实际上却开始逃避一切和陆知寒相关的事情。   林熙很优秀,要比陈向晚想象中的优秀的多。   她为了陆知寒回国,能成为他的左臂右膀,也能在陆知寒的伙伴她中游刃有余的交际。   更重要的,她是陆知寒重要的人。   陈向晚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人哪怕从地面望着太阳,依然会被灼痛眼睛。   “晚晚,你要向别人昭示你的主权!只要陆大神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只有你才是他的女朋友,别人最多只算是爱慕者。”   范欣欣郑重的说。   但是她真的可以吗?   陈向晚低垂着视线,把包装好的奶茶递到桌子旁边。   她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自处,甚至开始变得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明明喜欢一个人应该变得更快乐,她却只觉得困惑和痛苦。   嗡嗡嗡。   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范欣欣看到屏幕上的三个字,抿下嘴巴,收了情绪,转身去给外边的同事送奶茶,给陈向晚留下空间。   空调孜孜不倦的喷出冷气,打在皮肤上,皮肤变得紧绷起来。   陈向晚看着那三个字,咬着唇瓣努力提起一个笑容,然后接通电话。   她没有先开口,男生低沉的声音放大在耳边响起:“小乖,今晚庆功宴,我去接你?”   陆知寒没有发觉任何异常,因为他们一周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超过两天,而陆知寒其余在做什么,陈向晚完全不知情。   这是他们一贯的相处方式。   陈向晚垂下视线。   但是范欣欣说得对,凌优优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也许,也许她应该再努力一下,让自己能适应陆知寒的生活呢?   陆知寒是喜欢她的,他总是没有遮掩的带陈向晚进入他的生活,只是他把陈向晚引入他世界的道口,而对陈向晚融不进去却毫不在意,或者说没有上心。   陈向晚握紧手机:“我去。”   陆知寒那头安静了一秒,随后响起低笑声:“饿不饿,我先去接你,吃点我宝贝爱吃的炸鸡。”   他总是把她的喜好记得很清楚,陈向晚不自觉弯了弯嘴角:“嗯,那还要加上橙汁。”   陆知寒散漫应下,能听出来他心情很好。   范欣欣在电话挂断后进来,看着陈向晚嘴角弯着盯着手中的手机,勾着嘴角说,“和好啦?”   “也不算吵架吧。”   陈向晚收起手机。   范欣欣哼哼一声,她看着心情好转的陈向晚,提醒:“你可别吃什么炸鸡柳冷啤酒啊,大姨妈还没走呢。”   陈向晚点头:“放心吧,而且我都没感觉。”   范欣欣又羡慕又嫉妒的捏了捏她的脸:“太可恶了你,羡慕!”   陈向晚扬起嘴角,暂时把那些不确定的迷茫压在心底。   陆知寒提到的庆功宴是他做东请的,入场的也都是陆知寒身边的朋友,只不过这次还多了工作室的其他人。   陆知寒带她先去了最喜欢的一家炸鸡店,点了炸鸡和饮料,陈向晚吃得肚皮溜圆,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小腹:“好像鼓起来了。”   “鼓起来也可爱。”   坐在对面的男生闻言抬起头来,眉骨微挑,低声说道。   陈向晚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拉他:“走吧,别晚了。对了陆知寒,来的人都是谁啊,我可能都不认识。”   她想试着去融入他的世界。   “不是很重要,”陆知寒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手指轻抹了下她的唇角,笑着说:“你不想认识就不需要理他们。”   陈向晚看着他,抿抿唇角,轻咳两声,“别吧,都是你的朋友。”   “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让我猜猜,小龙为什么改变态度了?”   男生低沉说道,他忽然俯下身,深邃带笑的眼睛正好与陈向晚齐平。   “……人当然都是会变的。”   陈向晚喏喏说道,她甚至能感觉到喷洒在脸上的热气,她越发不自在的抿住唇角,视线看向陆知寒的身侧。   除去运动会主席台那次,她和陆知寒其实没有很多亲密的行为。   头顶被拍了拍,陆知寒笑了声,大掌搭在勉力伪装不慌张的小龙的头上,道:“走了。”   陈向晚被他拉着手腕离开,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陆知寒总是让她处于被爱的天堂与地狱之间,无法自拔,也无法分辨。   陆知寒在市中心酒店开的包房,会员制,低消一晚三万起,贺智明啧啧感叹老板够大气,一群人自觉吃喝玩乐一定要年轻的老板大出血,等陆知寒和陈向晚来已经喝得酒不醉人自醉了。   上次在陆家聚会上的几个人都认识陈向晚,见她来,只愣了一秒,然后互相客气的点了点头。   其他几个工作室的新人以及合作伙伴倒是处在只听说没见过的人的阶段,见到真人都上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秦柒道:“别把人晚妹子吓到了你们,自在点就行。”   这句话算是解救了陈向晚,几个年轻的大小伙子闻言顺势放下了饮料,朝秦柒扑过去。   “用得着你说,多嘴!”   都是互相熟悉的人,所以场面也很热闹,不知道是不是陈向晚的错觉,这次的人都对她“热情”了很多,就像带着一层面具,但是转头想想,毕竟她和他们不是真的熟悉,或许都是看在陆知寒的面子上。   “对了,陆哥,忘了和你说,健达那边的人联系我们了,我看他们还有和咱们合作的意向。”   贺智明凑到陆知寒身边,陆知寒放下手中的酒杯,侧头接过他的手机,随后看了陈向晚一眼。   陈向晚怔了一下,随即朝他笑笑:“你有事就去忙,我没关系。”   陆知寒又深深看了她几眼,才站起来:“想吃什么再点,贺智明,看下人。”   斗着地主的贺智明大声应了句:“陆哥放心,我保证把小嫂子看好!”   包厢瞬间哄堂大笑起来,陆知寒挑起眉,挨着个点了几个闹腾最欢的:“安静点。”   “哎知道了知道了,陆哥你就放心吧!”   陈向晚脸颊冒上一股热气,她看向陆知寒,悄悄摆摆手,拧着水雾的一双圆眼睛,不好意思的赶人:“你快去吧。”   陆知寒这才离开。   陈向晚看着他的背影,悄悄松了一口气,嘴角慢慢弯起来。   上一次聚会不欢而散,看来陆知寒还记在心上,怕她不能习惯。   来之前吃得太饱,等陆知寒出去后,陈向晚又变得尴尬起来,屋里的人除了正在和别人相谈正欢的林熙,以及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贺智明,陈向晚一个也不熟悉。   陈向晚站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也没人过多在意她。   她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人给自己打气。   没什么复杂的,不过就是认识一些人而已。   鼓舞好士气的她走出洗手间。   酒店内装潢奢华,长廊横贯在包房外,从一楼拔地而起的西式圆柱一直通到顶层。   陈向晚嘴角努力提起来的笑容还没掉下去,视线就在半空中与熟悉的女生碰撞在一起。 第58章   只一眼,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很轻的移开视线。   陈向晚脚步慢下来,她扶着走廊, 静静看着前方,嘴角的弧度逐渐放平。   柱子正侧, 男生背对着她,宽阔的脊背微微俯低, 似乎是在笑, 女生也弯弯嘴角, 跟着笑起来。   随后他自然的拿起女生手中的饮料, 在手里摇了摇:“Simon的事之后再谈,今天你不适合喝这个,拿走了。”   “你还记得?”   林熙轻声问。   “你当我今年是多大年纪?”   林熙噗嗤一笑,仰头看他的眼睛水亮晶莹:“好好好, 我说错了,陆大神是最年轻的。”   “嚓”   鞋子擦过地面, 只发出很小的声响。   陈向晚垂下视线,死死盯着地面,垂在身侧的手指狼狈的紧紧蜷缩起来。   她想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没有章法的胡乱小跑到包房前,正要开门的时候,忽然听见里边压低的讨论声。   “陆哥和那个叫陈向晚的女孩真的是一对啊?”   “是啊,有小半年了吧。”   “看着也不怎么合适啊, 哎,陆哥怎么看上的。”   “你管人怎么在一起的, 就那样呗, 不过我听说好像是从高中就开始追陆哥的。”   “啊, 哈哈,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烈女怕缠郎?小嫂子可真厉害。”   “你小点声,不过多半也差不离——说起来,我还以为林熙和咱们陆哥是一对。”   “我倒是也觉得林熙更合适陆哥一点,和那姑娘——我总不知道该说啥,就挺尴尬的。”   “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还想有什么说的?面儿上能过得去就行。而且我可听说了,林熙和咱们陆哥青梅竹马,以后怎么样谁都说不准呢。”   虚虚握着把手的手指缓慢放下了。   其实事实本来就是这样的。   她根本不应该难过不是吗?   但是却觉得心要碎掉了。   陈向晚微微咬上唇瓣,用力了,很快留下一行印子。   “hi,陈向晚,是这个名字吗?”   身后传来女生温柔的声音。   陈向晚停下动作,她没有章法的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回头。   女生穿着白裙子,栗色的长卷发温柔的顺在肌肤上,轻轻歪了歪头,笑着说:“很久之前,我们见过,不知道你还记得吗?很抱歉没能第一时间和你打招呼——毕竟,我们现在是竞争关系。”   竞争关系。   哪怕是这个四个看似宣战的字,她都是温柔的说出来的。   陈向晚蜷了下手指,“我记得你。”   林熙往前走了两步,倚在围栏上,轻笑着说:“那时候没有想到,再见面竟然是这种方式。你知道了吧?我喜欢陆知寒。”   她侧头,浅淡的视线落在陈向晚身上,松松道:“只有他——我不能对你说恭喜,抱歉,我们公平竞争,好吗。”   是肯定句。   陈向晚微微怔松着。   她想拒绝,可是以什么理由立场来拒绝呢?   她没有任何办法阻断陆知寒和林熙的往来。   这是陆知寒在意的人,也是所有人都认为最合适他的人。   她拿什么去争呢?   陈向晚第一次觉得狼狈,在林熙的视线下,她忍不住窘迫的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嗡嗡嗡   手机在口袋内震动。   林熙看了一眼,淡淡笑道:“Jenn正好在这里,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应该不认识他吧,我忘记了。知寒应该是通知你我们等会儿会开个讨论会。”   Jenn。   陈向晚的确不知道,更不清楚,她从来没有在陆知寒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而且就算陆知寒说了,她也不懂吧?   陈向晚低下头,接通电话。   酒店内气温适宜,可她手指却控制不住的颤抖。   男生低沉的嗓音很快传来:“小乖,我有个临时会议要开,时间不会短,你先等等,还是让秦柒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   陈向晚开口,一出声,她才发现嗓子也有些哑。   陆知寒停了下:“嗓子不舒服?”   “没事。”陈向晚很快回道,她眨眨眼睛,手指轻捏着,笑了下才说:“就是有些渴,喝点水就好了,有正事的话你们先去忙吧,我自己也能回去的,离学校又不远。”   女生声音听起来有些柔软。   陈向晚放松警惕的时候,家乡软糯的口音就会出来,每每听到这个音调,陆知寒心都会软成一片。   电话中低沉的呼吸声顿了一下,随后响起一声很轻的“啧”。   陆知寒道:“好,到了给我消息,晚上接你去,想吃什么?南街的?还是北街。”   “嗯,你先忙,我回去想想。”   陈向晚松软应道。   话说完了,电话却一直没断,直到陈向晚率先按掉结束键。   她抬起头,林熙正静静看着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陈向晚把手机放回口袋,嘴角想要扬一扬,但是却失败了,她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先走了。”   女生裹了裹外套,安安静静的转身离开。   她看不出来陈向晚是带着什么心情离开的。   林熙站在三楼扶手处,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酒店,才缓缓的顺着玻璃栏杆半蹲下,手臂无力的盖住头。   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但是她不甘心。   明明在此之前陆知寒对谁都是一视同仁,所有女生在他眼中都只是一样的,她只是出国一趟而已,回来全部都变了。   他的手机屏保是她。   三言两语随口会提到的是她。   会自然露出那种在意的,还是她。   林熙紧紧闭上眼睛,手背紧绷着。   甚至于她这次回国用的理由,都是因为陈向晚。   陆知寒把在手中迟迟没有放开的项目,是名为“恶龙公主的月亮”的赠礼。   是给他姑娘的礼物。   —   晚饭没有吃成。   不只是晚饭,从那之后近半个月的时间,陈向晚只见到陆知寒一次,是视频通话。   陆知寒说项目已经开始启动了,最早六月初就会有结果,这句话的意思是他要一直忙到六月,不见人影。   陈向晚已经习惯了。   “哎宝贝,肚子还疼吗?来我背你吧。”   “何大力,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多人呢!”   “嘿背我自己媳妇儿怎么就疯了,我还就背呢,炫耀给他们看。”   “你!”   女生愤愤锤了锤男生的肩膀,嘴角却挑得飞起,清清嗓子靠在他背上。   陈向晚收回视线,轻轻合上手指。   她的小拇指有一道刀痕,是削铅笔时不小心削到的。   她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陆哥,你快来看这bug!”   对面传来贺智明的吼声,陈向晚仿佛被喊醒,   她轻抿着嘴角:“那……你--------------/依一y?华/去忙吧。”   陆知寒应了声,应该是真的急,电话直接就挂断了。   这个项目时间紧促,受邀而来的骨干专家只有两个月的时间,陆知寒几乎每分每秒都泡在前线。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很想给陈向晚看。   想给她看看这款由她的手创造出来的游戏。   陈向晚放下手机,侧头看向旁边的操场。   篮球场外的女生拿着水,满眼都是打球的男生,怦然而动的心跳声仿佛能顺着轻风传导过来。   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陈向晚闭上眼睛,捏紧手机。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和陆知寒,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呢?   嗡嗡嗡   刚刚安静下来的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带着让人心悸的速度。   陈向晚摸索到手机,屏幕显示凌优优来电。   陈向晚支起身体,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声音正常一点,接通电话放在耳边。   “喂,优优——”   “晚晚,你现在在学校吗?赶紧回来一趟!”   凌优优急促压低的声音迅速炸开,陈向晚不自觉收紧了手指,小指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   凌优优声音停顿了一下,沉重的说:“阿姨不让我和你说——但是我觉得还是该告诉你,叔叔半个月前摔了个跟头,一开始没在意,昨天恶化了,现在在手术,医生说情况不是很好……”   陈向晚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第一下没能站起来,第二次,她撑着石桌才成功立住瘫软的腿。   她脑袋嗡嗡作响,甚至听不清凌优优后续说了什么,直到上高铁才堪堪回忆起最近的反常。   难怪最近陈母没有给她打生活费。   虽然陈向晚打工赚的工资已经差不多能完全覆盖学费生活费,但是陈父陈母还是坚持会把钱打在她的卡里,唯独这次没有。   陈向晚手脚冰凉,甚至动一下都觉得艰难。   她抵在车扶手上,想要给陈母发消息,却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对她们来说没有一点用处。   陈向晚忽然很想见到陆知寒。   她想听听他的声音。   她抖着手,打开熟悉的头像。   :你在吗   :陆知寒,你在吗   耳边只有高铁飒飒的声响,十分钟后,一滴砸在了屏幕上,迸溅出水花。   晚上八点,陈向晚抵达市医院。   她跑得急,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崴到了脚,还一直闷头往前冲,直到到手术室走廊的拐角,才踉踉跄跄的扶着墙停下脚步。   楼道的尽头,手术中亮着刺眼的红灯,陈母细瘦的身体躬成了一百八十度,微微颤动着。   “晚晚!”   凌优优先发现的她,急急忙忙的跑过去,扶住她手腕:“你脚怎么了!”   陈向晚没回答她,她眼睛紧紧盯着陈母,直到那个苍老的女人抬起头来,红肿的眼睛看着她,难看的弯了弯嘴角:“晚晚……”   陈向晚一声不吭的朝她扑过去,就像是小时候或许都没有记忆的时候一样,用力把自己埋在陈母消瘦的怀里。   “啪”   手术灯关闭的轻微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响起。   抱在一起的陈母和陈向晚猛得抬起头来,搀扶着跌跌撞撞的朝医生跑过去:“医生,请问——”   医生摘了口罩,道:“来得太晚了,不过好歹暂时稳住了情况——病人情况不太乐观,县医院没有能治疗的仪器,要想保住这条腿,得转到大城市——而且治疗费用,不低。”   陈母的五官瞬间拧在一起,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颤抖着死死抓住女儿的手。   陈向晚闭上眼睛,她顺着墙壁滑下去,紧拉着陈母的手,哑着声音的说了声:“谢谢您——”   医生见惯了医院里的苦,叹了口气,朝她们点点头,离开了。   凌优优紧咬着唇瓣,她忽然拉着身边杜陈,往后退了几步,隐匿在阴暗的灯光下,抬眼看他:“杜陈,我的工资和奖金有多少?所有我能拿到的——都先支给我吧。”   所有人都明白,陈家的情况就摆在这里,除了凑钱,只有放弃治疗这一条路。   “嗡嗡嗡”   手机在怀里嗡嗡震动,陈向晚紧闭着的眼静颤了颤。   持续不断的震动声仿佛带动人的心尖发颤。   陈向晚从蜷缩中抬起头来,她眼睛很红,眼底却看不清情绪。   陈母缓慢的把手掌贴着她软绵绵的发顶,唇瓣颤抖:“晚晚,你不用管——”   “别担心,妈妈。”   陈向晚轻声说,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哑的可怕。   手机还在她腿上震动着,要是早一分钟,早五分钟,陈向晚会万分委屈的接通电话,生气却又百般放心的质问他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找不到人,为什么他做了什么事情都不和她说,为什么他不在身边陪着自己。   但是现在,   陈母怔松的看着身前站起来的孩子,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向晚已经比她意识中长得高多了,仿佛稚嫩的肩膀也能挑起一个家。   陈向晚朝她笑了笑,眼睛红肿,目光却柔和又坚定。   她把震动不断的手机捏在手心,另一手紧握住陈母遍布皱纹的手掌,声音很轻的说:   “我们转院。妈,我们卖了房子,转院。” 第59章   “你刚刚去哪了。”   陈向晚站在二楼围栏, 垂着视线看着医院一楼神态各异的病人家属,轻声问道。   “知寒,这里的---”   “稍等。”   陆知寒的声音来得晚一点, 不知道刚刚说了些什么,嗓音还带着笑意:“刚刚在开会。宝贝, 怎么了?”   又是开会。   他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六个小时。   陈向晚扶了下栏杆,她半蹲下, 手臂松松环住自己, 声音很轻的说:“好啊, 我是想你最近很忙, 怕错过你的生日。陆知寒,你来见见我吧。”   “再过几天---”   “后天,就后天,好吗?我想看见你。”   女生声音绵软, 陈向晚很少会对他用这种语气,对面声音停了一段时间, 半晌,响起男生略带情绪波动的低哑声音:“宝贝,再说一遍。”   他哄。   两份测试报告就摆在陆知寒手边,加班加点赶出来的给他姑娘的礼物,再不出一个月就能面世。   陆知寒很少对什么东西上心,所以对待陈向晚时也没感觉有什么疏漏。   陈向晚就像面着太阳生长的小草,脆弱无力, 不显眼,却永远看着他的方向。   每每想到这点, 就让陆知寒有种战栗的刺激感。   陆廷骂他顽劣不堪, 他的亲生母亲把他比作没有感情的野兽, 所有人顶着恶心的笑脸与他虚与委蛇,可那又怎样,陈向晚是唯独属于他的东西。   永远也不担心会失去的东西。   —   “陈向晚,你疯了吗?!你为了考上这个大学付出了多少努力自己不知道吗!”   凌优优眼睛通红的瞪着被她拉到墙根的陈向晚,控制不住的低吼喊。   她努力平心静气:   “你不用担心学费——我这里还有十万存款——”   陈向晚轻轻拉住她的手,笑了下:“优优,你知道这些不够的。而且——我长大了呀。”   凌优优看着努力朝她露出笑容的陈向晚,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哽住了。   年幼的她们一直在父母的庇护下,可一但这个庇护的圈子倒了,就需要她们鼎力而上,反过来保护自己的家人。   无论肩膀稚嫩与否,都要抗住。   凌优优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着急的说:“可你还有陆知寒,陆知寒他绝对不会放任你家出事不管的!”   陈向晚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她低下头,缓缓握了下凌优优的指尖,声音放得更轻:“优优,我有什么资格一定要拉他下水呢?他没有任何责任要帮我。”   他也没有任何责任要为陈向晚改变。   陆知寒在自己的世界中,本身就该万丈光芒。   月亮太刺眼了,她不要了。   凌优优收了声。   她看着陈向晚,最后握紧拳头,抱了抱她,哑声说:“如果你决定好了,我永远无条件支持你。不就是一个男人嘛吗?咱不缺,你等我去和大哥筹钱,我还就不信了,一个小手术——”   她越说嗓音越抖。   陈向晚侧头倚在她肩膀上,有水滴砸在脸上。   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很轻的颤了颤。   凌优优说:“我就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我们就不能过得顺利一点?”   她遭过的苦,陈向晚要一分不差的再次过一遍。   “我们已经比其他人幸福很多了。”   陈向晚捏了捏她的手,就像在对自己说。   —   陈向晚像是突然长大起来,昨天和朋友们在宿舍床上嬉笑玩乐就好像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一样。   陈向晚询问了手术医生,对方给出了国内几家能做手术的医院名字,陈向晚打了一天电话,最后北城一家医院同意接收,宜早不宜晚,陈父的状态不适宜移动,陈向晚当晚联系上了一位面包车司机,正好路过,走长途把她们捎送过去。   陈家小房子虽然老旧,但是正适合务工人员落户,陈母又把价格压到了最低,所以卖房进行很顺利,当天就从中介处收到了几户想要购买人家的信息,最后看房后敲定了一家能够全款支付的新房主。   第二天下午六点。   原本放满作业本和画纸的书桌被清理的一干二净,等待新房主入住。   陈向晚拿着前几天刚画好的素描,手指沿着边缘轻轻摩挲着。   她把整叠画纸装进了透明塑封袋中,陈母轻声絮叨着要拿的东西进门,一眼就看到被陈向晚压在手下的画纸。   她停住手里的动作,“晚晚,你和小陆——”   “妈,铺子您退了吗?”   陈向晚转开话题。   陈母愣了一瞬,随后若无其事的顺着女儿说:“嗯,我已经和房东说了,人家帮了咱们的大忙,我留了红包做感谢。”   陈向晚点点头,她摩挲着手里的透明袋,很轻的问了句:“您和他---说什么原因了吗?”   陈母眉心拧得更紧,但是她抬眼了眼女儿装作不在意却握紧的手指,最后只轻声说:“没,我说的咱们找了别的铺子---”   握着透明袋的手指松开,陈向晚怔松了一秒,随后她站起来,浅笑着轻轻抱了下陈母,装作语气轻松的说:   “就该这样,别让人家好心还要跟着担心。别想太多了妈,那家医院说爸这种情况他们接收过好多例,绝对没问题。”   她话题转得生硬,陈母沉默着,最后用手扶了扶她的头发,也挤出一个笑脸:“嗯,晚晚长大了。”   如果没有陈向晚,陈母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下去。   丈夫和女儿的前程,这种只能二选其一的选择没有人能做得出来,陈向晚果断的做好了决定。退学、家里卖房子这些事情陈向晚都没告诉陈父,每天在医院就笑得没心没肺,陈父也被逗得心情轻松些,以为自己只是做个手术的小问题。   “晚晚,妈妈觉得---”   对不起她。   陈向晚眼疾手快的埋在她怀里,哼哼了两声阻断陈母没说出口的话:“妈,你女儿当初能考上南大,第二次就还能考上。”   遇见陆知寒,教会她世界有天差地别。   但也同样教会陈向晚要永无止境的奔跑上前。   陈向晚从不胆小。   陆知寒和她不合适。   她也不想永远都扯着喜欢的人的后腿,被别人提起来就只有一个‘不配’。   离开陆知寒,是陈向晚慎重思考后的唯一结果。   -   S市。   晚上七点,金融街依旧灯火辉煌。   贺智明躺在进口沙发上,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玻璃看着对面办公楼的灯光,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们工作室已经上市了五款产品,反响不错,也赚不少金,创办公司的事陆知寒和他们提过一嘴,但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公司会建立的这么突然,还是在以吞金著称的‘S市金融街’。   李程也砸了口气,他今年毕业于北城大学管理系,通过一名认识的学长介绍进认识的陆知寒,本来他是信任自己的眼光,觉得目前陆知寒的这支团队虽然只是工作室,未来绝对不可限量,而且学长也和他透露了一点陆知寒的背景,只不过他想到短短几个月,‘顶头老板’会给他们来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咱们陆哥一直都这么---”   李程没说完,贺智明已经猜到了,他滚起来,鬼鬼祟祟的凑过去,手掩着嘴压低声音说:“大手大脚?”   李程闷咳了声,点点头。   贺智明道:“虽然咱们陆哥家世不简单,但他以前还真不这样。”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李程和贺智明齐齐迷惑脸去看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的背影。   林熙端着水杯,视线扫过脚下万千灯火,最后落在男人深邃的眼底,她轻轻歪头,抱肩靠在落地窗上,画着轻淡妆容的脸被灯光映得更精致。   “现在是不是该叫你陆总了?”   她轻笑着说:“知寒,我已经决定好了,暂时向导师提出休学申请---”   男人侧目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么信任我?”   当然信任,永远信任。   陆知寒不知道他有多耀眼,林熙试图忘记过,但是她做不到。   见过最优秀的人,其他人就再也难入眼睛,只想要把他攥在掌心中。   林熙对自己有自信。   她垂下视线,圆润透白的指甲轻轻敲着肩膀,放轻声音说:“不只是信任,我想留在你身边。”   陆知寒停顿了一下,林熙抬起眼睛,眼线微微下垂着,润滑出一道温柔的痕迹。   “抱歉。”   他忽然说,   林熙怔住。   男人微侧过头,微突的腕骨抵在栏杆上,手指点了点落地窗外。   他眼睛一贯是淡漠的,这时候林熙却仿佛看见了很柔和的光线。   “她应该会喜欢这里。”   “John。”   李程赶紧收了八卦的脸,认真肃穆的应道:“陆总,什么事?”   “不用这么拘谨,”男人笑了声,他大步离开落地窗,扯了扯套着的领带:“明天的会你带贺智明出席,会议纪要发我邮箱。”   “好---”   李程应道。   贺智明一咕噜爬起来:“陆哥你明天不出席会议吗?”   虽然大致的点双方已经敲定得差不多了,但是明天的会是和合作方一起的洽谈会,陆知寒虽然一直游刃有余,但是基本没有大意对待过。   贺智明狐疑的看过去。   陆知寒笑了声,他摸摸鼻子,说:“约会。”   贺智明:“……知道了,不会‘打扰’您老人家的。”   李程眼观鼻鼻观心的吃了一嘴冰冷狗粮,赶在自己老板离开前连忙问了句:“陆总,公司名---”   双方合同都要签订了,自然至少得先公司名字定下来。   陆知寒停了一下脚步,思考两秒后说:   “悦龙。”   “悦龙?”   李程迷茫的重复了一边。   陆知寒看了他一眼:“愉悦恶龙。”   办公室的门在男人身后阖上,‘嚓’的一声轻响,林熙恍然回神,嘴角扯了下,放下手中摩擦出声音的杯子,对看过来的两人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先去准备一下明天的会议。”   李程看了眼贺智明,贺智明看了眼他,最后干巴巴的客气说:“辛苦。”   “不客气。”   林熙侧身回办公位,视线不自觉的往楼下看了眼,阿斯顿马丁的黑影流畅划过金融街,正如他急匆匆的身影。   垂在身侧的手指终于忍不住缓慢握成了拳头。   事情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超出她的预料、也超出了她对陆知寒的认知。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今竟然也学会了随叫随到。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名字叫做陈向晚的人。   悦龙。   臣服于恶龙。   愉悦于恶龙。 第60章   淡红的口红轻轻蹭过柔软的唇瓣, 细白的手指微微挪开,唇瓣上下相抵,轻轻摩擦了两下。   陈向晚抬眼看向镜子, 镜中的女生涂着淡色艳丽的口红,蒙着一层水润的眼睛仿佛南方多情的小镇。她总是梳起来的头发也松散披在肩上, 长到肩膀了。   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美目垂下, 陈向晚看着手机上的三个字, 嘴角轻轻弯了弯。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 再看镜子, 不好看,就像要哭了一样。   她又努力扬扬嘴角的弧度,摆出笑着的模样,从椅子上起身。   房门‘啪’的一声轻轻开了, 陆知寒低着头,眉头皱着收回看房号的视线, 说:“怎么在酒店----?”   尾音停顿下来。   门后的女生捏着墙边,微微歪了歪头,笑着说:“惊喜,在宿舍还怎么给你惊喜。”   陆知寒收了声音,他穿着白T运动裤,头发更短了,显得五官越发凌厉, 尤其专注看人的时候,眼底深邃的像是能把人卷进去。   男人定定看着她, 喉结上下滑动着, 他用手腕掩了下眼睛, 放下来的视线变得越发深刻:“怎么化妆了。”   声音低沉沙哑,就像在耳边说得一样。   陈向晚认真看着他的脸,用手去拉他的手臂,她眨眨眼睛:“好看吗?特意学的。”   俩人虽然之前好了,但陈向晚很久没这么自在的对他过,就好像---就好像高中那头张牙舞爪的恶龙。   陆知寒舔了下嘴角,他腕臂靠在门边上,低下头,扯着嘴角笑了声:“小乖,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的视线散漫灼人,陈向晚咬了下唇角,她定定看着陆知寒,忽然松手:“你进来不进来?”   陆知寒怔了下,随后俯身低笑起来,放在门框上的手臂也垂下。   陈向晚积攒起来的献祭式的勇气消散了干净,她慢慢抿住唇瓣,在坚持不住的想要转身前,腰间忽然紧了紧。   她瞬间睁圆眼睛,仓促抱住了横在她腰上的手臂,腾空的一瞬间无措的蹬着在半空的脚小声惊呼开口:“你干什么!”   “当然是听我姑娘的。”   男人散漫说着,陈向晚就在他手臂上就像毫无重量一样。   她能触摸到掌心下微微隆起的肌肉,曾经带给她无数安全感。   陈向晚忽然安静下来。   陆知寒把她放在了床边,上下看了眼房间内的环境,啧了声,最后视线落在床脚的小姑娘身上:“下了血本了。”   他似乎有些高兴。   陈向晚抬起眼睛。   细碎的麻沿着心脏的脉络潜行。   她轻轻收拢放在床边的手指,很乖的点头:“给你的生日礼物,陆知寒,你高兴吗。”   陆知寒盯着她,慢慢在她身前半蹲下,高度正好和陈向晚齐平。   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指根抬起陈向晚的下巴,恶龙顺服的用水润的眼睛看他。   都是成年人,陆知寒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男人忽然轻啧了声,喜欢的人就在身前,以献祭的模样,要忍住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他松开手,在陈向晚头上揉了下。   “只是这个礼物的话,不高兴。”   男人另一只手臂横在大床上,虚虚把她笼罩在范围内。   陈向晚注视着他,忽然笑了下,嘴角两粒酒窝若隐若现。   陆知寒视线更深,他自下而上的看着坐在床角着的姑娘,忍不住说:“陈向晚,别逼我。”   他扯扯女生白软的脸颊:“收回去,笑得太好看了。”   陈向晚忍不住的想笑。   为什么只要和陆知寒在一起,她就觉得那些东西都能忘记呢?   陈向晚捏了下掌心,指甲扣进肉里,也让人清醒。   她忽然侧过身,整个人趴在床上,白润的手臂朝着另一边的床头柜伸过去。   陆知寒顺着她视线看,陈向晚拿了东西,又转过身想坐起来,高估了自己的腰,没能做起来,陆知寒见状嗤笑了一声,掌心挪到她腰后边,稍微用力把人托举着坐起来。   掌心的温度烫人。   陈向晚坐起身,抿抿嘴角说了声:“谢谢。”   黑色袋子被她双手捧着放在陆知寒眼前。   男人半低下视线,接过,挑眉朝双眼水润看着他的陈向晚望了一眼。   陈向晚只看着他,那双眼睛像是凝聚了星辰的夜空,亮闪闪的,汪汪的。   陆知寒又啧了声,“礼物?”   他拆开包装,看到里边东西的一角就顿住了动作。   “告诉过你的,你也有。”   有很多,她自私的保留了几张。   陈向晚轻声说。   大手缓缓的继续动作,拆掉袋子包装,不下七八幅画纸暴露出来。   陆知寒的眼底更深了,他把画稍微举高了点,对着光,仔仔细细的看。   每一张都是不同的他。   许久没听到陆知寒的回应,陈向晚略微的紧张的扣紧手指,问了句:   “你喜欢吗?”   回应她的是男人晦暗的视线。   陆知寒把手中的画纸抵在床上,抬眼看着她,忽然侧头,手指摩挲着下颌笑出了声。   陈向晚怔楞了一下,然后下一秒,就感觉到松散围在身侧的两只手臂缠上了她的腰间。   属于年轻男人的温度灼灼一股脑围上来。   陈向晚的脚抵在了陆知寒的腿上,被挤得往大床中间又挪了一点。   陆知寒圈住她的腰,侧头顶在她小腹上,就像抱着全世界一样。   她抱住顶在小腹的毛茸茸的头,短发刺得掌心发痒,她也真的笑了,只是没出声。   如果有可能,她依然希望今夜永不流逝。   “宝贝,你要搞死我吗?”男人在她掌心下低哑的说。   他圈住陈向晚软软的掌心,贴在唇边,很轻的吻了一下。   暗色的灯光下只能看见他顺直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暗影。   陈向晚弯起嘴角,捉了捉他的睫毛。   “小乖,别胡闹。”   男人威胁的说了声,嗓音越发低沉。   陈向晚于是盖住了他的眼睛。   陆知寒动作停下。   陈向晚感觉到了掌心痒痒的触感,是她喜欢的人在为了她颤动。   她缓缓俯下身,拥着男人肌肉紧绷起来的脊背,唇瓣贴在他的耳尖上。   红的。   除了她,没人见过这样的陆知寒。   “陈向晚,别闹!我再警告你最后一遍。”   男人低喘着威胁,语气很凶。   “你真凶。”   陈向晚说:“你还没说喜不喜欢这个礼物,不过不重要。陆知寒,生日快乐,我相信你,你一切希望达成的,我都相信你能做到。”   只是她不能亲眼看见。   “以及,这才是你真正的礼物。”   “你要接下,还是扔掉?”   很轻的衣料窸窣声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   陆知寒被她遮着眼睛,另一只手被女生软软的掌心带着,贴在了更柔软的、有些温凉的肌肤上。   掌心下的女生轻颤了一下,陆知寒的喉结也跟着滑动了一下。   他握紧了掌心下的腰,灯光重新亮起的一瞬间,陈向晚看见他只有她的眼睛。   -   清晨。   床头电话嗡嗡震动。   健硕的手臂很快抓住手机,按下静音。   陆知寒抵住额角,昨晚失控的画面瞬间冲荡在脑海中,手臂本能隔着被子圈紧了侧着睡的女生。   他侧脸去看,睡着的恶龙收敛了气势,睫毛乖顺的垂着,及肩的长发一半缠着他手臂,一半遮住了脸。   只是看着,陆知寒就觉得满腔被盛满了。   从没有一个人给他这种感觉,就好像全世界也没人能替代。   他捏了下女生软绵的脸颊,小花猫闷闷软着应了声,埋头进他肩侧。   陆知寒静默看着,半晌,低笑了声:“胆大。”   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陆知寒看都没看按下关闭,下一秒微信提示音响起,恶龙埋头更深了点,有转醒的迹象。   陆知寒没好气的打开手机,手臂放拢在被子上虚虚拍着。   :你最好有事。   贺智明被这几个大字吓出一身冷汗,他捂紧手机抬头,林熙笑着看他,微微侧头:“怎么了,陆总不方便来吗?”   明明知道陆知寒今天有事,也不知道林熙怎么想的,在会议开始前着重提了好几次,现在合作方八双眼睛齐齐盯着他,等着陆知寒回来做下一步决定。   李程也觉得无力,他还没掰扯清楚公司人员的关系,今天就遇到了事。   不过过了今天,他算是确定了林熙和他们那位年轻有为的总裁之间绝对存在某种微妙的关系。   李程对贺智明点点头。   已经被逼上梁山,事关下一步合作,陆知寒是必须露面不可了。   不过就是露个面,应该也影响不了他们陆总什么吧……   哪怕陆知寒一向冷静自持,这次难得温存被打断还是升起了微薄怒气,他猜出来是团队有人没有配合好,不过暂时忍住了没谈,起身解决问题。   昨天的衣服不太能穿了,陆知寒打电话叫了酒店服务,得益于陈向晚下了血本,这家五星级酒店隔壁就有高端商场,服务生很快送来了两套女士和男士服装。   陆知寒换上衣服,续了房间,叮嘱他们不要上来打扰,最后俯身把微微拱起的被子盖好,没忍住,又揉了下陈向晚绵软的发顶,赶在不想走之前直起了身体。   视线掠过床头柜上的画册时,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捞,把画捞到手中,陆知寒挑眉又看了下,最后带上了离开。   他宝贝给他的礼物,得让李程在办公室找个地方挂起来。   分别挂,最好挂满一扇墙。   房门轻轻关上。   背对着门的陈向晚缓慢张开眼睛。   她似哭非笑的弯了弯嘴角,把自己躬成一颗虾团,被子中很快传来闷闷的几声声响。   酒店下,阿斯顿马丁带着志得满满疾驰而去。   陈向晚的手机同时收到一条讯息:   早饭记得吃   To 陆先生的恶龙小姐   十分钟后,陈向晚拨通了导员的电话:“您好老师,我是陈向晚,之前和您提了退学,您上午方便吗?” 第61章   2017.4.29   五年后纵横网游界的悦龙公司正式宣告成立, 并且与当年最大的合作方洽谈成功。   “陆总,您先请。”   “沈总客气。”   林熙站在西装笔挺的男人身后,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容, 同样微微侧头对合作方示意。   俩家已经谈拢合作,从今后至少在一条船上走个几年, 对边老板笑着看了两人一眼,友善的调侃了句:“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比起来我们都是老骨头了, 两位真是般配, 什么时候定下日子也请我们喝杯喜酒。”   林熙闻言, 没有想解释什么,不好意思的弯了弯嘴角,却听身前的男人笑了声。   陆知寒侧头看了她一眼,随后重新看向合作方, 轻描淡写的说:“女朋友还在上学,届时一定请沈总光临。”   对方闻言, 恍然了一下,笑着说:“好好好,竟是我眼拙认错了,陆总别见怪。”   “不会。”   男人轻颔首,双方不留痕迹的转移了这个话题,在李程的客套的恭请中向酒店转移阵地。   唯独林熙停留在原地,唇瓣紧紧抿住, 抓着包包带子的美甲几乎陷进皮子中。   陆知寒的那一眼就像是在提醒她别过界一样。   别过界,   可先过界先给她的想法的, 难道不是他吗。   -   南大。   范欣欣拎着袋子, 眼眶红红的看着身前的女生, 扁着嘴巴说:“晚晚,怎么这么突然啊,你要转去哪里呀,我暑假一定去找你玩。”   陈向晚拎着两个行李箱,里边装着她的退学档案袋。   天气很热,陈向晚只穿了白T短裤,干净清爽的就像要一去不回一样。   她微微弯着嘴角对范欣欣说:“还没定下来,有消息了告诉你。”   范欣欣抓着她的手臂哼哼两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不爽的说:“你搬宿舍陆知寒都不来帮你,我看这男朋友真是要来无用了!晚晚,这次你可得听我的,回去收拾收拾他。”   陈向晚垂下视线,握紧行李箱,很轻的笑了下,她对范欣欣扬扬下巴:“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车该来了。”   范欣欣一直看着她坐上车,才和舍友一块离开。   舍友走在她边上,抱抱肩膀说:“晚晚怎么这么突然要退学呀。”   范欣欣说:“我也不太清楚,估计是想重考一次心仪的学校?”   舍友停住脚,小声说:“可我总觉得不正常欸,要是重考或者正常的转学,应该都是先定好学校的吧,晚晚怎么不告诉咱们呢?”   范欣欣怔了一秒,她突然觉得手有点冰凉,抓住手机喃喃着说:“老大,你说得我心慌,我问问。”   她在陈向晚的聊天记录输入几个字,下一秒,硕大的感叹号显示在屏幕,几乎震痛人的眼睛。   “对方无法接收消息”   “对方已经删除帐号了”   -   面包车上,陈向晚将取出来的电话卡掰成两半,路过路边的垃圾桶时开窗扔了出去。   电话卡划过一道彩虹的痕迹,最后坠落在桶底。   手腕有些酸麻,陈向晚垂下视线,掠过外套,松松攥紧手指。   三十度的天气,是为了遮盖陆知寒昨晚吻过她手臂的痕迹。   不管这段感情中谁对谁错,她都要胆小的离开了。   面包车在第二天顺利抵达北城,繁华的大都市几乎能迷花人的眼睛,陈向晚她们直奔预约好的医院。   “怎么可能呢,但是我们当时已经说好了---李医生说他能接。”   陈向晚攥紧手中准备好的现金,不可置信的看着前台的护士小姐。   前台护士歉意的对她说:“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院能做这个手术的只有李医生,不过李医生昨晚已经上了飞机去参加国外的医术研讨会,耗时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您看您能等的话---”   “等,怎么等?我们不能等…”   一个月的时间,陈父的腿早已经废掉了!   陈向晚唇瓣颤抖着,她看了眼拘谨等候在大厅的父母,握紧前台的手颤抖着说:“我们可以加钱,多少钱都可以---”   前台护士拧起眉头,叹了口气:“这位女士,和钱没有关系---”   和钱没有关系,和什么有关系?   可她们就连钱都没有多少。   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把她吞噬,护士歉疚的脸色逐渐变得不耐,陈向晚竭力维持着冷静思考该怎么做,手脚在回温的夏天冰凉得像个假人一样。   恍惚中,她忽然听见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晚、晚晚?”   陈向晚怔松的转头。   -   晚上六点。   双方正式签订合同,交谈甚欢,陆知寒也染上了点微醺。   傍晚的冷风吹得让人褪去了些酒气,李程妥善安排了车送对方几人离开,回来看陆知寒,说:“陆哥,我给你叫个车回家,还是回宿舍?”   陆知寒在S市有五处房产,李程已经知情了,经历过最初的砸舌后他现在已经能淡定接受自己跟随的老板是个背景绝对更不简单的‘二代甚至三代’的事实。   陆知寒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而后看向身侧的林熙,“先叫车送林熙回去。”   他拿着手机走去走廊外围。   李程和贺智明见状就明白绝对是去联系陈向晚去了,贺智明说:“李哥你就跟着陆哥吧,我和林熙一块回去就成,顺路。”   俩人看向林熙,林熙收回视线,浅笑着点了点头,李程于是道:“好。”   陈向晚不太喜欢酒气,要是平时,陆知寒可能就不去这时候烦她,不过想着昨晚那双水润的眼睛,这时候---仿佛是他离不开一样。   男人哂笑了声,他找出恶龙头像,输入几个字:小乖,晚饭吃了吗   消息没发出去。   陆知寒看着屏幕上的几个字,皱起眉头。   注销微信?   陈向晚怎么没和他提过这事。   他有些不耐,心底漾出几分不明显的慌的翻找通讯录。   贺智明已经叫好了车,在背后和他招呼:“陆哥,我和林熙先走了啊---”   陆知寒没回复。   男人宽阔的身影略显烦躁的来回走着,贺智明瞅瞅李程:“陆哥这怎么了。”   林熙也慢慢拧起了眉梢,她握握手指,轻声说:“我去看看。”   李程看了她一眼,林熙已经朝陆知寒走过去。   她自觉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陆知寒,只要没到最后一步,她就有希望。   没等走到陆知寒身后,一声巨响忽然炸开,林熙惊诧的停下脚步,双手捂住耳朵。   李程和贺智明也愣了下,随后快步赶上来。   手机摔在地面上,屏幕已经四分五裂了,可以想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贺智明震惊的吞了口口水,看着男人说:“陆、陆哥,怎么了?”   陆知寒像是困兽一样侧头盯住李程,“车呢?”   李程怔道:“在外边,陆哥,你喝酒了,不能上道!”   男人沉着脸从他身边走过。   林熙抓住他的小臂,软声劝道:“知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别着急和我们说一下好不好?”   陆知寒甩开她的手,维持最后几分理智叫李程:“开车去南大。手机借我。”   李程赶紧跟上。   林熙被推得踉跄了一步,她看着男人匆匆离开的背影,缓缓蜷起了手指。   车子急速奔驰在人群川流不息的金融街。   陆知寒沉着气拨通一个又一个电话。   他侧目看向车窗外,竟然破天荒的感觉不真实。   微信注销。   电话无人接通。   陈向晚的导员在晚上六点半接到的电话,他疑惑的说:“陈向晚?今天上午不就办好退学了吗?啊,转学?没听说啊---”   电话挂断。   范欣欣接通电话,她握紧手,有种预兆中的风雨已来的萧瑟感,“晚晚下午就走了,她没通知我们去哪里。我感觉她最近状态很不对,从回家就不一样了,陆知寒,你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陈向晚回过南宁。   更不知道昨晚还温存的人会直接消失在他眼前!   陆知寒闭上眼,死死攥着手中手机,重重锤了下椅背,脊背徒劳的深深躬下去。   李程从车镜中看了一眼,心都提起来。   他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女生了极大的好奇,当然,现在更多的是畏惧。   能令冷静的陆知寒到如此地步,也算是人杰的一种了。   晚上九点,车子抵达南宁市小城的老旧小区楼下。   陆知寒站在楼道的背光处。   “哎老公,咱家沙发明儿再搬吧?太重了不好过。”   “是,哎师傅师傅,今儿辛苦了,明儿还得麻烦您一天。”   “有啥的,不辛苦,都是赚钱,都不容易。”   夫妻俩人送师傅出门,被站在角落的男人吓了一跳,拍着胸脯傻眼的看着忽然出现在楼道的年轻男人,浑身穿着都和这里透露出一种显而易见的不合适。   “哎您好,有啥事吗?”   “……没事。”   陆知寒说,他点了支烟,漫不经心的下楼,拨通朋友的电话。   “喂,是知寒吗?哎对对,那家小姑娘前几天就退租啦,不知道,说是找到家近的,对对,你看看这铺子还留着吗?”   留着,留着还有用处吗?   烟火在幽暗的楼道中散发着狠厉的微弱光芒。   陆知寒头一回知道有人的心能狠到这种程度。   和陈向晚有关的一切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就好像她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陈向晚不是喜欢他吗?   她的目光永远追随着陆知寒,不在乎任何得损,就好像永远向着太阳的花朵,一声不响不计较任何得失的安静融入他的世界。   然后她以自己做赌注,同样一声不响的离开他。   陆知寒舔了下唇角,烟头猛得按灭在墙根上,发出绝望的“嘶嘶”声。   这个世界上谁离了谁不能活?   女生软绵带笑的眼睛仿佛还缠绵在灯下,陈向晚用各色音调叫过他的名字,唯有昨晚的让人食髓知味,最难忘。   陈向晚。   陈向晚。   天边划过一道惊雷,震得车内的李程一个激灵,他抱着肩膀关掉冷气,看见陆知寒下来,连忙下车备伞,陆知寒看都没看他一眼。   李程只能停在原地,他看到自己年轻的老板手背的青筋根根绷起,天边惊雷炸起,大雨没有任何预兆的滂沱而下。   陆知寒站在凌优优家楼下,拨通了最后一个电话。   “陆知寒?”   他认了。   赌局的输家是他陆知寒。 第62章   身后传来女生的声音。   陆知寒放下手机, 在大雨中侧头。   确认了人,凌优优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男人身上还穿着裁剪整齐的高定西装,为了减少凌厉而改变的短发被雨水冲刷着, 配着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狠厉,完全没有平时那副淡漠随散的模样。   凌优优只看了一眼, 就大致明白了:“她走了。”   是肯定句,事实上陈向晚这次连她也没通知准确时间, 凌优优在心里骂她狠心, 连自己都瞒过去, 但是看着眼前的陆知寒, 却又好像知道了陈向晚的意思。   她重新抬起眼,没什么情绪的说:“我不知道她去哪了,请让让。”   杜陈站在她身侧,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浑身都是威胁气息的男人, 握着伞的手臂不着痕迹的往前伸了一点,把凌优优挡在后边。   “陆哥——”   他们身后传来剧烈的一道刹车声, 随即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李程看着新来的人,更加沉默的打着伞在车边站着,事情的走向变得越发复杂。   段祁琩第一眼就看见站在雨里的那道身影,他从秦柒那边知道消息的时候陆知寒已经往南宁赶了,手机也打不通,段祁琩当即开着车往熟悉的小区驱使过来,结果没想到会这么突然的遇见他一直躲避的人。   段祁琩急匆匆的脚步踉跄着慢下, 他紧紧盯着身前的背影,身侧手掌握成了拳头。   凌优优听见他的声音了, 却没回身, 动也没动一下, 只是声音更加冷漠了:“说了我不知道,来多少人我还是不知道。让开!”   凌优优拽着身侧的杜陈从陆知寒身边走过,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凌优优被陆知寒抓住手臂,杜陈几乎同一时间立刻抓住了陆知寒的小臂,两人在伞下隔着雨雾冷冷对视。   “请你放开我女朋友。”   女朋友。   巨大的闪电在夜空中炸开,段祁琩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怔怔看着纠缠的三人,愣是没有走上前的能力。   陆知寒只看了杜陈一眼,冷冷低下视线。   凌优优见状笑出声,她握了下杜陈的手,“杜陈,你松开。”   杜陈沉默着放开手。   陆知寒同一时间松开手,他说:“抱歉。”   会彻底失去陈向晚的可能让他一瞬间失去了理智。   “晚晚在和我生什么气?告诉她我——”   “呵,”   凌优优忽然笑了声。   陆知寒眉头挑了下,抬眼看向抱肩的凌优优。   凌优优冷漠的看着他,连嘲讽她都觉得白费力气。   “陆知寒,你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晚晚她没生你的气,她只是再也不想见到你,你凭什么这么自信装成一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受害者的模样?”   陆知寒的视线变得冷淡。   除开陈向晚,他没有任何理由在这里听另一个人对他不全面的数落。   凌优优却忽然忍不下去了,她真想一拳打在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的脸上!让他们好好认清楚自己到底办了什么恶心事!   “我承认你对晚晚的确很好,但是你把她当成平等的需要尊重对待的女朋友了吗?陆知寒,你知道她在我这里哭过多少次吗?你根本就没给过她半点安全感!你知道你的那些朋友都是怎么看待她的?你知道你和林熙、明漾她们“正常的感情经历”又让别人怎么和她对比?你知道。你还享受其中,挂着朋友的名头自然的和她们联系。陆知寒,你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你就是从来、根本都没有在意过她会被别人怎么看待!”   “陆知寒,她是人,需要尊重的人,而不是你喜欢时自以为是的对她好一点,就得让她感恩戴德的在你身边一辈子!”   陆知寒的脸色瞬间沉了。   他想冷笑一声,嘲讽凌优优的话,可却半天没能动一步。   凌优优说的似乎是对的。   他仗着陈向晚永远纯真看向他的眼睛,从没思考过——或者说是他知情,却潜意识直接迈过了这些问题,毕竟花朵是永远都不会离开太阳的不是吗。   凌优优说了一大段话,愤怒的喘气,杜陈皱着眉顺她的后背,被她紧紧拉下来握住。   和他们这群人说的再多又有什么用,东西得来的太轻易,永远也学不会珍惜。   “哎几位小师傅,三单元凌优优您们有认识的吗?”   狂风乱雨中,快递师傅的小车嗡嗡着穿梭而来。   师傅停下车,手里拿着个袋子。   陆知寒似乎心有所感,视线看向淋湿的透明袋子上。   凌优优疑惑的快步跑过去接过:“是我的,我没有买东西啊……”   在见到寄送人陈向晚三个字后,凌优优收了声音。   她拆开袋子,哗啦啦的雨滴顺着伞盖流下,袋子中是一张卡。陆知寒的卡。   凌优优沉默着,把卡扔向陆知寒。   男人抓住,缓缓收拢掌心。   “陆知寒,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甚至不知道她已经离开s市两天了。拿着你的东西滚吧。”   “求你。”   凌优优脚步顿了下。   “求你,告诉我她去哪了。”   车边的李程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段祁琩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兄弟,这辈子活到现在他还从没见陆知寒对谁低过头。   他往前走了一步,不熟悉的说出那个名字:“优优,你知道晚妹子……”   “说了我不知道,以及,别再这么叫我。”   凌优优睨了他一眼,语气很平静:“我见过你的女朋友,很漂亮,别让她伤心。”   段祁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凌优优已经拉过杜陈上楼,毫不犹豫的把他们甩在楼下。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段祁琩抹了把脸,彻底颓败下来。   他看看身侧的陆知寒,男人掌心握着那张卡,能看见手臂上隆起的青筋。   “陆哥,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陆知寒握紧卡,小臂的青筋根根绷起,视线黑如暗夜无光线的沉夜。   “你先走,我等她。”   这个“她”,都知道说的是哪个她。   段祁琩还想再劝,又一个闪电划过天际,瓢泼大雨淅沥沥宣泄而下。   段祁琩打着伞都被浇了半身,他跳着脚躲了下,视线看着站在雨中的老友,最后泄愤的碾了脚水花。   陆知寒沉默的站在雨中,他开始回顾凌优优说的话,陈向晚是向他表达过的,他那时候说的什么?说的是“别多想”。   大雨砸在身上,让他有种解脱的错觉,陆知寒有种感觉,如果今天他找不到陈向晚,或许这辈子都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那头小龙远比他想象中的要狠心一万倍。   晚上十点。   大雨将歇,北风吹拂着淅淅沥沥的雨滴甩在窗子上,凌优优洗完了澡,杜陈就直愣愣的站在她卧室门边,人高马大的,却黑着脸,好像受了委屈的小孩。   凌优优被逗得心情稍微好了点,把毛巾扔他肩上。   “你臭着一张脸干什么。”   杜陈沉默的抓下毛巾,单臂把她圈着后背揽到自己身前,低着头说:“凌优优,我吃醋了。”   凌优优抵着他的肩膀,噗嗤笑出声,不过笑容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陈向晚不辞而别,凌优优大概能猜到她应该是去了那几家能接收陈父的医院。   但是陆知寒……她真的放下陆知寒了吗。   凌优优咬了下唇瓣,又被杜陈按下来。   她看了一眼杜陈,视线移到窗户边上。   杜陈说:“别看了,还没走。”   还没走?从他们上楼到现在,已经三个多小时了。   凌优优皱着眉头走到窗户旁边,渐小的雨雾中男人挺拔的身影格外显眼,湿透的西装加重了暗色程度,仿佛溶于黑暗。   三个小时。   凌优优忽然锤了下窗户框子,她打开窗子,朝雨雾中喊了一声:“人民医院。”   男人猛得抬起头来,鹰隼一样的视线定在她脸上。   凌优优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陆知寒,别让她再失望。”   男人定定看了她几秒,抹了把雨水说:“多谢。”   豪车很快划出楼下,凌优优紧握着窗子边缘,仰头看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边的杜陈,扯开嘴角对他笑了下:“晚上吃饺子吧。”   杜陈低沉的应了声。   凌优优靠在他肩头,视线穿透零星的雨雾。   希望陈向晚会比当初的她幸运。   李程这辈子都没开过这么快的车,仅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抵达了市人民医院。   陆知寒直接打开车门冲了出去,李程的伞又没派上用场。   因为跑得太快,心脏快速充血膨胀,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紧绷了起来。   陆知寒拦了前台。   前台护士震惊的看着浑身湿透的冷厉男人,想了下才说:“可你找的那家人已经转院走了啊……我院水平尚不支持病患的手术。”   已经走了?!   尚且看明白一点事态的李程吞咽了下,他维持着镇定的表情将视线转移到男人身上。   陆知寒很平静,只是在柜台上的手缓慢握成了拳头。   半个小时后,下手术的主治医生被带到院长室问话,五分钟,主治医生摸不着头脑的出办公室,同一时间,开往北城的车子流线型的冲出雨雾。   凌晨三点,北城天边稀薄的月光正努力挣脱散布的暗云。   李程费力地扒开眼睛,觉得有点刺眼。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查不到这家人的住院信息。”   “先生您干什么,住院部没有家属申请是不能上去的!”   凌晨五点。   酒店手机铃声突然炸起。   秦霜摸索到手机,靠坐在床头点燃了一支烟。   “找她?知寒,或许你忘了一件事。我虽然懒得管你的事,但你好歹是秦家的孙子,和那种人在一起---总归是丢脸的。”   烟灰扑梭梭落下。   “我期待看到你和她相见。”   凌晨六点,李程看到从医院出门的男人,赶紧关上哈欠张了一半的嘴巴,压低声音问道:“陆总,我们……回s市吗?”   陆知寒看了他一眼。   就一眼,李程打了个突。   五家医院,没有查到陈家人一星半点的消息,不知道陆家和秦家又在其中出了多少力。   “回s市。”   男人一如既往的上车,闭眼,骨节分明的双手交叉在高定西装包裹的腰腹上,除了紧绷的青筋,状似一切正常。   他找不到她了。   其实陈向晚留了很多机会,突然离校、退租铺子、请假、反常的提前生日祝福,但是每一个陆知寒都没有察觉。   而代价是第四年,月亮无期限的丢失了属于自己的恶龙。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正文完结啦,撒花撒花   恶龙公主和月亮先生前几年的牵扯挣扎到此结束啦,番外是甜甜的相遇追妻= =+   两个人都不是完美人设,陆知寒是考虑到的太少,还保有一点随意散漫,没有考虑到晚晚和他差距太大的心情   晚晚是自尊心太强,因为喜欢吧,所以不想永远把自己狼狈的一面展示给喜欢的人,以及小陆后期没考虑到她的确有点过分啦,所以才会选择离开   但是需要特别说明的一点是,本文没有任何意外!陆知寒肯定会和陈向晚再次相遇,因为他一直在闯出家庭的桎梏,改变自己,找晚晚宝贝,所以相遇只是时间问题啦,??( ????????` )比心   正是因为有了这段牵扯,所以这辈子任何别人能代替她/他   最好的晚晚会和最好的陆知寒永远相遇!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